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36 更新時間:10-10-26 13:02
盛世的景象裏有死亡的腐臭味,在這美輪美奐的宮殿中。深夜裏飄蕩著的浮魂,在搖曳的燭光中驟然消失,驟然出現。
華燈璀璨的宮殿,似乎懼怕著黑暗,偌大的皇宮有人的每一個角落,都得點上奢華的燈,照耀一室亮堂,以此驅趕黑暗。遊魂是在光與暗的間隙中生存著,但是忙碌的人群看不見。
看不見等於不存在,因而心安理得。
有些時候看不見也是一種幸福,宿寂是這樣認為的。自己之所以經常的覺得不幸,大抵是,看見的,知道的東西太多。
輕巧的翻越皇城高高的圍牆,無聲的落在隱蔽的一個角落。每一次的探訪皇城,宿寂都覺得很可笑。這個華美的殿堂,既隔絕不了外來者執意的探訪,也阻擋不了宮中人想要逃離的思緒,實際存在著的一堵牆,隻是滿足著其主人近乎變態的掌控欲。
落月宮,皇城中為數不多的一個沒有點起宮燈的宮殿,數天前,這裏還是一派的燈火輝煌,長公主和太子殿下,會在每一個晚上陪著母妃陵櫻談笑說事。皇城裏冷冽的燈光在這裏總是顯得分外柔和。沉默的皇城裏,總是這裏才會有一絲的生機盎然。
溫柔的妃子與天真的太子公主,在皇城中是一種獨特的存在。母妃的受寵,皇帝的刻意保護,使得十四歲的太子和十二歲的長公主並未受到宮中眾多權力相爭的侵害,心境還是那麼的單純。在這個宮殿中生活的那些女子,每次聽到她們的純真笑聲,都會有那麼一種感覺,這個壓抑的死城中,還是有一點美好的存在。
但是對於這個皇城來說,美好是沒有必要存在的,而對於他們大多數來說,美好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破滅。
推開已經破損的門,冷清的月光灑落進來,照影出一地的狼籍。宿寂踏步進去,曾經輝煌璀璨的宮殿,此刻隻餘死寂的沉默。地上還殘留著已經幹涸的血跡,凝結成暗黑色的晶體,在月光下閃著暗啞的光芒。
俯身,輕挑起一點,在指尖碾磨著,鼻尖便捕捉到淡淡的甜味,還有的是,血跡主人生前的記憶。
嘴角輕輕地勾起一抹笑容,宿寂把視線從室內轉換到夜空中的月亮上,俊美的麵孔帶著笑卻又像染上一層冰霜,低沉的聲音有點沙啞,緩緩的說著,“想不到,你比我還絕。”
***
第十五日。
在牆上劃下一道痕跡,離開那裏,已經第十五日。離與鷲薇的賭約,還有十五日。霧塬看著牆上的痕跡,深呼吸一口氣,又再麵無表情。
工作結束的時候,他總習慣先在湖淩軒裏麵逛一圈,再去休息。這樣做的目的,是想要更快的熟悉這裏的環境。
晨光初露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看到母親的笑臉,那些微光落在臉上的時候,好像母親觸摸自己時的感覺,些許的暖意融融在身上擴散。
在湖淩軒的後花園看見安靜的坐在一角的妹妹,想要上前去打招呼,但是還是忍住了,在這裏,他和她,還是隻當兩個相互沒有交集的陌生人來的要好。
在妓院裏保持著兄妹關係,還是太引人注目了一點。尤其是,妹妹盡得母親美麗的遺傳,假以時日,一定是一位絕代美人,在躲避著追殺的他們,在這個或許安全或許危險的地方,還是得,裝作毫無交集比較好一點。
他要離去的時候,妹妹剛好回頭,看見了他,淡然的一笑,也似乎是明了現在的狀況,並沒有說什麼。
他在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明明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卻還是什麼也做不了。沒能在母親出事的時候保護她,也沒能給妹妹一個有尊嚴的生活,甚至連自己的一切,在這個地方,也變得越來越不由自主。
握緊了拳頭,目送妹妹的離去,卻又迎來另一個不想要見到的人的。
鷲薇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看著他。
霧塬不知怎麼的,就在那個時候,想起了那一晚在浴池之中的鷲薇,那些散不盡的風情,也就忽然間臉紅了起來。
鷲薇本來是不想說話的,如果霧塬不是躲閃著自己的目光的話,“一個從小在妓院做跑腿的男人,是不會對著一個女人麵紅的,你要注意這一點。”她走近霧塬,與他的眼睛平視,“我不喜歡你自露馬腳,今晚找個女人吧,我討厭處男。”
“你!”霧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盯著鷲薇,想說話卻發現已是無語,他實在無法理解鷲薇的思維方式。這些隱秘的事情,怎麼她就能說得這麼直接?
鷲薇看著他,緩緩的說道,“我知道你在想著些什麼,我們這些下賤的女人怎麼配觸碰你的軀體?哼!你現在也隻不過是一個服侍我們妓女的‘龜奴’,自命清高些什麼?”
“別拿我來跟你們比!”霧塬說道,他可不像這些為了錢能夠出賣一切的人,“就算真的是一無所有,我也比你們多一樣尊嚴!”
鷲薇看了他好一會兒,看著他神態裏的認真,忍不住冷冷一笑,“你知道尊嚴是什麼嗎?你知道怎麼樣的人才有尊嚴嗎?這個樓子裏麵每一個人都有尊嚴,唯獨你……沒有!連自我生存都不懂的人,是不配擁有尊嚴的!”
霧塬從來沒有受過這般的侮辱,麵對一個女子氣焰張狂的教訓,連日來積聚的不滿在這一刻爆發,失去了理智氣得不顧一切想要一巴掌給鷲薇甩去,鷲薇倒也不閃躲,就那樣站著,眼看著手就要甩上鷲薇的臉的時候,一個寬厚沉穩的大手將他握住。
“為什麼不躲?”宿寂笑看他,問道。
“有此必要?”鷲薇看起來根本沒有在意,“痛的感覺,我倒是很懷念。”
掙紮著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霧塬看著眼前的男子,那帶笑的氣定神閑,馬上意會過來究竟是誰。
“作為男子,是絕不應該對女子動粗。”宿寂微笑著,然後放開霧塬的手,把視線轉移到鷲薇的身上,“好久不見,你……”
不待他把話說完,鷲薇隻看看了霧塬一眼,“去休息吧。”便轉身離開。
宿寂沒有追上去,而視線卻是相隨,忽地問道,“你認識一個叫做月紜的人嗎?”
霧塬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珠轉了轉,掂量著要不要回話。
宿寂隻看他一眼,便已知曉自己想要的答案,隻行了一禮,便隨鷲薇離開。
霧塬見他離去,想要詢問,話語未吐出口,便有聲音從身後傳來,“做人呢,最要緊的,是知情識趣。”
清瑤翹著腿,坐在屋簷上,臉上帶著的是霧塬無法理解的神色。“他可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霧塬不知道清瑤口中說的是誰,但是他很驚訝的看著在高高屋簷上氣定神閑的清瑤,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竟可以在這麼高的地方坐著麵色絲毫不變?使霧塬更加驚愕的是接下來清瑤輕盈一跳,平穩的著地。
她輕撥開散落在額前的發絲,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也緩步離開。
霧塬不可置信的看著清瑤離去的身影,他第一次有那麼強烈的感覺,這個湖淩軒,絕不僅僅是一個妓院如此簡單。
***
“這間房沒有人用過。”宿寂說。滿意於沒有感覺到其他男人的氣息。
鷲薇站在窗前,看著太陽漸漸升起,陽光微微的在身上移動,早晨清冷的街道慢慢的開始有了生命的氣息,她把手放在窗桅上。“這是你的房間。”
“向來……”宿寂走近她,將她摟進懷裏,“我的東西就是你的。”他輕挑起她的發絲,在鼻尖輕嗅,“隻有你的味道。”
“因為我不想做孽。”鷲薇冷冷的,不喜歡被他擁抱的感覺。
“你覺得我的獨占欲太強?”宿寂問道。隻不過是將那些覬覦她的男子殺死,他不覺得有何不妥。
敢碰他宿寂的東西,就得付出代價。
鷲薇回首,對上他的視線,“我覺得你應該更像你自己一點。”
宿寂淡淡一笑,“可是,沒有辦法,一來是因為我身處在這個自私的俗世,二來是因為,我遇見了你。”
“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鷲薇的身上,你本來也不是一個好東西。”清瑤沒有詢問便推開門,大步走進來,淩厲的視線一直緊盯著相擁著的兩人。
鷲薇輕推開宿寂,不喜在清瑤的麵前如此這般,隻說一句,“找到她嗎?”
宿寂搖搖頭。他確實沒有找到。
“你不也打了個賭?”清瑤走至榻前,臥下,看著鷲薇。“你賭什麼?”
宿寂雙手倚窗而立,看著她們,笑得耐人尋味。
“我賭她死。”她話語平靜,毫無波瀾。
“那她一定活得好好的。”清瑤向後倒在床榻上,“你的賭運差透了!”
宿寂但笑不語,隻看她看得深沉。
不喜被他注視的這種感覺,像是知道些什麼卻不說出口,鷲薇不耐,煩躁問道:“沒有答案,你卻回來,為何?”
“雨凝說你在逃避她。”
鷲薇輕挑眉,“我沒有逃避,隻是單純的不想去見她。”
“哦?”清瑤來了興致。
宿寂緩步走近她,“你所想要獲知的事,她都知曉,你卻為何,拒絕不見?”
“何須作問?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我隻需知曉我會贏一次,便已足矣。”
“你不好奇是哪一次?”關於這點,清瑤一直很疑惑。
“不需要。”把手輕放在桌子上,鷲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我不喜歡任何預見來左右我的抉擇。”
宿寂不言,隻到一杯茶,遞給她。
鷲薇沒有接,還是著緊於心底的那一個疑惑。“你沒有找到她就怎麼回來了呢?”
“因為已無此必要,你的劫到了,我不放心。”
“哼……”清瑤忽地尖笑出聲,冷冷的看著宿寂,“我看不出來。”
知曉她話裏所指,宿寂回話,“清瑤,我不喜多作殺戮。”
清瑤的回答隻是冷冷的睨視。
不想他們多作糾纏,清瑤性烈,怕她出格,於是鷲薇插話。“你是在隱瞞一些什麼是不是?”總覺得他有一絲變化,但對著他,鷲薇向來是猜不透。
鷲薇隱約覺得不安,在宿寂微笑的背麵下,似乎已有什麼黑暗被隱藏。
“我隻是知曉一些泥沒必要知曉的事。”宿寂回話。該是她知道的事情,他一定會說。
“我想問你,宿寂。”清瑤忽地插話進來,“他的出現,暗示命局已有變,若果最後我不得不動手,你是否會相助?”
宿寂看著清瑤好奇的臉,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清瑤注視他良久,也無法從他一派氣定神閑的臉上探尋絲毫秘密,頓感氣餒。“宿寂,若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誰是我清瑤猜不透的,那他一定是你!”
***
提著兩個已經空了的水桶自從湖淩軒的花廳走回燒水房,必定要穿過的一個地方是後院。
曲折的回廊總像是一條連接不同世界的通道,將極盡奢華的花廳與樸素淡雅的後院連接起來,很多時候霧塬都會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在踏出回廊的那一瞬間,他總會在想自己現在是身處何方。
那一瞬間的失神總是會被微微在這個後院蕩漾著的花香打破。細碎的白色小花大簇大簇的盛開,淩亂的在湖淩軒的後院碧綠蒼翠的草地上肆無忌憚的生長著。白淨花瓣中有淡雅的素黃色星星點點,這些花兒卑微卻又高貴,與青草同高,卻比名花更香。
深藏不露。每次見著這些花兒,他都有這種感覺。
清風輕撥弄雲層,單薄如紗的雲翳無法遮掩傾瀉的月光,在風的舞弄下,好像柔和的被飄散了開來。
青衫黑衣的男子背手而立,被簡單束起的黑發在微風中輕輕地舞動,他抬頭看月,姿態飄渺得月光打在他的身上好像光暈在一圈一圈的擴散,讓他一時竟是無法注視。
霧塬知道他是誰,那一夜也是在一條小溪邊見到這個男子,那種遺世獨立的風姿,使他一下子被吸引住,竟然也忘記了應該要去的逃亡,就那樣的抱著妹妹,呆呆的看著他,直到他響起的一聲笑聲,才回過已被吸去的心神。
“若是心中有困惑,大可以詢問。”宿寂沒有回首,說得隨意。
霧塬不解,“我能問你什麼?”
“你可以問,你想知道的事,又或者,你不想知道的事。我,唯一的優點與唯一的缺點,都是知道的東西太多。”宿寂說道。
霧塬看著宿寂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人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很遙遠,遠得他用一輩子時間追尋也無法超越。而他確實有一個問題想要知曉答案。“我……我要怎麼樣才能變強?”
宿寂眉頭輕挑,沉吟半晌。“我是不應該對你說謊的,……,好吧。你想要變強,靠的是鷲薇,想要變得更強的話,就得,離開鷲薇。”
鷲薇?霧塬不懂為何與他有著關聯,那個女人……
“我不懂。”霧塬上前一步,想要知道更多。
而清瑤的聲音竟又在此刻響起。“我說你,自己什麼身份要做什麼事情都忘記了是不是?這個時候跑來偷懶?”
清瑤的手搭上霧塬的肩膀,絕豔的一笑道。
但是霧塬沒有遲鈍到看不出清瑤眼裏隱含著的警告,他看了看還是背對著自己的宿寂,握緊了手中的水桶,沒有說什麼便離開去。
待他離去,宿寂說道,“你太敏感了,清瑤,這不是一件好事。”
清瑤一聳肩,走近宿寂,與他並排而立。“你知曉我,做事一向隻憑直覺。”
宿寂扭過頭,看著清瑤審視的眼神,淡然一笑。“說,你想知道什麼?”
清瑤很滿意他的開門見山,“我想知道,你這一次旅程的結果。那個人,究竟怎麼樣了?
宿寂不答,看她眼神裏的執著,低眉沉思。
“你為何隱瞞?她看不清你,我可是雪亮。”清瑤凝眉冷笑。
宿寂搖頭,背手觀天。“清瑤,你會不會痛?”
清瑤不解。
“她知道了,定然會痛,而你便更加不忍。”宿寂眸色冷了下來,“而命局又和從前一樣。我不願見此。”
“滅這朝,又如何?我若能殺她,也定能保她不死。”
宿寂隻一輕笑,“所以你不如我,清瑤。你隻想著擁有,從來沒有要試著放手。”
清瑤瞬間殺氣四溢,“我為什麼要放手?我根本從來未曾擁有,以前是你,現在不是我,將來便是他。這朝,為何要讓其延綿?若是天命注定其要覆滅,那便順天之意,隻需活著便好,那用管他人死活?”
“你沒有,聽雨凝的話。”宿寂歎息了一聲。
“我敬重她,如同薇她敬重你。你毀了所有。宿寂。”收斂了那殺氣,清瑤低垂下眼眸。
“所以我在補救。”宿寂伸手,遙指天上星宿,“雨凝教導的觀星術,你從未學習,我知你是不願見那景象。我亦知道那是她不願。若是……若是那人值得,便隨她心願吧。你知道你能做的是什麼。”
“所以我覺得你們都很殘忍。”清瑤銀牙緊咬,“為什麼就偏得是我!”怒極,拂袖便離去。
宿寂回首,看她憤然的樣子,無奈歎息。
清瑤,若是你能懂,若是你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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