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0 更新時間:10-11-13 01:15
一時間,他仿若看到了無數個歸蔭,他小聲地嗚咽——
死小鬼,那是你麼?眼中映出,不完整的,深深淺淺,無數個的她。他拽著她的手不肯鬆開,手指微彈,平靜地劃過少女的麵龐,每一簇或淺笑或蹙眉的痕跡,少女的個子要比他高一些,小男孩要踮起腳尖努力地將手伸過去。
真好,還像以前一樣。
然而,他的平靜,他的笑,全敵不過指尖的輕顫。
緊緊握起少女的手,他閉起眼,用力——將所有的想象與夢灰飛煙滅。少女瞬而幻化成碎片,卻淺笑依舊,隨風黯然消隱在小男孩的臉旁,吹起金發悠揚。
果然,如此。
小男孩天真的笑臉沉寂在夜裏,明月又起,海藍色的瞳眸像是在飄雪的天氣裏,淡淡凝成了冰,“是誰,滾出來。”
時隔三年,當初驚惶失措的小樹袋熊匆匆長成了一個孩子,漂亮得像妖怪一樣。此刻他的手裏握著劍,不長,甚而有些短,刀刃平整得像是沒有,隻是,擦得很幹淨,安靜地立於月下。
“真不客氣呢。”柏西感到耳邊一陣風,耳邊的金發流散出柔光。黑夜裏小男孩倔強地抬起頭,望著前方,不肯退縮,一步。
“長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柏西的下巴被狠狠地抬起。
那應該是小巧而細膩的一雙手,隱匿在黑夜裏,讓人看不見,捉摸不透,狡猾而凶狠,婉轉流連在他的臉頰,留下一個個深深淺淺粉紅色的印子。
手起劍落,倏忽之間,濺落鮮血,溢出淡淡血腥的氣息。
“你太小看我了,不敢現身麼,膽小鬼。”柏西拭去劍上滴血,側過麵龐,斜看向身後,嘴角半彎,“怎麼,又躲到我的身後?”
“隻不過逗你高興而已。”暗夜裏現出淡淡的影子,似有若無,虛無而飄渺。輕籲幾口氣,像是在哀婉地歎息,“因為——隻怕,你以後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那個影子,遠遠地,仿若是個小小的人兒,披著一身黑色鬥篷,隻看得見優美的下頜,紅唇翕動,“現在,我倒看你怎麼下手。”陡然間出現千萬個剛才的少女,或淺笑,或皺眉,或輕語,或遙遙相望,一顰一笑,流跡於風,輾轉身側。
少女擦身而過,卻是冷光畢現,兵刃相見,而那劍與柏西手中的劍一摸一樣。
“該死的。”柏西割破少女的喉嚨,死死握緊劍柄,鮮血順著右臂,點點滴落。
而他的麵前是——千萬個少女,千萬個,歸蔭。
劍過無痕,卻留心傷。月下劍光,灼傷誰的眼眸。遠遠地鬥篷下,優美的下頜之上,嘴角詭異地向上微微翹起。
柏西的劍一次又一次刺入少女的胸膛,少女的臉上依然是那般無憂的表情,劍穿胸而過,幻化成塵,無喜無悲,無血無淚。這是第九十九次,抑或是第一百次?
那握劍的手幾乎顫抖地不能自已。
不過是影子而已,影子罷了!
可是,有些事,明知虛幻,卻依舊下手不得。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終結。
“有件事,你也許不知道——我能得到某個人的影子,就意味著那人在我手裏。”聲音悠揚而婉轉,響徹整個河圖山,餘音嫋嫋不絕。
瞬間而至的呆滯,緊接著,少女的淺笑幻化成無情的劍穿過胸前,襲來吞噬天地的黑暗和疼痛。在閉上眼的一瞬,他仿若看到那千萬個少女都幻化成一個影子,一個歸蔭,像以往一樣在自己身邊嬉笑怒罵。
那該是多麼漫長的一個夢,從他莫名其妙地變成該死的考拉,從他不知所措地流浪,相遇,從他喝了歸蔭的血,變成了這個樣子,從他們每一天努力地活著,從那場噩夢……一切一切的開始,一切一切的終結,終究是輪回不止,世事不休。
“她的臉色已經一天比一天蒼白,若再不決定,終是免不了……”
“阿姐,她,又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若要我救她——這我做不得主,他們要什麼,你明白的。何況,那個東西,隻有那裏有。”
“她已經隱隱快要想起,不是麼?但——倘若她想起來,到那時,什麼都晚了。”
“我,答應了。我要救阿姐,擋我者,死。”
……
“你,賭得起麼?”那個遠遠的少年回眸,青絲悠悠,笑語傾城。
賭,賭得起麼?
他早已被過往流放,卻錯過了深夜的黎明。
夢斷前塵。
千萬個少女身影幻成一個微笑,皎皎如昨。男孩的臉上現出妍麗的嫣紅,一如細瓷之上的繁華,額邊金色流蘇如水,遙遙相應水畔月白。
“真是天生的,妖精。”
風過漣漪,吹繩散結,滑落黑色的鬥篷,露出娃娃粉嫩的臉,俯下身子,凝望著入夢的男孩,托腮癡癡地笑。
煙霧繚過,墨雲映月,所有盡消失不見,隻餘清冷一片,仿若不過南柯一夢。
露華正濃,夜涼來襲。
*
遠遠地,黑色的鬥篷行於星上,漸行漸遠,她的身邊依稀依著男孩的影子。
“你不去救他麼?”
“救,怎麼救?我們有的選麼?”邀蜜迎向月光,,背向夢月零,“總有那麼的一天,什麼都該還過來。”
夢月零看向身邊的女孩,她的總角輕曳,她的臉溺於星輝,慘白一片,她閉上眼,倔強地堅強。
執手——他的手裹著她的小手,落目——前路殊途,再難同歸。
今夜,韶華流逝,一去無返。
這一次,他們踏上的這一路,亦,一去無返。
“大叔,你跟著我多久了?”
他呆了一呆,學她平時睜大了眼睛,像是那般懵懂無知,回望淺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不記得她剛剛偷跑下山,像個小女孩一樣天真,不記得他遠遠近近地看著,站在城門頂上;不記得坐在她的身邊喝茶;不記得浮在雲邊聽她淺唱;不記得雪中漫步黃沙……
隻不過,有些東西脆弱蒼白,輕薄得像紙。
……
“到了。”
邀蜜路上第一次抬起頭,略過夢月零,看向腳下。
這是在哪裏?地上天下的……雲間?
那是雲麼?踏步其上卻像泥石一樣堅實,她突然想蹲下來挖出些看個仔細。
他好笑地輕蒙上她的眼睛,“別動。”
他的指尖微微沁出汗,“跟著我。”他的唇邊散著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薄荷的香氣。邀蜜想起山上那棵小櫻桃來,她說不清到底是這香氣還是那櫻桃的味道好聞,細細的眉蹙起,憂思不解。
於是他的手為她輕撫,一如以往。
“還是變成狗狗的好。”掌風掃過邀蜜的脖頸,她就此沉入黑暗。
隻是,她還來不及匆匆一瞥,還來不及跟他說一句大叔好笨。
*
“影女,你來了。”
九黎半臥在高處的雲地,溫柔依舊,遙遙下忘。
“參見殿下。”黑色鬥篷下的娃娃轉而側向身後俯身作一揖,“參見護法大人。”
九黎的嘴角輕勾,不甚在意地轉過頭。
“你要記得你說過什麼。”又是那一襲白衣清冷,夢月零回複了最初的摸樣,漫步而過,依舊像是淡淡的月光,笑也無情。
九黎輕輕頷首。
他轉身,深深回望,九黎的背影。
“大人,這樣好麼?”
“事到如今,唯有一賭。”夢月零皺眉的時候倒像是要笑了,眼下的淚窩隨著深陷。
這些都是那人早已算計好的。
夢中月零,他帶走最後一絲月色,消失在第一縷黎明之中。
*
九黎望向樹下帶來的那兩人,又興許不能說是人,嘴角微勾將身側縮小的歸蔭抱起。
“如今你可以出來了。”
空氣凝滯不前,聽不到一點風吹草動。良久,樹後香影浮現。
“簫兒——”
笙簫低應了一聲,她知道九黎一向不在自己的這種小伎倆上花心思的,
她上前輕挽著他的衣袖,“你真的要去麼?”
“你在害怕麼?”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懷裏的小歸蔭,又回望笙簫,“你在害怕什麼?”他淺笑輕語,溫柔吻上笙簫的淚,“簫兒,不要怕,永永遠遠都有我在你身邊。”
這一聲——
永永遠遠,永永遠遠,永永遠遠……
夢裏的人兒猛然心悸。歸蔭迷茫地睜開眼,一晃而過,看到他,那個少年,平靜地輕闔上她那個少女的眼,一吻,蜻蜓點水而過。
此時此刻,歸蔭覺得,不如就此沉睡,沉睡,如此就好。
*
雲端之下,清丘之巔,朝陽破曙,晨鍾鳴響。
九黎轉過頭,迎向杳杳不知所終的黎明的盡頭:“如你所願。”
“不負你望。”遠遠的應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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