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284 更新時間:24-01-28 21:02
“?”孟溫隻覺得不可思議,再去看那畫像,奇怪的是,他印象中的鬼王,怎麼也想不起來具體的模樣。
才短短幾十年沒見,他就想不起來了。
看著畫像,去試想這個人畫下自己的意境。
畫相中的孟溫笑得明媚燦爛,手裏拿著一把他早幾百年丟棄的扇子,不知道在扇什麼東西,眼神投去的方向不是正對著畫作者的。
孟溫記得畫中的那把扇子他是在三四百年前使用的,而這三四百年間,他何時與鬼王相處得這般愉快了。
手掌一展,手心中出現一朵發光的金色蓮花,將這畫桌的一角展現得更明亮,接著就發現畫作的最下角寫有一段話,餘瓔也發現了,最先走到畫作前。
“可知……一個笑容?”餘瓔犯難了,她以為她最近頻繁與鬼王彙報工作,多少能學到幾個字,不想,還是學不全。
孟溫看她那麼起勁還以為看到了什麼稀奇的字,擠開她才看全字,“可否,不是可知。”
“他寫的,可否……”接下來的字句,看得孟溫一陣哽咽,莫名傷感。
“可否施舍我一個笑容……”
孟溫怎麼都想不明白,鬼王為何會是以這樣的心境畫出當時的他,在最後還寫下這段話。
與他交易的那六百年間,他們除了工作需要,並不常見麵,也並無交流,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始終還是想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麼,以至於讓鬼王的執念再起,還是這樣的執念。
“鬼王,何時回來?”孟溫忽感頭痛,有一瞬耳朵響起一個人的聲音,他知道是誰在呼喚他,他知道是誰,隻是他不敢去貪念。“一直不見他,是化執不回了?”
餘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擔心鬼王不在的消息傳出,畢竟鬼王的事隻有仙界和地府那幾位所知,鬼將與餘瓔都不敢對外透露半句。
“可傳不得這樣的消息,他在人間助你曆劫,你倒是回來了,他卻還在受苦。”她還想孟溫這麼沒心沒肺,回來就不認人了。
“助我曆劫……”孟溫依稀想起鬼王曾問過他曆劫的日子,他以為他悔約了,因為鬼王總是忙得要命,再後來聽說鬼王下凡,季知平去凡間找他回來複命,才驚覺竟被鬼王將他曆劫的日子推遲了近百年。
他今日也是想來感謝鬼王,將他曆劫的日子推到和平的年代,卻從餘瓔口中所知,鬼王下凡是去助他曆劫。
是為了還恩情?
為何他會沒有印象,為什麼對鬼王這個人沒有任何的記憶。
莫不是換了個模樣,以至於沒有認出來。
這種記憶混亂的惱怒和失措感再次讓他陷入困境,他後悔早早退出閉關,以至於現在分辨不出誰和誰的不同。
很快他意識到一個可能,也猜想到了,除了他,不會有誰總能讓他在凡間的日子那麼痛苦。
如果真是他,那麼他在凡間時所受的生死難,也就有了解釋。
“鬼王……鬼王為人時的名字,你可知?”
“絮,單字一絮。”想到這個名字的由來,餘瓔所幸在她老表那裏所知,不然還真回答不上來。“偶有一回與我那表親樓無拘痛吐苦水,訴說為人時的我有多麼悲慘時,樓無拘安慰了我一句,說鬼王更慘。”
回想從前,餘瓔也確實頗有欣慰,互比慘,那是比不過的,各有各的苦處,隻有自己經曆了才知道。
“他的名字還是看到恩人時,臨時給自己取的。”餘瓔知道不該笑話,但是想到幼時的鬼王那麼淒慘,至少她還是個大家小姐出身,卻也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
“那是個冬日,他瞥見恩人頭上的飛絮,才給自己取了絮這個名字。是不是很可笑,沒想到他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
笑著笑著,餘瓔笑不出聲了,臉色一變,變得有所落寞,“他在樓無拘身上看到了他過去的影子,認識到自己不能再執念下去,就在要放棄你的那一刻,你好死不死出現了,還敢與他交易!”
轉瞬眼神變得有所犀利,餘瓔瞪向孟溫,氣得現過一絲怨氣,最後轉為了苦笑,“而你如何都想不到,他也隻會與樓無拘訴說,訴說他的過去,讓樓無拘不再步他的後塵。”
“他當時的想法是非常渴望成為恩人頭上的那片飛絮,甚至是羨慕那片飛絮,所以他很想貼近那個人,卻不敢接近那個人。他很含蓄害羞,很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卻隻回答了一個字,”絮”。怕被看穿心思,還貼心地向人家解釋是哪個字。”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那日你沉河之後,他為何會向黎元下跪求饒,他怕黎元會加罪於你,懇求他放過你。”
“絮……”
看著畫作下那一段字,一字一句,孟溫不知不覺間眼眶已變得濕潤。
“我既已回,為何鬼王還在凡間?”
餘瓔這就不清楚了,“我去地府辦事,問過幾回,而地府是知而不答。”
“地府……”孟溫還記得地府趕他下凡前的那副模樣,覺得地府應該是知道什麼,隨即取走明鏡,也不急著回仙界交差,跑往地府去打聽。
地府見是孟溫前來,還以為是哪個仙人,好臉色也不給他,手上的活繼續忙著幹,“我道是哪位。”
孟溫也不與他半分客氣,走到地府辦公的桌邊問原因,“想來也隻有你與鬼王最是相熟,應是知原因。”
“我與鬼王是多年的老友,一起打過戰的戰友,自是相熟。”地府終於放下手中筆,撫摸他那長至項上的黑須,“念過往情誼,我已為你尋得好人家,你又想向我討要何說法?”
孟溫笑笑當是沒這回事過,“不討不討,謝你還來不及。”
一聽地府臉色變得更是難看,他也不怕孟溫怪罪,誰讓他氣不過帝君的所作所為,“有些事,該你知道。你在凡間幾次身死,是我所為。”
孟溫不解了,他與地府並無深仇大恨,這是為何?
“隻因我與你老友之間的過往糾葛?”
地府搖頭,“因你是仙。”
“他從不與我講私事,向來公事公辦,在百年之前卻不知為何,忽提及要下凡,並一直親自下凡為你在凡間物色好人家。再後來我向帝君所推薦的人家都是經鬼王物色過的,卻不想帝君設局,使得你二人一個往南,一個往北。”
“我替鬼王所不值,見你就氣,但念及我老友的麵子,還得給你找個好人家,道是還他恩去。”
孟溫沉默了,原來鬼王並沒有討厭他,他對他的失望,並沒有因此而打消那千年的念想。
甚至在此後的數百年,一直惦記著,生怕他再受戰亂之苦。
有些話,地府為了鬼王著想,怎麼都得提醒孟溫幾句,“你是仙,他是鬼,此一劫你就該知,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有任何的損失,而他隻會因你而一次次遭受更多的痛苦。”
“你失去的隻是法力,等待他的隻會是萬劫不複的責罰,你又怎知他是如何從一介小小怨鬼走到今日,冒險與仙界交易。”
聽了地府的話,孟溫的腦海深處浮現了一段過往,他想起來曾經帝君與眾仙的一些話。
他犯了大罪,一次次被懲罰,懲罰的代價也隻是失去法力。
原來,有個人,一直在為他頂罪,他才隻是失去了法力。
帝君對所有仙絕不會手軟,是罪是罰他量得清。
他也該知道,找地府問是找不到結果的,鬼王能不能回,取決於帝君。
孟溫重回仙界,候了半天才見到帝君的身影。
帝君看到孟溫,眼神變得慌亂,清走了所有人,才肯見他。
“今是你閉關的日子,怎會出現在此?”帝君不解,而看孟溫的神色,不像過往懶散無趣,應是有目的而來。
“我才知,鬼王今次下凡是因我。”孟溫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帝君失笑,指著孟溫歎了幾聲,“他向我追討舊約,因你二人我顏麵盡失啊。”
“帝君為何封了鬼王。”這是孟溫不解的,為何讓鬼王困在一具軀體內,封鎖他,並讓他沉睡,隻保留幾分意識,卻讓他遭受他人的非議。
說到這裏帝君目光下移,頗有心虛,“我是動了手腳。”
也隻有這一點是他食言的。
帝君也是委屈得很,若不是孟溫當初苦求他,他念及他是性情中人,怎麼也不會冒險插手。
他知道,以鬼王的性子,回到鬼界必然會向他討要說法。
“是你懇求吾讓你早日回歸,設定三十五載。”
孟溫不明白了,“說是三十五載,你又為何三番五次來索我命?”
“是你嫌命長,還怪吾來。”帝君真想打醒這個還沒想起所有的小子,一指彈向他的額頭,“該是你閉關的日子就該去閉關,回去吧,此一劫去,你與鬼王再無瓜葛。”
帝君的一彈,他在腦海中找尋不到的鬼王麵孔,也終於浮出了水麵。
而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和裝扮則換了個模樣。
前生關於絮的所有被放大,那是他第一次下凡曆刧,他犯了很多錯,讓凡人記住了他,那個人還因為他死了。
他甚至在此後的日子忘了,那個人在最後對他說“快走,我希望能重見初見你時的白潤模樣,不受饑寒之苦,不要流淚,你可是男子漢孟溫啊,為我們出頭說話的孟溫,激勵我們鼓勵我們的少年,是你說的,男子漢要長成漢子就不能哭。”
結果都沒有做到。
孟溫在找尋那個叫絮的孩子的身影,也在尋找那個助他從水路逃脫的舊友軍。
那是他從不願去回憶的過往,即使過去了千百個年頭,每一幕都叫他觸目驚心。
當時他不明白,這個舊友軍為什麼要協助他逃脫,直到走入水路他才敢回頭,而那一回頭他看到的卻是那個人身受萬箭,不明白他們為何叛變。
一失足,他回到仙界,他一劫去,閉關了整整五百個年頭。
此後他再見血腥場麵總會回憶到當年,害怕也有,更多是不忍生死離別,而那一劫,也讓他更深刻地領會到,生命是最可貴無價的寶物。
而帝君告訴他,他隻是凡塵間的過客,不會有人會永遠記住他們,所以他們對凡人可抱有憐憫之心,卻萬不得去插手一切,擾亂他們本該有的一生,那也是作為凡人自己的劫數。
每一劫仙歸,孟溫都會思考很久很久,努力不去與凡人深交,努力漠視一切,卻不知因他身死之人,會成為怨鬼。
帝君看孟溫的樣子就該知道他是想起來了,所有原仙中,隻有孟溫最叫他不省心。
當年孟溫失足落水,從水中冒出頭的那刻,一切都變了,身後是屍山血海。
回到仙界的孟溫把自己關了起來,問了帝君,那個人是因為他而死的嗎。
帝君當時沒當回事,安慰他,人自有變數,那是他的命。
怎知孟溫閉關的數十年後一厲鬼現世,有不知死活的人幾番刺激他,使他恨意起。
他沒有傷人,卻無人容他,一怒殺眼,殺瘋了。
來阻他的道長、神仙、妖魔鬼怪啊都是見麵就打,才引起帝君注意。
最後那隻厲鬼慘敗,躲在陰暗的深淵反省,在這個過程中醒悟,想起一人。
帶著執念與悔過幫助受厲鬼迫害的人們,打聽一人,後與地府、仙界交易,他有自信滅所有惡鬼,並協助仙界,保證不再濫殺無辜,統治鬼界多年,帝君才意識到孟溫的刧有他。
派任務給孟溫,機緣巧合變相幫助了鬼王一次次,是帝君意想不到的,所以才重視他們。
他擔憂孟溫會陷入,才插手此劫,不想,那個被困在身軀內的鬼王會因孟溫的傷痛而痛苦,也因那些痛苦,他徹底掙脫束縛。
“我並非言而無信,你是原仙,如何都不會有普通凡人的情感,也不會懂得。”
帝君擔憂孟溫會再闖禍,才出此下策,即使他早已做了手腳,把二人分配到南北,還是怕造化弄人。
才知,天命豈是他能左右。
“你二人封鎖所有記憶,如此皆是天意,對你與他皆是公平。為你所著想,以一個全新的他應該是不會有所執念,也不會走到一起,怎知我疏忽一時,鬼王不知不覺間吞噬了全新的他,隻因他想自己去體會,屬於他的這場人間曆程。”
帝君以為很順利,能操縱一切,讓二人從零開始。
但全新就不是他了,鬼王一點一點融合,害他雙重人格分裂症,就為了親身體驗,當然,這個過程很痛苦,因為他得去融合,讓新的自己接受他
也因此,對鬼王有所虧欠。
記憶中那個叫絮的孩子浮現出來,那個孩子,和孟姚老家主所畫的白冬絮兒時的畫像一個模子。
“那個孩子,他說他叫絮……”
孟溫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人真的記下了他,也因他而死,因他而成為萬眾之敵,是他害了他。
“帝君,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就讓我二人來了結吧。懇求您,放過他,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他今日這般苦楚,千年贖罪,不該由他一人來受罰。”
“那是我欠他的,也是您對他的承諾,這一世,讓他過個普通平凡人的一生吧,這是他的所求。即使無我,我求帝君,信守這一諾,如果受罰,我願承擔一切後果。”
帝君看不下去了,擺手讓孟溫走人,“你啊你,當真無悔?”
孟溫堅定地點下頭,“無悔。”
“罷了罷了,如果是你與他的造化,我奉勸你一句,先行閉關再考慮考慮吧。”帝君也是怕孟溫會受天罰,隻是不想,竟會有人,前世今生替他擋下了責罰。
孟溫知道帝君無法幹涉太多,之後他還是聽勸回了府邸閉關,像從前的每一回,不斷去回想,不斷去記錄。
總會有迷茫的時候,也會有醒悟的時候。
一直到開春的一個早晨,米白的內衫,鵝黃外衫,左手執酸枝木扇,右手狼毫小筆在描畫一幕幕先人前景。
路過的仙人都在調侃他,特別是那幾個原仙好友,“每一回下凡都會落得一身毛病,怕是忘了什麼,在記下所有前塵往事。”
有人想上前與孟溫打聲招呼被另一仙君攔下,“莫驚擾他,走吧。”
仙君們在遠處觀望了片刻,很快離開,不去打憂孟溫的沉思,這是他在閉關期間,整理思緒的最佳階段。
身後的紛擾聲孟溫不是沒有聽到,隻是他在專注於手上的事,不願意去搭理,直到一陣微風拂過,他手中扇一擋,快筆之後才停歇下來。
伸了個懶腰,收手將折扇藏於袖中,閉目感受這春日的暖陽。
微風夾雜著什麼東西,落在他的臉上,再一睜眼,飛絮隨風而至,他抬手掌心向天,一片飛絮輕落在上頭。
“為何仙界會有飛絮……”孟溫去尋找附近的植被,發現自己的院外種有一顆柳樹,長有四五成人高。
他一指觸摸上樹幹,與這顆柳樹的過往被憶起,“我於第一劫之後種下的你?”
柳樹已然成形,化一小童走到孟溫麵前,“你不敢拿刀劍傷人,取一樹幹護身,有人護你逃入水路,仙歸之後你驚嚇過度,回到府邸閉關數百年,一日將那樹幹隨手插於院中,千百年吸取天地精華,化形為精,成就了今日的我。”
“是嗎……”孟溫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一舉,又造就了一段孽緣。
看到這小童,記憶中那個對著他笑,告訴他,他叫絮的孩子,卻成了怨鬼。
“你非我所有,隻望你早日成仙,助這天地平和。”孟溫轉身而去,隻當是沒來過。
小童有了孟溫的話,轉瞬與那柳樹消失在這院落中。
卻帶下來一片飛絮,猶如飄雪,孟溫走了幾步,呆站在原地。
他知道鬼王一定想起所有,他也沒有資格再到他麵前,是他害他。
捂著臉,緩慢蹲下身,經此一劫,如帝君所說他確實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人的情感,不再是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再是心痛可憐一個人,都沒有切身體會來得刻骨銘心。
“我知你厭我,我與你所記掛的神童落差頗大,很讓你失望。”
“可是,怎麼辦呢,絮,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我再也忘不了你了……”
他在記錄下所有,像從前,不再記掛於心中,隻保留在書本上,可是他記下了所有的一點一滴,更是難忘這個人了。
——
流失失所的孩子們好不容易找到肯收留他們的鄉鎮,卻遇到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節,平時都要愁苦吃食的問題,不是爭就是搶,現在還要擔憂風寒,冷倒沒什麼,就怕一病就這麼去了。
小兒隨流民同乞兒在巷上分食大戶人家所施的食物,一個與他同齡的小兒不同於其他的人,衣服幹幹淨淨,發絲不落灰塵,手上拿著糕點是往外送,而不是自己吃。
見到人都是甜甜一笑,見到他更是如此,因為是同齡人,又覺得他是孩童,笑意更是溫暖,將糕點送到小兒手上,那小公子低下聲,問著小兒,“你叫什麼名字?”
遲遲得不到回應,再問,“你沒有名字嗎?”
小兒生性害羞,因為是同齡人才敢稍微抬起頭來看人,而這個人,他是認識的,是這片地兒出了名的神童。
“絮……”
“續?”好似沒聽清,又再問,“續什麼?”
小兒又再低聲解釋,“柳樹絮紛飛,柳絮的絮。”
聽此,小公子了然,隨即意識到什麼,歡聲笑道,“我叫孟溫,你和我一樣,意喻溫暖。”
小兒靦腆低下頭笑著,弱弱回小公子,“嗯,和你一樣。”
他不是一個有偉大抱負的人,同時他也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有人肯施舍他一點東西他都記掛那個人,念他的好,有人肯與他分食,他更是敢舍命相救。
而這個人一次次往他手上添食,為他添衣,甚至帶他走入那高大廣闊的宅子去避寒。
隻是他生性軟弱不爭不搶,總是遭人欺,那個人會罵他傻,並說在那險惡的環境中,不為自己掙一口氣,隻會落得更慘的下場。
所以每回遭欺負,淪落街頭碰到那個人,他更是無顏麵去見他。
所幸的是那個人好似對他的記憶並不深,不然就是他又髒又臭,根本沒認出來,以至於他問他名字時,思慮了很久也沒能回上來。
正當為難時,他看到了白淨的發絲間落下一片飛絮,他想為他掃去那片玷汙了他的飛絮,沒能抬手,又再聽到那個人問他是不是沒有名字。
他不是沒有名字,隻是他忘了。
自打出世就逢戰亂,成為遊民四處流亡,走到蘆山才安居下來那麼幾年。
遊民時期有識字的文化人教過他字,走走停停的路上死傷總會出現,也總會有離開和接納不同的遊民,他們都沒有名字,也記不住誰的名字,因為他們隨時會死,無論是病死、餓死、凍死還是遭受野獸的襲擊而死,甚至也會為了一塊吃食而打死一個人。
他們為了活著,名字是什麼已經忘了,喊他們是什麼就是什麼。
因為太老實,人們都喊他二愣子。
當聽到人們喊樓無拘傻子時,想起了這段過往。
也在重新想起那個人的笑容時,畫下一幅屬於他心中的那個人的尊容。
同當年,他不敢去奢望,而當年他的想法是非常渴望成為那個人頭上的那片飛絮,甚至是羨慕那片飛絮,所以他很想貼近那個人,卻不敢接近那個人。
那片飛絮終有一天一定會被嫌棄地掃開,即使隻有一刹,他也在奢望成為那片飛絮,一瞬間就好。
他原本是想化執,等真的遇到了執念千年的那個人,初時很憤慨,等了千百年是那樣一個不成器的廢物,和記憶中風光無限的神童出入頗大。
那個在他心目中,神聖高潔如神明的人,居然會是那般吊兒郎當。
回到鬼界左思右想,過去的模糊麵孔有了一張清晰的臉,那張臉的笑容是他所思念了千百年,祈求平安順遂,憂心記掛可有吃飽穿暖的人。
而今重逢,他的執念太深了,相思入骨,縱使孟溫千變萬化,這個人深入了他的骨髓,如何都割舍不下。
由不服氣到默默觀察,真正去了解那個他過去隻有片麵記憶的神童,發現他的可愛之處,也更好地刻畫他的模樣。
他最後將畫高掛在他日常習作的案台邊,這樣整日就可以看到他。
每回從凡間偶遇到孟溫,不敢上前與他打招呼,單是看著他與人歡笑,就倍感欣慰。
他總是躲在暗處觀察那個人,那個人會對所有人笑,而他最沒有資格。
犯下的過錯終是無法得到原諒,也無法原諒自己。
往後的幾百年間,他一直在等仙界的回複,而等待的過程中早已心滿意足,並不希望那一劫現。
直到那個約定的年限將至,他沒再提及,多年後孟溫的又一劫數到了,當得知逢戰亂時期,他不忍心孟溫獨自受苦,便再次向帝君提起舊約。
帝君親允之後,哪知戰事大發,他以忙為借口拖了數十近百年,一直在為孟溫找戶好人家。
此間,無數次下界偷看在凡間曆遊的孟溫。
仙界把他傳得很可怕,即便有過接觸,孟溫總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無法自然流露出笑容,所以他為了能看到他真誠而放鬆燦爛的笑顏,總是躲在暗處,就為睹他一笑。
那個時候他的心又再添一道奢望的口子,越擴越廣。
他看著高牆上的笑容,將臉輕貼在畫像中那個人執扇的手上,最後執筆寫下那段念想。
“可否施舍我一個笑容……”
贖罪千年的內心蒼涼獨白,最後添筆落在畫像的最下端。
這一刻,隻有一個笑容僅是他所渴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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