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俯牛集  那晚月色正朦朧

章節字數:7092  更新時間:06-12-30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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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節剛過,天寒浸浸的,約摸交了二九。隅中時分開始飄飄灑灑的頭場雪一直下個不停,日入時已是鵝毛大雪滿天飛了。屋外莽莽蒼蒼的,隱隱約約的放龜山全被厚厚的積雪覆著,近處撲楞楞的三兩棵大樹也都披上了絨裝,瑟瑟地,雪從枝枝丫丫間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像是深閨怨婦思夫的淚花一般。村道上行人極少,死寂了,幸虧雪地裏還有兩隻鬥雪的草狗在一起汪汪地嘶咬,方讓人覺著這還是個動著的人間。

  

    麥冬和他爹爹圍坐在炭爐邊烤火,一邊撥弄著吊壺,一邊咕嚕道:“爹,我說娘和弟怎麼還不回來?我今天頭一天歇年,他們也不早些回來。”他爹猛咳一陣,喘籲籲地道:“別怪他娘兒倆。給人家做長工的,有什麼法子?你娘要打點好東家太太吃過晚飯了,才能回的。你弟弟給東家太太拉車,回家時常沒個準心兒。你要是餓了,你就先吃些,爹給你熱熱去。”麥冬忙起身拉住他爹,道:“還是等娘他們回來一道吃,不要一番手腳兩番做了。隻是外頭風大雪大的,不知道娘帶把傘沒有?”他爹道:“早起叫她拿上了。沒拿也不妨事,那東家太太麵慈心軟的,為人極厚道。”麥冬道:“早起弟寫信都說了。隻是那梅家老爺子都六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娶這麼個三四十歲的小媳婦兒做填房?”他爹道:“聽你弟說,那二房太太長的極像大房魯四奶奶,人見人愛的。東家老爺念舊,就娶了,把若大的家業盡數交給她打理。”麥冬道:“她能麼?隻是個戲子出身,頭一個大少爺勁鬆就不會服她!”麥爹道:“大少爺是個聰明人,不會頂這根針。再說了,東山礦子、杜家當鋪、寶豐齋老號都交由大少爺打理。一旦老爺蹬腿去了,還不全是他的。他隻要把杜家這三條財路給截住了,太太再大的能耐,也是巧媳婦煮不出沒米的粥來!”

  

    父子倆言語著,門突然“咯吱”一聲撞開了,麥冬娘滿身血汙、踉踉蹌蹌地踱了進來,麥冬和他爹爹趕忙過去攙住,問道:“娘,你這是怎麼了?”麥冬娘喘呼呼地道:“出門天還是朗朗的,魏二婆子說下午有雪,我還帶了把傘。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東坡路陡,又積了雪,看不清道兒,好似背後有人這麼死命一推,一個趔趄從坡上滾了下來。幸虧楊四秀家門口那堆草擋住,不然娘早就滾落河裏頭淹死了。現在不防事了,隻是臉上插破了點皮兒。你幾時回的?”麥冬移過油燈,細照照他娘的臉,隻見左側從眉梢起到下巴尖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皮是皮,肉是肉的,血還在汩汩地流,先流出來的血都凍住了,凝成了塊,僵在傷口。麥冬爹急得隻管一個勁兒地猛咳。麥冬忙讓他娘坐下,自個兒去絞了把熱毛巾過來讓他娘擦血,他娘笑道:“沒事兒,外傷。上些狗油就好了。傷口髒,別拿毛巾來。”麥冬道:“人值錢還是毛巾值錢?要我說趕明兒您和爹就在家歇著吧,我和弟養得起你們。”他娘邊擦傷口,邊道:“三十老幾的人了,還沒娶上親。娘不急啊?你爹有病,在家歇著是應當的,娘還做的動,再說了東家的活兒又不重,又有些體麵。等你和你弟都成了家了,把你爹看病落下的債都還清了,娘就回家享你倆的福。”麥冬看娘摔成這個樣子,眼眶裏的淚禁不住地打轉轉兒,問道:“是誰這麼地使促狹,推娘呢?”麥冬娘道:“風大雪大的,我又沒瞧準,平日無怨無仇的,或許是娘多疑了。”麥冬狠狠道:“娘就是心太慈了,我非揭了那黑心種子的皮不可。”麥冬娘道:“算了,隻有躲是非的,哪有尋是非的?”

  

    麥冬爹鋪開了飯桌,一碗甜麵醬燉凍豆腐,一碗油燜豆腐,一碗梅幹菜燒豆腐,四塊五花肉。麥冬道:“娘,弟呢?”麥冬娘道:“下月初三二小姐定親,太太晚上還要用車,保不住幾時回呢!閑常他也是住在東家的,不打緊。”麥冬道:“外頭風雪這麼大,關照弟拉車要小心些。”麥冬娘道:“說過了。托福太太是個好人,她常提醒著。來,我們先吃。你爹知道你要回來,特意上集稱了些肉呢。他爹,上門口取我那傘包兒,裏麵有半條鱸魚兒,二少爺、三小姐、四小姐前兒上城裏教堂過聖誕去了,要個三四天,菜就多出來了。臨出門,太太叫我帶回家來吃。”麥冬爹便取來盛在盤子裏,麥冬娘道:“冬兒你不喜歡吃魚也挾塊嚐嚐,你爹喘得厲害,紅燒的吃不得。”麥冬道:“娘吃吧,補補身子。”三個人方有滋有味地吃起晚飯來。

  

    麥冬邊吃邊道:“娘,我今年攢了九塊光洋了。全包在您枕頭底下了。”麥冬娘道:“娘替你存著,正好你娶媳婦用。”麥冬爹道:“明兒二小姐定親,親家是誰啊?”麥冬娘道:“周公館的周萍,太太做的主。小姐一百廿四個不願意呢。聽來旺嫂說那周公子人品不怎麼樣!唉,二小姐畢竟是大太太生的,太太再怎麼憐貧惜弱到底還是個後娘,自然要偏心些。”麥冬道:“二小姐叫‘浴梅’吧,小時我跟大少爺、大小姐陪讀,二小姐才丁點兒大呢,眨眼就成親了。”麥冬娘道:“你都三十一了,二小姐也已經十九了。先定了親,再給老太太守這麼一年兩年的孝,也該成親了。女孩子家等不得,又是這樣的大戶人家,不能亂了規矩。你看大少爺才二十八呢,都當爹了,再看看你,還孤身一人。叫爹媽費心。”麥冬道:“娘,你又來了,豬跟馬跑,我怎麼比得上呢?”麥冬娘道:“娘也知道是白說,誰叫咱家窮呢?大少爺聽說你回來了,明兒叫你上家看他去呢。”麥冬道:“真的啊?還是勁鬆好。”他娘道:“少爺就是少爺,別‘勁鬆、勁鬆’的混叫,旁人聽見,不說你小孩兒家的沒有規矩,倒要說我們做父母的沒了家教了。快吃吧,娘早起就替你把床鋪好了。吃了早些睡,明兒娘帶你去見少爺。”

  

    翌日雞鳴,雪還斷斷續續下個不停,麥冬起床到灶堂裏,隻見他爹一邊在泡飯一邊在淌眼淚,便問道:“爹是怎麼了?娘還沒起呢?”他爹道:“你娘燒了一夜了,又吐又瀉,想是傷口發炎了。還躺著哼哼呢。”麥冬聽了急忙跑到娘的房裏,隻聽娘捂在被子裏說胡話,麥冬走到床前,摸了摸娘的額角,直燙手,悄聲問道:“娘,娘,你這是怎麼啦?我去請個郎中來?”麥冬娘拉住麥冬,道:“別去花那冤枉錢,娘到東家尋一丸藥吃就沒事了。”麥冬道:“您這身子還能去東家?”麥冬娘道:“不去上工管家要扣工錢的,娘行的住。”麥冬道:“娘,您別動了。今兒我替您去了。”麥冬娘道:“女人家的活兒,你幹不來。再說管家不認識你,也未必依。”麥冬道:“我找弟去,讓他跟太太說說。順便我也跟少爺說說。您就在家躺著,我去向少爺要些藥回來。”麥冬娘抽泣道:“別去找你弟弟,娘怕……”麥冬道:“娘怕什麼?是兒子們讓你受苦了,你還顧慮啥?我去叫弟回來。今兒弟兄倆抬您看病去。”麥冬娘死活拉住麥冬,哭道:“冬兒,你別去,東家有狗。聽娘一句話,就坐在床頭陪娘說說話兒。娘死了,也就安心了?”麥冬道:“娘是怎麼了?我這就去把穗冬叫回來。”麥冬娘道:“冬兒回來,冬兒回來。”麥冬哪還聽得見,傘也不帶一把,衝在雪地裏,尋東家去了。

  

    到了杜家村,麥冬又不敢上前叫門,門前兩隻大狼狗叫得比炮仗都響。幸好販煤的要送煤進去,麥冬便好說歹說,摸了十個小錢給他,那送煤的方肯帶著他從腰門進去了。麥冬向送煤的打聽道:“大少爺的上房怎麼走?”那煤工道:“我隻是個跑煤的,又不是來打家劫舍的,我去管他住哪地兒?到了廚房,我替你問問廚房管家!再過幾天就是老爺子的六十六壽日,這宅子人多手雜的,你可堤防著點,別被人家當賊拿了。”麥冬道:“哎,哎。謝謝您了。”

  

    到了廚房,送煤的禦了煤,尋著廚房管家道:“壽伯,打聽個人。”那老頭道:“說,問誰?”送煤的道:“您老透個信兒,府上可有個黃穗冬的?”壽伯道:“有,太太的車夫兒哪。”那送煤的朝麥冬道:“有了您嘞!找他老人家去吧。”麥冬上前朝壽伯搭禮道:“壽伯,我是她哥,我娘昨兒回家摔傷了,在家歇著,我來找他抬娘看病去。”壽伯道:“那我可做不了這個主,我隻是個廚房的當班,他是太太的紅人。你拐過前麵偏堂,沿著東溜兒超手遊廊走到盡頭,尋著個賴大爺的,請他個好兒,看他怎麼說。”麥冬便謝過了壽伯,出了廚房向前邊尋去。

  

    這杜公館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是前朝太輔杜大人的孫係,如今杜老爺雖告老還鄉了,可前清直隸衛戍司令的威名仍在。人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已是改朝換代到民國了,到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家勢業勢依舊不減當年。麥冬才拐過了兩個彎道,就尋不著北了。便想站在原地兒尋人問道,許久不見人來,忽聽西沿偏房有嗯嗯哪哪的聲音,便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堂屋內也沒個人影兒,麥冬打算嚷一聲,又生怕驚嚇了人家,便朝隔斷走去,剛進裏間,就見一男一女脫得赤條條地在暖炕上大動,那男的隻管趴在上頭賣力,女的把那後生摟得死緊,烈焰對著紅唇上上下下地猛啃,嘴裏隻管哼哼唧唧。麥冬看傻了眼了,腳底下隻管急著往外退,稍不留神被門欄絆倒在地,撞翻了半高幾上的一個鬼臉青的花甕。這一摔還了得,把炕上倆人嚇得一跳八丈,硬生生地沒了興致。那女的也不顧羞恥,叫道:“狗殺才,臥那兒別動。”兩人便速速地穿了衣裳,那女的示意那男的先走,那男的係著扣子徑直往外走,不經意朝那地兒躺著的人一瞥,卻原來是自己的哥哥,立馬腳下生了風似的,一溜煙兒跑開了。那女的尋思著那男的跑遠了,忽然把自己的頭發拉扯得蓬蓬鬆鬆,半裸著胸,過來死死揪住麥冬不放,搶天喊地的大聲哭道:“快來人哪,抓賊哪!有賊哪!”偌大的院子,哪經得住這麼一喊,眨眼功夫,屋裏頭裏三層外三層地站滿了護院、仆人。個個提棍挈棒的,起首一個老頭慌慌張張地擠進來命令道:“綁了那狗雜種,扔到馬廄裏喂坨糞去。動起太太的念頭來了。看把太太唬的,來旺,賬房去拜張老爺的名帖,去把縣衛隊的馮胖子叫來。”底下一幫家丁三下兩下把麥冬五花大綁著推搡了出去。來旺也狗顛兒似的跑了出去。

  

    那老頭扶起杜太太,道:“去請南門屠寄曾來,叫他帶齊了藥箱,來仔細診診太太傷著了沒有。”一個家丁領命去了。那杜太太道:“幸好我死命不從,他沒近到我的身,不防事。我在浴房裏洗澡,闖進這麼個花心漢子,是誰把的門?到哪兒躲閑去了?賴管家你說說!”那老頭唯唯喏喏道:“太太息怒,是剛大少爺帶著二少爺、三小姐、四小姐回來了,人手不夠,都被叫出去搬行李去了,所以才被那狗雜種占了個空,淌進來使壞了。”杜太太道:“此人是誰?吩咐下去封了他的口,不要讓他嚷出去壞了我的名聲。”賴三答應了。

  

    外麵忽然傳報:“大小姐來了。”杜太太道:“快請進來。”丫環便把一個妙齡少婦領了進來。那少婦行了禮,道:“二娘受驚了,那歹人抓到沒有?”杜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那小姐拉在身邊坐下,哭道:“總算老天保佑,我們杜家書香門第、詩禮傳家,上百年的名望了,真要出了這檔子事,我這張老臉往哪擱,叫我怎麼對得起老爺和列祖列宗啊?我幸虧是誓死不從,他方沒能得逞啊。”忽然又滿臉堆笑地問那少婦道,“你幾時到的?姑爺呢?外甥兒呢?親家可好?上你妹妹那瞧去了沒有?”那少婦一一回了。杜太太聽了,道:“賴管家,去告訴壽伯,叫她午飯準備的好好的,映梅小姐回來了。”賴三應著出去了。映梅便起身道:“那二娘我扶您上房好好歇著去吧。”杜太太道:“也好。”丫環們便上來幫著映梅替杜太太整衣理袂。

  

    外頭一起人正押著麥冬到馬廄去,剛出二進門,迎頭撞見大少爺勁鬆領著弟妹們去杜老爺處問安,看家丁押著個人,便道:“是怎麼回事?”為首的道:“這個采花賊,太太在東下廊洗澡,他竟動起太太的念頭來了。”勁鬆走過來一瞧,大驚道:“黃麥冬!”麥冬抬起頭,隻一個身材魁偉,五官俊朗的公子哥兒站在麵前,才知道眼前站著的正是杜家大少爺杜勁鬆。便上前廝認。勁鬆道:“鬆綁。”眾人強著不敢動,勁鬆怒罵道:“一群奴才,給我鬆開。”“慢著,我叫他們綁的,我還要送官呢!你著什麼急!”映梅扶著杜太太走了過來。勁鬆及其弟妹友鬆、戀梅、冼梅便都過來行禮。勁鬆道:“太太不知,他可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哪。都快十年了,我記得是己未年的冬至,也是這麼的大雪,我、映梅還有麥冬去溜冰兒,不曾想河麵冰薄,不結實,結果我掉窟窿裏頭去了,要不是麥冬舍命相救,兒子早已在祠堂裏頭的靈台上供著哩!”“喲,供著也好啊,沒腳外頭花去了。”勁鬆的女人時雨芊走了過來,道,“可回來了,幹脆讓姨奶奶把兒子也生出來一並帶回來不就得了?我也好當個現成的媽啊!”勁鬆道:“瘋瘋癲癲,狗改不了吃屎。沒看見太太在嗎?”雨芊方啞了口,不再言語。杜太太道:“別說什麼救命恩人。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關起來再說,讓官府去治他有罪沒罪。”勁鬆道:“二娘說的也是。”麥冬叫道:“太太,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杜太太道:“來啊,堵住他的口,不許他說話。我累了,你們也歇息去吧,明日浴梅大喜,大家也好精神著點。”

  

    眾人便送杜太太出了腰門,勁鬆道:“先把麥冬關到柴房裏去,叫賴三吃過飯到忠政堂等我。”眾人便把麥冬押到小南園柴房去了。

  

    杜太太獨自回到中和堂自己的臥房,叫丫頭們都出去了,自個兒閂上了門,道:“還躲著什麼,出來吧,看把你魂嚇的,就知你準是躲這裏來了。”穗冬方從碧紗櫥隔間閃了出來,杜太太懶懶地先在一張美人榻上躺了下來,朝穗冬道:“過來,替我揉揉。”穗冬忙道:“太太,先是讓我娘撞見了,這回讓我哥又知道了。”杜太太道:“知道了又能怎樣?他要敢說出來,我要了他的小命兒。管他是誰!”穗冬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太太,我隻求您,不要殺他。來旺這麼一推,我娘都不知是死是生,這回我哥又被關了起來,真要送法查辦,還不是死路一條。”杜太太哭道:“怎麼?你心疼了?就不要我了?我都懷了你的孩子了,你就忍心拋下自己的骨肉?”穗冬道:“太太,那你叫我可怎麼辦哪?”杜太太詭笑道:“一不做,二不休。你娘吃了我給的魚,怕是沒幾天指望了,黃麥冬也別想活著走出這道院。”穗冬道:“不,太太,他可是我親哥,我娘死了也就罷了。”杜太太道:“自己小命兒都不保了,還管你哥呢。他要這麼一抖落,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全都得死。”穗冬道:“太太,您放了他,我叫他遠遠地走開。”“放屁!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要讓杜老鬼知道了,你死不足惜,我還想活兩年呢!再說了,有朝一日,等我除掉了杜勁鬆,這份家私還不全是你我的?到那時,我們領著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穗冬道:“還有二少爺呢!”杜太太道:“友鬆四角還沒長全呢!一拳兒打下去都沒個響屁兒,到時把他送到外頭留洋去,挨不著邊兒!”穗冬便道:“那穗冬全聽太太的,好歹太太作主。”杜太太道:“哼哼,再過這麼一年兩年,這若大的園子,就是你我的了,到時,你定心做你的老爺子呢!”穗冬道:“全憑太太作主。”杜太太便一把拉過穗冬來壓在了自己身上,道:“乖寶貝,那就先喂飽了太太再說。”說罷,便摁緊穗冬狂吻了起來。兩人又斯纏爛打在一處,方才未曾得手,這次正要入港,忽有丫頭敲門道:“太太,老爺叫您呢。”嚇得杜太太和穗冬硬生生地沒了興致,杜太太罵道:“早不叫,晚不叫。這會兒他就要死了嘛?死了才好呢。說我馬上到。”穗冬驚道:“嚇死我了。”杜太太抓住穗冬那玩物道:“沒見過世麵的饞貓兒。”便又拉起穗冬幹起男女之事來。

  

    管家賴三來到忠政堂,勁鬆、映梅、浴梅已經坐在一處了。勁鬆迎身道:“賴管家坐吧。”賴三告了座,方在凳角墊了半個屁股。勁鬆問道:“到底是怎麼啦?要讓那戲子發這麼大的火。”賴三道:“黃四嫂子昨晚回家冷不丁摔了一跤。著實不輕,我正著人看視去呢。沒想又讓她大兒子來尋丸治傷寒的藥,結果那殺才為何動了淫心,想起太太的歪腦筋來了。太太的脾氣,爆炭似的,還有好果子吃。”映梅道:“奶娘病了?好端端地,從何說起。那打算把麥冬怎麼辦?”賴三道:“已差人叫了馮胖子了。”勁鬆道:“說我說的,不驚動馮元山了。什麼大事,我跟麥冬從小玩大到,要說麥冬有這心思,打死我也不相信。莫不是那‘刁劉氏’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麥冬撞見了想滅口。”浴梅道:“正是呢,上回聽她房裏的素雁說,好幾次撞見她跟車夫在一處廝混。爹爹也真是的,全聽她一張嘴胡唚。給我尋這門短命的親事,誰不說那‘周大耗子’的兒子是吃喝嫖賭抽樣樣齊的!家裏雖然有錢些,也早晚要坐吃山空。”映梅道:“隻怪娘死得太早了。跟姐姐一樣,受那樣的苦。”勁鬆道:“你們的嫂子又能好到哪兒去?賴管家,差人去把麥冬叫來。”賴三道:“那太太那兒?”勁鬆道:“有我呢。”賴三道:“洪福,速去把黃麥冬帶來,大少爺有話要問。”約摸過了半刻鍾,洪福叫著跑來道:“不好了,不好了,麥冬被打死在柴房裏了。是來旺帶著馮局長的人幹的。”勁鬆大驚道:“反了,反了。叫我如何向奶娘交待?”勁鬆、映梅、浴梅含淚與賴三一道向小南園趕去。

  

    到了小南園,勁鬆哭道:“誰叫你們這麼膽大的?還有沒有王法了?”梳著小分頭,留著八字胡的馮胖子奸笑道:“太太下的旨意,我們隻是照辦罷了。”勁鬆道:“這是什麼世道呢?窮人的命難不成連狗都不如了?說打死就打死?你馮胖子是來執法的,就不問個青紅皂白,拿來就打死?”杜太太走了進來,冷笑道:“不打死還怎麼著?都讓他到家進而來為非作歹了。保自家性命要緊,還是縱容了你那把小要緊?我看你昏了頭了。這個家有我在,還輪不到你來作主呢!賴三,把他拖到亂葬崗埋了,給他娘幾個小錢,什麼大事?驚得起這樣!”

    

    勁鬆還想分辯什麼,映梅拉了他長衫的角,杜太太直挺挺地走了出去。勁鬆隻覺得很無奈,含著淚出了小南園,回房收拾了幾件衣衫,孑然一身離開了杜家大院。

    天外又刮起了陣陣狂風,那風似一把把冰冷地砍刀一般,直吹得人臉上好似被割開一條條口子,揪心地生疼。勁鬆看著麥冬血肉模糊、直挺挺地躺在泥地裏,熱淚禁不住地流淌。頓時,淅淅瀝瀝的雨夾雪也驟停了下來,好似時間就此而永恒了一般。

  

    天色漸漸暗將下來,麥冬娘僵硬地躺在草棚中央,一盞殘火燒著螢黃的火,門外寒鵑不住哀鳴,渾濁的下弦月照著白茫茫的雪地,一個狂咳著的淚流滿麵的老人在雪地裏蹣跚,嘴裏喃喃著:“兒啊,你們在哪?娘要見你們最後一麵!”一陣狂風經過,老人搖曳了一下,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那焦黃的眼睛,汪汪地睜著,映著那比雪還要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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