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各有思量

章節字數:4657  更新時間:25-11-12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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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經曆了一些波折,但這場婚禮終究順利落下了帷幕,鍾眠由喜娘引著去往婚房。

    婚房離的格外遠,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仍未抵達。拐過幾道彎後,周遭的聲響漸消,唯餘蟬鳴蟲吟與數道略顯沉重的腳步聲。

    顯而易見,定遠王雖然風風光光的迎娶了她,卻並不歡迎她,否則不會將婚房安排在如此偏遠的地方,不過這些都在鍾眠意料之中,因此並未生出什麼不滿,反而鬆了口氣,畢竟她與定遠王素不相識,若當真朝夕相處,難免尷尬。

    腳步越來越沉重,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鍾眠拖著疲憊的身軀,按了按空蕩的有些發疼的腹部,臉色漸白,而這些異常盡數被紅紗遮掩,並未被人察覺。

    忙碌了一整日,水米未進,以鍾眠如今的身體狀況,能支撐到現在,已屬不易。

    又行了約摸一盞茶時間,終於抵達了一處院落,喜娘推開門,將鍾眠引到床邊坐下,便領著一眾侍女退了出去,室內一片寂靜,獨留鍾眠孤零零的身影,纖細單薄,韌如楊柳。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鍾眠不再勉強支撐,仰麵倒在了鋪滿喜果的床上,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疲憊侵襲而來。

    抬手撩起紅紗,拂開散落在臉上的珠簾,鍾眠將掌心覆於額頭,觸手濕潤冰涼。

    大婚事宜繁瑣,折騰了一整日,身體與意誌都到了強弩之末,腹中傳來陣陣轟鳴,饑餓如潮水般襲來,鍾眠無奈,從床上摸了顆紅棗充饑。

    待明日覲見過擎雲霄帝,鳳羽使臣便會返程,屆時,這泱泱擎雲,便隻剩下她一個外人,索幸鍾眠早已習慣,並未生出什麼莫名的愁緒。

    回首過往十五年,隻覺時光匆匆,恍然如夢。

    一歲之前的鍾眠與正常孩童無異,故而她不記得那時的自己是何等模樣。一歲生辰時,顧言冥以靈墟之力為她築靈,鍾眠的記憶便始於那日。

    築靈術是靈墟咒術中的一道禁術,代價極高,施展此術者不僅需耗費十年功力,且此生修習靈墟之力將再無寸進,而承受咒術的孩童則會靈智全開,一夕間擁有成年人的心智。

    築靈術的本質是一種強行灌輸的傳承手段,隻能對六歲以下的孩童施展,一旦築靈成功,無論承咒者年歲幾何,都會失去所有的天真懵懂,也即是說,一歲之後的鍾眠,已然具備了成年人的意識與思維。

    具備成年人的思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歲的鍾眠是貨真價實的孩童,綿軟無力的軀體根本無法支撐成熟思維所驅使的相應行為。

    為了避免思維與行為差異所帶來的尷尬,自那時起,鍾眠便竭盡全力掌控自己的身體,行走,進食,起居……,但凡力所能及的,絕不假手於人。

    不過,事有兩麵,築靈術於鍾眠而言,利大於弊,若非早早知事,她這一生必將陷入自怨自艾、自卑自憐的泥沼,終生無法自洽。

    八歲之前,鍾眠專注於修習靈墟之力,從未踏出過顧家半步。

    八歲那年,靈墟城覆滅,鍾眠被圍剿顧家的死士一劍穿心,心脈斷裂,幾近殞命,將死之時為母妃所救,帶回了鳳羽,以蠱蟲續命。

    最初以千殤蠱續命的那幾個月,鍾眠的意識混沌不清,卻又無比清醒的感知著生命的流逝,數次命懸一線,也是那時她與兄長相識,彼此支撐,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雖然後來不知何故,兄長不認她了,鍾眠不解過、難過過,時日長了便也放下了,至少她曾經體會過什麼是親情,也算了了一樁遺憾。

    蠱蟲與心脈徹底融合後,鍾眠的性命得以保全,此後便長居清寧宮,再未踏出一步,直至啟程和親才得以離開。

    邁出宮門的那一刹那,鍾眠抬眸,看到了漫天雲霞與璀璨烈陽,心底是重見天日的迷茫與對未知的期待,唯獨沒有恐懼。

    在顧家的七年,是晝伏夜出的修煉生活,終年沐浴月華,不見日光,如同陰鬼。在鳳羽的七年,鍾眠徹底與執念和解,過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除了修煉,閑來無事時要麼打理花花草草,要麼翻看閑書,要麼坐在院子裏發呆。

    母妃倒不拘她看書,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派人給她送些書來,日積月累下來,鍾眠看過的書堆滿了一整間屋子。

    也是因此,鍾眠窺見了靈墟之力的古怪之處,畢竟築靈術與修仙話本裏的傳承手段頗為相似,靈墟之力更是像極了話本裏描寫的仙法靈術。

    或許更久遠的時代,世間當真有仙人存在,畢竟靈墟之力與寒冰心魄都是超越當世認知的恐怖力量,隻是不知為何,如今的昆吾大陸仙術靈法斷絕,淪為了凡世,其中緣由,當世恐怕無法獲知了。

    鍾眠將搭在額上的手向下移了移,蓋住眼睛,也遮住了灼目的赤紅。

    紅燭搖曳,簾帳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清風裹挾著飄蕩,喜床上的身影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

    過了許久,鍾眠抬起手,看著掌心的紋路出神,紅紗之下,手被襯的愈發精致玲瓏,便是這隻手,被那個月華一般的少年握過。

    夜月……,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回想起當初信誓旦旦承諾會回來找她報恩的少年人,鍾眠啞然失笑,世事無常,許多承諾都會被時間無情淹沒,遍尋不到。

    也不知“夜月”這個名字是真是假,更不知他是否還記得她。倘若有緣再見,鍾眠想問問他,有沒有履行當初的諾言,去靈墟城尋她報恩。

    念及此,鍾眠哂然一笑,其實無需詢問,靈墟城覆滅之事天下皆知,一座空蕩蕩的廢墟,何必再去,她與夜月之間,隻有那一日的緣分。

    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明月隻存在了短短一日,便隨靈墟城一起消亡了,活下來的是如今的鍾眠。

    歲月長河承載著無法逃避的過往潺潺流淌,月華般皎潔的少年人,在鍾眠蒼白無趣的記憶裏留下了一抹華光,她會記住他的,今生今世,絕不相忘。

    時至今日,鍾眠仍覺慶幸,相識雖短,但不可否認,與夜月的相識讓她對這世間多了幾分眷戀與所求。

    人活著總要有所求,有所念,方不負此生,否則與行屍走肉何異。

    時光荏苒,轉瞬八年,我輾轉此處,你又身在何方?

    院子裏靜謐無聲,鍾眠凝神聽了片刻,這座小院裏確實隻有她一個活人,倒是院子外有幾道沉穩綿長的呼吸,或在樹上,或於屋頂,抑或隱匿在陰暗的角落裏。

    夜色已深,依然沒人送晚膳過來,鍾眠輕歎口氣,有些無奈。以定遠王的心胸,不會以如此低劣的手段為難她,多半是府中人自作主張,罷了,懶得計較,先祭五髒廟吧。

    鍾眠翻身坐了起來,撿著床上的喜果吃,勉強填飽肚子後,以靈墟之力將食物殘骸震成粉末,丟到了矮幾上的花盆裏,毀屍滅跡的十分利索,而後來到桌邊,倒了杯冷茶潤喉解渴,順便漱了漱口,便又回床上躺著了。

    忙碌了一日,是時候休息了,至於日後如何在這定遠王府過活,日後再說吧。

    天穹被繁星點綴,弦月被薄雲遮掩,宮長玥負手立於明月樓前,目光落於虛無,許久不動。

    喜宴結束,賓客散盡,定遠王府恢複了往日寧靜。明月樓矗立在靜謐的星輝之中,冷清又蒼白。

    清香襲來,宮長玥眸光微轉,看向了不遠處的櫻樹,恍惚間已行至樹下。

    抬手握住低處的枝丫,宮長玥深邃的鳳眸裏添了一絲情緒,櫻花飄零殆盡,韶華不複。人生如夢,恍然而逝,明日之花非今日之花,今日的他亦非昨日的他。

    多年征戰,除了滿身傷疤外,得到的似乎隻有虛名,可惜,虛名非宮長玥所求,反而是無法擺脫的桎梏。

    “嗬。”宮長玥低低一笑,是自嘲,亦是釋然。

    舉目四顧,碧玉竹林傲然挺立,迎風颯颯,明月樓沐浴著星月,清冷孤寂。定遠王府於宮長玥而言,是家亦非家,如今更是因一個陌生人的到來失去了為數不多的歸屬感。

    “王爺,”身後傳來蒼老的呼喚,宮長玥回身,對上一雙擔憂的眼眸。

    “秋伯。”

    秋伯名李秋,原是母後身邊的暗衛,母後去後,便跟在皇兄身邊操勞,前幾年才退下來替他打理王府。

    “王爺還是去趟靜瀾院吧!如今時局未定,莫要落人口實。”李秋勸道。

    宮長玥兄妹三人皆是他看著長大的,與親生骨肉無異,三兄妹中,李秋最心疼的便是宮長玥,從懵懂無知的孩童成長為一代戰神,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時光荏苒,昔日溫文爾雅的小少年到了娶妻**的年紀,隻可惜所娶非良人,實難令人欣喜。李秋不禁歎息,無奈之餘,更多的是疼惜。

    造化弄人啊。

    八年前,先帝駕崩,主子追隨而去。須臾之間,三位小主子失去了父母與所有依仗,尤其是陛下和王爺,根基不穩的擎雲如山嶽般沉沉壓在兄弟二人肩頭,危機四伏。

    思及此,李秋眼眶一紅,連忙用袖子抹了抹,無奈搖頭,暗道自己真是老了,越發禁不住回憶了。

    戰場上風雲莫測,王爺能成就戰神之名,靠的不僅是守護擎雲、守護陛下與公主的絕對信念,還有對一位小姑娘的掛念。

    當年,靈墟城之亂的消息傳來時,本就因痛失雙親而心神俱傷的王爺當即噴出一口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昏迷了一整日才醒過來,之後便愈發沉默,若非陛下命太醫悉心調理,恐怕王爺早已心脈受損,壽數有礙。

    明月姑娘對王爺有多重要,李秋全看在眼裏,明月樓便是為明月姑娘修建的,王爺的書房內更是懸掛著許多畫像,畫中皆是一位笑容澄明的小姑娘,題字明月,落款夜月。

    明月樓共四層,下麵兩層是王爺生活起居的地方,上麵兩層是為明月姑娘準備的,王爺想給明月姑娘世間最好的一切。可歎,命運弄人,上麵兩層始終塵封著,不曾迎來主人。

    直至兩年前,蕭家小姐佩戴著鎖心玉出現,李秋本以為王爺終於能得償所願,可事實卻並非如此,王爺並未停止尋找明月姑娘,李秋便知王爺心中存疑,而這明月樓,蕭家小姐亦從未踏足。

    如今蕭家小姐入宮為妃,王爺似乎也徹底放下了明月姑娘。李秋隻希望蕭家小姐當真不是明月姑娘,如此王爺的掛念或許尚有圓滿之日,隻要他活著一天,便不會停止尋找明月姑娘。

    “秋伯,如今的局麵究竟是好是壞?”宮長玥淡聲問道,語帶茫然。

    “王爺切莫胡思亂想,和親隻是本權宜之計罷了,無需耿耿於懷,隻要王爺與陛下兄弟齊心,將來成就霸業,便不會再受此掣肘。”秋伯道。

    “霸業?”宮長玥牽起唇角,苦澀道:“秋伯,你知道的,我誌不在此。”

    “老奴明白,可事到如今,王爺與陛下都別無選擇。”李秋雖無奈,卻並未含糊其辭,開門見山的點明了其中厲害。

    “本王明白,豺狼環伺,危機四伏,擎雲處處受到掣肘,若不殺出重圍,唯有死路一條。”宮長玥道。

    李秋聞言,抹了把臉,不忍道:“王爺,老奴知您心中煎熬,鬱結難消,老奴無能,不知該如何開解,實在有負主子所托。”

    宮長玥看著紅了雙眼的老人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歎口氣,道:“怎麼反倒是本王開解您老了。”

    “老奴失態了,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李秋哽咽道,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些年,每每看到宮長玥,想起其所經曆的種種,李秋便無法按捺情緒。

    “您老保重身體,來日方長。”宮長玥道。

    “誒,好,好,”李秋連連應道,看著宮長玥俊美卻冷淡的麵容,忍不住開口,“王爺,老奴相信,終有一日您會與明月姑娘重逢的。”

    “重逢?”宮長玥一怔,隨即苦笑,“秋伯,八年了,我既尋不到明月,又負了好友所托,除了這一身戰功,一無所得,是時候放下執念了。”

    李秋啞然,沉默片刻才道:“吉人自有天向,老奴相信,明月姑娘必定安然無恙,在世間的某個地方等著與王爺重逢,蕭家小姐有陛下庇護,王爺亦不曾負了蕭小將軍。”

    “在秋伯眼中,本王自是無可挑剔。”宮長玥無奈道。

    李秋無言以對,沉吟片刻後道:“王爺,安寧公主隻是個擺在明麵上的傀儡,大可將她當做一個無家可歸的住客,不予理會便是,越是在乎反而越是擾了心境。”

    宮長玥聞言,抬眸望向夜空,星辰閃爍,璀璨奪目,“本王明白。”

    說來,他與安寧公主皆是天下角逐的棋子,他是男子,尚有選擇的餘地,安寧公主身為女子,隻能被動承受。擎雲與鳳羽早已不死不休,一個不受寵的公主隻身前來擎雲,下場可想而知。

    罷了,何必為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宮長玥有些意興闌珊,幸而長音不用受這等委屈,至少他保護了自己的妹妹,倒也並非一無是處,既然如此,還有什麼理由怨天尤人,為不相幹之人生出如此多的愁緒,實在不該。

    想明白後,宮長玥垂眸,對李秋揖了一禮,誠懇道:“多謝秋伯,是本王著相了。”

    李秋一驚,後退一步,俯身便要下拜,“使不得,使不得啊。”

    宮長玥上前一步托住老人家的手臂,將人托住,溫聲道:“母後視您如長兄,本王此舉無可厚非,本王這便去靜瀾院,您老也早些歇息吧。”

    “哎,好好。”李秋拍了拍宮長玥的手臂,欣慰點頭,這才是他侍奉多年的小主子啊,有情有義,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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