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畏虎集  這個女人死得該【小說】

章節字數:3602  更新時間:07-01-04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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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家老頭死了,死得很蹊蹺。

    餘二便擅自報了警。派出所的所南來驗了屍,已是一塊焦碳了,自然得不到一個結果。所南又查看了一下四周,火災的那間房正好是臨水而建,一半竟已露在了孝子灣的河麵上。房頂又是一棵老槐樹,晌午也曬不著一絲光亮,照例水氣很濕潤,又全是蔭涼,隻怕黴變,哪還會起火?所南起了疑心,便問餘二:“說說情況呢?”餘二哆哆嗦嗦地,道:“我兄弟是燒死的,昨夜的事,你看這房,還冒著煙。他原有些癡傻,閑常連根火柴都劃不亮了,怎麼會像我侄兒媳婦說的是點著了長幾上的蠟台引的火呢?根本無中生有的事。這方圓的人都曉得,我兄弟早年跟我父親跑過船,當時我還小,兄弟手上有些積蓄。為了分這些家當,我侄兒和侄女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侄媳還把我嫂嫂趕出了家門。”“那你侄媳待死者怎樣呢?”“場麵上的應付。隻是騙他說出金銀罷了。現如今把我兄弟的財產騙盡了,嫌他累贅,又常犯瘋病,就放把火把他燒了。”“把你的侄媳叫來呢。”

    餘二的侄媳周杏元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所南打量了她一下,長得人高馬大,前額的劉海用發卡綰在了腦後,左腦門靠近太陽穴的當兒老長的一條疤,像是被雷劈過似的。上身穿了一件青土布的外衫,一雙平底布鞋。乍一看,像是個本份的婦人。所南讓她坐下了,婦人欠了欠身,扔給所南一包上等的煙,劈頭就道:“我孝敬公公,十裏八鄉出了名的。這五月天,公公說要吃螃蟹,我三百裏加急給弄了來。說我燒死他,誰傳這樣的話,誰遭天打雷劈。都是些下作黃子,想得些我的好處,眼饞我這份家當。”所南笑了笑,道:“有話好說。先不問你這個,你是何時發現餘長貴燒死了的!”“今起一早,才剛拂曉,我家武庸下地打藥,好一陣焦味,跑到院子一看,是東廂房燒沒了。”所南問道:“武庸是你男人麼?”餘二道:“是她男人。”周杏元哭道:“我們一家住後堂,隔一條門廊,公公就住東廂房,是他長住的老宅子。昨夜睡時還是好好的,我服侍他躺下。這一夜過來,房子燒沒了都不知道,可憐公爹就這樣沒了。公公腦子有些錯亂,敢情打火胡鬧,燒著什麼家什,躲又躲不了,連同這滿屋子的木頭家具都燒作灰了。”

    所南聽了周杏元的一頓辨駁,雖有疑心,可又找不到真憑實據。餘二便道:“把我侄兒再叫來問問?”所南道:“也好。”餘二便出了堂屋去叫餘長貴的獨子餘武庸。周杏元見餘二前腳走了,立馬跟起把一個滿滿的信封塞給了所南。陪笑道:“長官不認得我了?頭一回我跟我家小姑子鬧到派出所,不是你勸的架麼!你可忘了我的人,我可不能忘了你的情哪!”所南聽了一怔,細認認才看清了這個婦人,半年前正是她鬧上派出所,賄賂了自己兩條煙的。所南拿著信封,假意推托道:“你看看,你看看,又來了。上回的那兩條煙我都沒敢動呢!替你存著,你倒又讓我犯錯來了。這叫我怎麼好意思?”話還沒說完,所南便把信封塞進了夾包裏。周杏元笑道:“我是寧撞金鍾一下,不打鐃鈸三千。閑人嘴碎,誣陷我放火燒死了公公,禽獸做的事情,你說我下得了手麼?服侍公公這麼些年,哪一件事我不經心?一粥一飯,一絲一縷都是我行在頭裏,要分家產了倒都衝在前頭了,早起要服侍都上哪去了?您千萬明鏡高懸,不要聽了那起忘八膏子的閑言。”

    所南收了這麼厚重的束修,自然向著周杏元講話。餘二領著餘武庸進來,所南挑些皮毛問了兩句,餘武庸又是個木頭樁子,本就訥口,所南隨便記了些筆錄,末了說一句:證據不足,不予立案。便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周杏元一陣冷笑,衝著餘二道:“叔叔好熱心,來給哥哥撐腰做主了。叔叔早要這麼熱心腸,你親女婿也不會翻臉不認你這個老嶽丈了。叔叔一肚子的學問,怎麼偏就忘了這樣的一句呢: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武庸,把你叔叔趕緊送回家去,別也讓他像你爹似的,想金想銀,想發了瘋!”

    餘二被周杏元這一席話氣得差點跌了過去。便破口罵道:“掃把星,有娘養沒娘教的潑貨!欺我侄兒木頭老實……”“叔,我哪木頭了?”餘二乜斜了武庸一眼,道:“這麼些金銀,就光想一個人獨吞!你墨魚肚腸河豚肝——又黑又毒,金磚金條你藏著也罷了,那些金鐲子、金戒指,明明刻著我們餘家人的名字,各人各有份,憑什麼你也獨占?你打量我不知道,是不是?把老頭子的家底全撈清了,看著沒油水可榨了,嫌老頭子多餘,一把邪火燒得毀屍滅跡,你這手段高明,也不怕遭報應!”餘二這麼一嚷嚷,左鄰右舍便都來看熱鬧。

    周杏元見餘二說到了自己的痛處,便撒起潑來,道:“餘長生,敬你是長輩,我放你一馬。你黃湯灌喪了腸子上我門上來尋釁滋事?錯了你的念頭了!不看在你是武庸叔叔的份上,早請你吃大嘴巴子,用牛糞塞滿你那張臭嘴。你一個勁兒的胡唚,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九九,明擺著告訴你,想要我手上的金銀,除非我周杏元也發了瘋癲。否則,皇帝老爺的茅廁——沒你的份。”  

餘二還想說叨,四鄰八舍便上前勸說開了。餘二的妹妹聞訊長兄沒了,也前腳後腳趕了來。見餘二在抱打不平,便攔上前勸住了,生拉硬扯把餘二拖了出去。

    周杏元像鬥勝了的公雞,一行假裝哭喪,一行料理駕靈。街坊鄰居不免議論:“為男為女一場空,修這麼一個福份,弄得死無全屍。”“還不是他兒子懦弱,兒子媳婦裏裏外外一把抓。”“要遭天報應的,把婆婆趕在外麵,剛剛來吊孝,門都不讓進,也太過分了。你看那餘家大嬸,母女倆大老遠的來,隻能躲在門外哭。為了這點金銀家夥,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也不值啊!”“誰說不值?她親家母透的口風,說是金條、金磚共有兩壇子,光一樽金佛就有十斤八兩重。餘老大,餘老二,凡是餘家人各有一隻金鐲子,一隻金戒指。就這些算算,該值多少錢了!”“難慣先前這隻‘青眼虎’口氣大的,說是餘老大百年了唱七天七夜的大戲。”“你聽她的,這般勢利,幾個銅板都是浸過藥水的,她還舍得花。再說了,就算真唱戲,誰高興看去?”  

周杏元不理這些閑言碎語,依舊把餘長貴的喪事辦得很風光,請了兩班和尚道士來超渡。可偏就是不讓婆婆衛鳳寶和小姑子武珍來奔喪。搞得母女倆痛斷肝腸。餘長貴本就兄妹三人,周杏元這麼寸步不讓,有些親眷便看不過,睹氣不上門來,在路邊設了路祭。周杏元有心栽花,無奈人跡罕至,門庭冷落。杏元見諸親百眷這樣不捧場,氣不打一處,鬱結於心,成天咬牙切齒,罵罵咧咧。

    喪事辦完不久,才斷了“四七”。又逢著收麥場了,偏偏餘武庸去清理受火的東廂房的時候一個不慎,被頂梁的焦柱砸在了後腦勺,縫了十針,躺在醫院動彈不得。又是新喪,又是農忙,又要料理丈夫,兒女們雖然大了,又個個在外,忙得周杏元焦頭爛額,怨聲載道。再兼公公枉死,心裏有鬼,漸漸自己也支撐不住,在家躺了下來。

    衛鳳寶見兒子在醫院受了傷,沒人照料,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也不管以前忤逆不孝,背著女兒女婿來服侍兒子。餘武庸在家聽慣了老婆,事事作不了主,可到底母子連心,見老母親天天來侍候自己,便覺一肚子的愧。現在杏元也不爽利,鳳寶也不怪她以前歹心,照例替她燒一份飯菜。周杏元不免滿臉不自在。

    那日衛鳳寶煲了一罐雞湯,拎著上醫院送飯,已到醫院門口的十字路口了,一輛倒樁的卡車沒防意,硬從衛鳳寶身上碾了過去,鳳寶喊都沒來得及喊一聲,腸子就被碾了出來,一命嗚呼了。一罐雞湯潑了一地,手裏還緊拽著提罐的繩不放。

    餘武庸聞聽鳳寶出了車禍,也不管有傷在身,衝了出去,周杏元邊跟著武庸,邊喊:“當心你的傷口。”武庸哪還聽得進,跑過去抱著母親痛哭不已。見婆婆被碾成了兩段,周杏元也不免一陣膽顫,險些暈了過去。

    婆婆死後,周杏元總算肯料理了喪事。可她又把婆婆的喪葬賠償費八萬八千塊錢攥住了不肯拿一分出來給武珍。餘武珍打上門來,張口罵道:“你鑽在了錢眼不成?把我們好端端的一戶人家折磨成這樣?父親無故燒死,母親憑白撞死。黃天沒眼,怎麼不讓你去死?你倒也做得出手,把母親的賠償費一口吞了,趕出家門是你,有利可圖了,又來了個貓哭耗子——假慈悲。也不怕天下人笑話?”周杏元冷笑道:“不要臉的臊貨。教訓起我來了。先起你私偷男人把老太太氣個半死你忘了?現在倒來扮乖了,看你哪來的臉!怎麼著?你哥哥是獨子,料理了喪事,得點賠償費還不當該?你眼熱這樣的錢財,回家也讓你婆婆給車撞死啊?還省得你養老送終!”“你……”武珍隻得哭著走了回去。周杏元轉身跟自己的兩個女兒道:“瞧你姑姑勢利,有錢上門,無錢無人。”

    轉眼到了小滿,乳燕翻飛,剪雲亂徑。餘武庸又在火燒的東廂翻建了一幢新房。杏元嫌房頂的槐樹遮了采光,再兼落葉堆積在瓦溝會黴爛梁櫞,便自個兒撐了架梯子去截橫壓在屋頂的樹枝,剛戴了一半,一個眩暈險些從梯子上滾了下來。杏元趕緊下梯子,時常隱隱作痛的腹部又痛了起來。至晚連飯也懶怠吃了。武庸見她氣色不對,便催著送她上了醫院。

    第二天,杏元又被武庸用板車拉了回來,杏元手裏捏著一張病曆,微風過處,病曆隨風翻轉,隻見上麵隱約寫著:周杏元,女,54歲,肝癌四期……餘武庸汗涔涔地在前頭拉著板車,周杏元靜靜地躺在裏麵,一張蠟黃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像換了一個人,隻有那道長長的疤還照例像一張商標似的,好歹讓人知道這躺著的婦人就是餘家的媳婦周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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