章節字數：4461 更新時間：10-07-25 11:40
之何夢遙
我想，我已經徹底喜歡上了他。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但卻無法安置自己無處安放的悸動。我喜歡在暗處，看他低頭沉思的樣子，看他爽朗的笑，眼睛眯的隻剩下一條縫；看他拿著筆，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奮筆疾書••••
但是，我怎麼會有資格，喜歡上如此幹淨的他。橘子糖已經多年不吃，每年都會有發黴的橘子糖被我清理出玻璃瓶子，他每年都送，我每年都收。那一張張橘月的照片，凋零的淒慘，綻放的詭異。每張照片隻衝洗一張，卻都給了他。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何要給他。難道，要他也與我一般罪惡麼？不，我怎麼舍得。然而，他幹淨的如同一張白紙，讓我忍不住想去潑墨。我並不想告訴他那些橘子糖背後的秘密，我隻想讓他快樂的幹淨的活著，連帶著我早已沒有的快樂和幹淨一起活著，所以，那些黑暗，我來背就好；那些不為人知，我來悄悄掩埋就好。我不要你為我難過，所以一切讓你難過的因素，我都會防患於未然。所以，你一定要，狠狠地快樂，狠狠地幸福。
隻是這件事，會不會傷到他？我有點猶豫。
雪很大，陰冷的很。小張遞給我一張報紙，上麵用紅筆圈著：“尋人啟事徐嵐18歲**高中高二學生身高1。60cm••••”
“第幾個了？”我掃了一遍，問。小張重重放下飯盒，“第五個了。都是女學生，高一高二的，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李頭點名叫我快查，一點線索都沒有，愁死人啊。”
我正想調侃幾句，小張突然粘上來：“杜哥，你就幫個忙吧，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
“少貧嘴！”我敲他個暴栗，“最近也沒啥大案子，就幫你這次吧！”
“真的？”小張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立馬生龍活虎，“有杜哥這個全局第一聰明人幫我，這事情可是好得很啊~~~”“少拍馬屁！”我又打了他一下，換來了一聲哀叫，“全部資料呢？給我看下。”
這五個失蹤的少女，都是花季年齡。家裏並沒有接到勒索電話，排除綁架。最早失蹤的那個甚至追溯一年前，起初懷疑過離家出走和拐賣，可是一晃一年過去了，並無消息。另外，我注意到，除了徐嵐是父母親生的以外，那四個都是領養於一個叫做晨光孤兒院的破舊地方。那個小孤兒院因為幾年前院長失足落井淹死而倒閉，孩子們四分五散。
這是巧合，還是線索？五位少女據推測應該已經遇害，犯罪分子手法相同，定是同一人所為。都是在下晚自習後失蹤，第二天不見蹤影，是什麼樣的人，想要加害這種無辜少女？
想了一天，依舊毫無頭緒。到了下班時間，匆忙和小張打了個哈哈就想趕緊回家。天氣實在是冷，我站在公車路牌前等公交，凍得得瑟。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也從對麵過來等車，我注意到她的頭發，真是歎為觀止。倒不是說染得五顏六色，而是那麼長的黑發一半盤著一半散下來，顯得相當古典。不由多看了幾眼，除卻校服，全是黑色的一身，整個人彷佛都要融進那個顏色。我搖頭，心想，現在的孩子啊，都喜歡裝酷••••
她突然往前連跨幾步，眼尖的我發現一輛小汽車已經離她近在咫尺。未思考人已經先衝了出去，隨著尖銳的刹車聲，所幸我力氣大速度夠快，車子與她擦身而過。我放開她，問道：“喂，還好吧？”周圍的人這時才反應過來，連連誇我身手敏捷，司機也停下車問她有沒有受傷。我從懷裏掏出證件：“同誌我懷疑你超速，請等會與我去一趟交通局。”
隻聽到周圍人的讚揚，說什麼“果然是警察啊，這身手•••”之類之類。那個女生聽到，抬頭看向我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深，我從裏麵看不出一點情緒，隻覺得深沉一片，隨後她迅速的低下頭轉身離開。
我看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說實話，一般人都會希望她會上來道個謝吧。希望落空，我帶著那個司機去交通局。路上隻聽他不住的抱怨，說他隻是稍微快一點，希望可以在綠燈閃爍的時候走過去而已，人行道上可還是紅燈啊，誰知道她會突然走出來••••
我隻是不耐煩的輕聲恩恩。那個孩子，很特別。
第二天，一邊啃著煎餅果子一邊推開警局的門。雪化了，更不好走，而且更加的冷，甫進門，溫暖的我熱淚盈眶。
小張湊過來一臉八卦的說：“杜哥，一美女找你•••”我沒好氣的捶了他一下，小張卻衝我努努嘴，證明自己沒有開玩笑。
我回頭，竟然是她，昨天的那個女孩子。難道是專程來道歉的？隻見她今天彷佛是昨天的對立麵，白毛衣，白大衣，頭發編成了長長的辮子。她向我微笑，眼睛裏依舊深沉一片，說，杜警官，我們能不能單獨聊聊？
我坐在這家昂貴的咖啡廳裏，內心很是感歎。
從她那一身的裝扮可以看出，她家境富裕，看看付賬的錢包，品牌貨，我不禁小小自卑了一下。正在觀察著，她笑了，開口道，我叫秦夢。不，我叫何夢遙。秦夢是媽媽起得名字。我疑惑的看著她，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姿勢優雅，繼續道，他們發現我的時候，我被裹在布中，隻有一張寫著“何夢遙”的紙條。
她頓了一頓，繼續說，我一直在晨光孤兒院呆到十歲。她看向我吃驚的眼睛，沒錯，失蹤的那四個，都是我的舍友。你要找的凶手，也是我。
我吃驚的幾乎下意識的想去拿手銬，她卻微微一笑，杜警官，要不是你，我早就在昨天死了，所以我才想告訴你真相，可以不用手銬麼？我不會逃的。
我從沒有見過，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臉上，會出現那樣滄桑和無奈的笑容。我盯著她蒼白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吧，”她說，“現在我們繼續。因為我的性格內向，宿舍裏的那四個總是帶頭欺負我。哦，忘記說了，我們宿舍一共十個人。嗬嗬。”我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她咳兩聲，繼續說，“十歲時，一個夏天的夜晚，院長把我叫到了他那間簡陋的辦公室，他猥褻了我。然後，他給了我十塊錢。而我，”她略一停頓，目光直直看向我，“杜警官，你知道不知道小孩子喜歡的橘子形狀的軟糖啊？”我下意識的搖頭，她微笑，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給我看。順便往嘴裏扔了一顆，笑著，“就是這個。十塊錢，我全部都買了這個，哈哈•••••”她的笑聲很輕很悅耳，而我卻看到了她心口上的那些汨汨流動著血液的傷口，色彩鮮豔，腥味撲鼻。
“兩個多月後，我被秦守石領養。沒錯，就是那個本地的大款。十四歲時，他闖入了我的房間。你，還要聽我的描述麼？”她垂睫，輕笑。
“不要笑了，夢遙。”看到一個本該活潑天真的十幾歲女孩如同一個年邁的人在回憶往生，實在讓我不得不同情。
她肩膀抖了一下，隨即用很認真的表情說：“第一次有人叫我夢遙呢，真是謝謝你。”
我無法接受她的眼神，端起咖啡杯啜飲。
“我愛上了他的兒子，秦澤。他給了我好多溫暖，好多好多。所以，我瞞著他，”她突然神秘一笑，“比如，他從來就不知道，他是我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咂咂嘴，一臉悠然的神色，“比如，他不知道，我殺了好多人。嗯，老院長怎麼可能不知道那裏有一口井呢？他在孤兒院呆了幾十年，閉著眼睛也知道哪塊磚頭下麵長了草。隻是，我隻是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時候，推了他一把。哈哈。”她撫額，一臉回憶的神色，“那幾個，其實我真的不想的，隻是那天我回孤兒院恰巧被她們看到了••••雖然她們並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她們•••嗬嗬，很簡單的，一點乙醚，就足夠了•••••”
說到這裏，她轉頭，俏皮的問：“徐嵐麼？我真的不想傷害她的，畢竟，她也沒有多麼大惡不赦啊。可是，她居然喜歡秦澤，你知道嗎，真是要命，我都不敢喜歡的人，她居然還想告白••••”說到這裏，她有些咬牙切齒了，“這麼幹淨的人，她也想玷汙！我不會讓他難過的！絕不會！”
她看我一眼，滿臉的哀傷，“可是，我卻不得不對他敬愛的父親下手，我也不想的，真的，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就會被趕出去！秦守石知道了我是他的女兒，他要告訴秦澤真相！哈哈••••”她笑得蒼涼，“我無法想象，秦澤知道後的心情••••因為我知道，他也愛我•••哈哈，”她繼續笑，笑得蒼涼，“我們一家人都是瘋子！女主人性冷淡，男主人強暴了他的養女卻發現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個可憐的養女與他的親哥哥互相喜歡，卻因為自己的肮髒從來不敢麵對！”她笑，“真荒唐，不是嗎？”
“秦守石，死了？”我盯著她，一字一字的問。
“不。”她很快回答我，“但是他也活不了多長了，死因應該是廣泛前壁心肌梗死。”她看著我，笑語盈盈，“很好吧？這個毒物學家，科學不重視，而我卻在他的研究中發現了這個。”她得意的笑著，“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提煉的很痛苦，還要想方設法加到食物裏•••”
“受害人的屍體呢••••你•••”我抓住她的手，感覺她像要隨時騰空而去一般。
“他手裏的照片上，那些橘月，多麼美。”她眨眼，笑，“那麼美的月亮，我怎麼會辜負，他們最後都被月光覆蓋，很美•••••”
她擺擺手：“本來想自殺的，你竟然不要命的救我。”她衝我再次鬼魅的笑，“那麼，真相，就給你好了•••••”
她突然站起來，嚇我一跳，戒備的看著她。
“隻是，我有一個要求，別讓他知道，行麼？不要告訴他我殺了人，不要告訴他我是他的妹妹，好麼？”她懇求道，深深鞠了一躬。
“你覺得，你可以瞞得住麼？”我盯著她懇切的眼睛，還是忍不住開口。
“可以啊。”她的笑容，刹那間揚起的是那樣的陽光明亮，幾乎刺痛了我的雙眼，“隻要我死了，就沒事了。”她眨眼，滿臉的輕鬆。
“你••••”我一把拉住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再次看到了那般純潔美好的笑容，那般的真實光明，那樣的苦澀和傷痛。
她將一塊橘子糖填到嘴裏，苦澀的笑道：“也許，我還有五分鍾，真希望，今晚的月亮，也是橘月，照著我讓我可以做一個幹幹淨淨的靈魂。”她伸手彷佛想觸摸什麼，眉頭一皺，我連忙扶住她，“如果有下輩子，我要做一個幹幹淨淨的人，真的•••••”
她倒在我身上，手裏的橘子糖灑了滿地。
在人們的驚慌聲中，我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襯衣黑風衣的少年，從人群中直直傳過來，撕心裂肺的喊著：夢夢，夢夢••••
我想，他真的很幹淨，從眼神到動作，幹淨的讓人不由得想要保護或者想要染指，幹淨的手，從我懷裏小心翼翼接過一身白衣的她，眼睛裏的心疼讓人動容。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她是故意的吧，那一身如雪的白衣。
當晚，月亮是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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