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4 更新時間:06-12-30 16:49
我大學畢業,被分派到洛城當一名中學教員。這個鬼地方,誰都別讓我說它是第二故鄉。首先當教員我是一百二十四個不願意,全家除了我反對以外,都說這是子承父業的好行當。我的大字不識一個的外祖母也叭嘰著幹癟的嘴說“吃香”。我不跟他們計較,我鬱悶在心裏。其次令我對洛城生厭的原因是不可名狀的,我總是隱隱地覺得那的人忒淫蕩,抑或是熱情過了頭,反正我說不像。譬如我上課的時候解釋“坦胸露乳”的“乳”是“奶頭”的意思,我的學生不管男的女的,像是吃了蜜糖,賊賊的笑。我判斷他們早熟,我不是沒有根據的。所以我厭惡洛城,特俗、特髒,而且那個髒,髒得讓人覺得整個小鎮都患上了狐臭似的。我真的耐不住,第二年就想溜,結果一件事把我溜的機會也剝奪了,我有點負罪。
我教的是初二的語文,這跟我的專業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我學的是生物。我再三向學校要求教生物時,教導處的萬主任回答我說生物不是主課,完全可以自學,不開設這門課了。我打算朝他大叫一番:也太傷我自尊了,完全可以自學!聽他這麼一說,那我大學四年豈不是跟呆驢一般了?說得人直想冒森林大火的。不過想想也算了,跟領導頂撞,還不如回家買塊豆腐撞撞。便很無奈。總體上來說我在其他所有的科目中對語文還是稍微有一點階級感情的,於是教導處讓我選課時我就勉為其難地選了教語文。
原本我還不是班主任。教初二年級的三班和四班。後來三班的莊桃豔老師肚子不知被誰搞大了,結婚四個月就可以當媽媽了。她便回家哺她兒子的乳,讓我頂她哺三班同學的乳。我起初是有點光火的,後來想想:得,反正自己一未婚娶,二無相好,成天回宿舍躺著也是胡思亂想,倒不如陪學生們上上睌自修也好。更何況我們班上幾個小丫頭發育得確實蠻紮實的。罪過!千萬不敢有這樣的非份之想,就此打住。
初二年級的學生,十四五歲的年紀,花花腸子多得很。我確實低估他們了。這是我的過錯。那階段,我們班的成績兩極分化的很嚴重,有的差生情書寫起來千言萬語,要他寫篇命題作文全是省略號。我當時想到了五六十年代的“互助組”,幹脆也讓好生與差生結成幫困對子吧。誰知道事情竟那樣的蹊蹺。
洛城雖是一個小鎮,但方圓十裏就這麼一個中學,好多路遠的學生都隻得寄宿。學校的宿舍又很有限,能走讀的,鎮上有親戚的,學校便死命鼓勵他們走讀或住親戚家。學生多有不願意的,因為晚上要求統一晚自修,走讀的學生很不方便。
那時我的班上共有四十五位同學,結果隻有兩個人沒有寄宿。一個是洛城鋼鐵廠的老板薛立萬的兒子薛鋒,他是自動要求走讀的,反正家裏轎車接送,我平時也不太管他。一方麵收受了其母豐厚的束修,強調一點是硬塞給我的,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另一方麵他是賣燈籠的行家,一學期下來,能有兩門課及格肯定是考試那天彗星撞地球了。另一個走讀生是班長談淑華,他是洛城鎮已故鎮長錢淵的外甥女,鎮長夫人怕落寞,便接外甥女家住。這也情有可原,更何況是權貴人家,大家體諒我隻能睜隻眼閉隻眼吧。不過這個小丫頭成績好到月亮放射太陽光的程度,人又長得十分漂亮:柳葉彎眉,杏眼粉腮,鼻膩鵝脂,唇啟櫻桃,身量苗條,體格風騷。我承認我選她做班長有五分之一的因素來自外貌。幸虧是我,把持得住,我想若換別的男教員,選她做班長,肯定是三分之一的因素是垂涎她的姿色。因此在這一點上我一貫很佩服自己的智商。誰叫咱是個有“痣”青年呢!
我不推卸這件事情的發生有我一定的責任。我壓根沒有預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糟糕,對我的打擊好沉痛。我的互助計劃落實到實處,就是把薛鋒和談淑華以及好多類似的優生與差生安排成了同桌,應該說這樣的安排有我聊以自慰的地方。至少給薛鋒這樣的熱血澎湃的後進青年近距離結識先進青年的機會,效果是相當明顯的。
“薛鋒,這次讓你與班長同桌,給你創造了機會,希望你好好學習,不要拖班級的後腿。”
“放心吧,季老師,我會抓住機會的。”
“更不能影響談淑華的學習。”
“我知道,一切聽從班長的安排。”
這小子說實在的,嘴甜,人機靈,要是學習好一點就是“花無缺”——五官俊朗,儀表堂堂,純粹的招蜂引蝶型男生。談淑華爽快地答應我肯在學習上幫助他,五分之一的因素取決於他的相貌,事實上我猜得很準。
洛城的春天來得很早,幸許北國還是漫天飛雪,這裏早已是鳥語花香了。生機勃勃的春日,萬物都是那樣的蠢蠢欲動。無論是不起眼的小花小草,還是發育尚未健全的蜜蜂斑蝶都表現出強烈的交配欲望。我是學生物的,我理解這樣的生理需要。
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是不能自已的——春眠不覺曉。我想每個人都是一樣。我的單身宿舍平故很少有人問津,我曾意淫過是否真的有田螺姑娘。那是一個周六的早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我心中一喜:說到田螺,田螺就到。趿拉著鞋匆匆忙忙地打開房門,原來是一位大娘。
“季老師,恕我冒昧。我是談淑華的姥姥。”
我連忙扶起險些大跌的眼鏡,像紳士歡迎貴婦一樣,道:“快裏麵請坐。”為了避免流傳被貴婦人包養的謠言,我拒絕關上門。要知道隨手關門一直是我良好的生活習慣。
“請坐,阿姨。”我倒了杯水。
“不客氣。季老師,能否把門關上?”
我自衛地看了她一眼,確保自己有足夠地力量反抗,便把門關上了,道:“您找我有事?”
錢太太忽然把豆大的淚淌了下來,嚇了我一跳。哭道:“季老師,我們家淑華,傷風敗俗啊!”
我一頭霧水,道:“談淑華一直是班裏數一數二的啊!”
錢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今天來,我是來替她辦轉學手續的。不怕季老師笑話了。昨天大早,我上樓喊她起床,打開房門,床上竟然赤裸裸地睡著一個男人。我平素是不太叫她的,她讀書用功,隻是昨天我沒聽見她有聲響,以為還睡著,沒想到看到這樣的事情。我老臉都丟盡了,才十五的孩子,我怎麼對得起她父母?趕快讓她轉學!我叫派出所的汪所把那男的關起來。那個汪紀才,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又給放了,一定又是收了人家的好處了。您看看,季老師,這麼狗大的年紀,比我那時都早啊!”
我愕然了,簡直不敢相信。我道:“要轉學,您也別急在一時。談淑華的名譽要緊。”
錢太太道:“這我知道,我會找個借口的。隻是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手續上的事,我可是說走就要帶她走的。”
說完,老太便幹巴巴地起身告辭了。我真的不敢想象,這對小鬼居然背著我唱了這麼一出《西廂》。我苦笑不得,正準備去教室,忽然我的學生趙啟明哭著跑過來道:“季老師,談淑華死了,她死掉了。”我大吃一驚,心跳得異常厲害,問:“怎麼回事?”趙啟明隻管哭:“不知道。”我撒腿就往教室跑,人已經直挺挺的了,緞紅的夾襖,黑呢的褲子,一彎秀發綰在肩前,真美!我立馬抱起她往洛城醫院跑,後麵跟著一群學生追,路人都以為我是劫色,我冤枉。
慵懶的醫生檢查以後,麻木不仁的說:“這麼大的孩子,就吃打胎藥,胎兒已經四個月了,打不下來,痛死的!你是她男人?真是混賬!回去料理後事吧。”
此後兩天的日子,我一直不得安靜。先是談淑華的哥哥帶著洛城赫赫有名的“斧頭幫”要砍死薛鋒,薛老板用十萬大洋擺平;緊接著是派出所的人興師動眾要徹查是誰給談淑華吃的藥,吃了什麼藥?到後來又沒有下文。我的心情很頹廢,實在沒有心思再待下去了,我要盡快離開洛城,便向學校遞交了辭呈,學校答應了我。
第二天上午,我不甘心,便把薛鋒叫過來,問道:“為了你,談淑華賠了性命,我丟了飯碗。你仗著家裏有錢,平安無事。你告訴我真話,是誰給談淑華吃的藥?”
“我媽。班長不肯吃,我媽就讓兩個男的逼著她吃了。”
“你媽有錢就草菅人命。那是你的孩子。”
“我又不會做爸爸。”
我淒慘地笑了一下,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薛鋒的母親走了過來。
“季老師,一點小意思,真舍不得您離開洛城。”
我木然地接受了,手沒有抖,忽然我發現我成了啞巴。
當晚,我離開了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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