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9 更新時間：24-12-08 02:48
涼亭裏陷入安靜，鍾眠一雙眸子清淩淩的，看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的宮長音，頗有些意興闌珊。
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真是令人無奈又羨慕啊，鍾眠輕輕歎息，果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同她計較，顯得自己很是心胸狹隘。
可是，她就是心胸狹隘了，又如何？
一一掃過宮長玥三人的神色，鍾眠失笑，若是她再不表態，這三人怕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罷了，到底是宮長玥的妹妹，她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何必再增添仇恨。
隻是，身為未來天下之主的嫡親妹妹，這般單純，也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既然如此，何不提前給她敲敲警鍾。
思及此，鍾眠沒有再沉默，開口問道：“永康是嗎？”
宮長音被她問的一愣，親近之人都是直呼她的名諱，永康這個封號鮮少被人提及，乍然聽到，竟有些不習慣。
宮長玥和秦靈韻也看向鍾眠，神色各異。
鍾眠無懼三人的眼神，上下掃了一眼宮長音，有些疑惑道：“你當真是一國公主？”
“你什麼意思？”宮長音恨恨問道。
鍾眠上前兩步，直視她的雙眸，似是不解道：“身為一國公主，為何不知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本公主堂堂擎雲長公主，何須畏首畏尾。”宮長音自傲道。
“好一個擎雲長公主。”鍾眠嗤笑，“狂妄自大，蠻橫跋扈，為所欲為，倒是叫我開了眼界，莫非這便是擎雲的教養。”
“你，放肆。”宮長音喝道，手裏的鞭子蠢蠢欲動。
“除了以身份壓人，你還會什麼？”鍾眠好整以暇的問道。
“但凡你看不順眼的人，你便要抽幾鞭子，是也不是？除了仗著身份揮鞭子，你還有何能耐？人生很長，難道你要用你手裏的鞭子解決所有你看不順眼的人嗎？你的鞭子有這個能力嗎？”
宮長玥詫異的看向鍾眠，秦靈韻也很意外，在場之人皆沒料到鍾眠會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再看宮長音，雙眼通紅，胸膛起伏，滿臉不服。
“覺得我瞧不起你，是嗎？”鍾眠揚了揚眉，微微一笑。
宮長音雙眼紅的像兔子，抿唇不語，但她的神色出賣了她的所思所想。
宮長玥不動，秦靈韻一時不知該如何插話，隻緊緊握著宮長音的手，安撫她的情緒。
倒是宮長玥猜到了鍾眠想做什麼，沉吟片刻，終是沒有阻攔。
也許外人的訓誡會比他這個兄長更管用，長音是時候長些教訓了。
鍾眠上前一步，與宮長音僅一步之遙，看著她怒恨交加的雙眸，問道：“你如今安安穩穩的待在這皇宮裏，很得意嗎？瞧不起我這個和親公主，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我不過一介塵埃，可以隨意踐踏，是嗎？”
宮長音不答，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滿腦子都是被鍾眠教訓的屈辱。
鍾眠抬手在她眼前輕晃，宮長音一驚，後退一步，待回過神來，愈發惱恨。
鍾眠不想真的將人氣壞，後退兩步，側眸看向垂落枝頭的一串串紫藤花，似是在問宮長音，也似是在問自己，“你可曾想過，為什麼你可以當個無憂無慮的公主，我卻不能？”
宮長玥眉頭一皺，鍾眠的問題太犀利，太沉重，宮長玥怕宮長音承受不住，一時不知該不該讓鍾眠繼續發問。
這一遲疑，便聽鍾眠徑自回答道：“因為你有愛你護你之人，他們為你保駕護航，為你遮風擋雨，為你籌謀一切。”
“你如今在這裏口口聲聲喚我為奸細，一個不悅便揮鞭相向，卻從未想過，沒有我們這些被貶低如塵的和親公主，你也會淪落到與我等一樣的境地。”
鍾眠的語氣很平靜，卻字字句句戳破了蒙在宮長音眼前的美好幕布。
“所以，你在高傲什麼？”鍾眠緩緩問。
宮長音被問的愣住了，忘記了眨眼，眸中水光震蕩，起伏不定。
“你可知，為了不讓你去和親，你的兩位兄長付出了何等代價，你可知，為了保護你的天真純粹，我們這些和親公主被生生從天真中抽離，來到這全然陌生的地方，隨你鄙薄踐踏。”
此刻，鍾眠說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所有被迫和親的公主，那些香消玉殞的亡魂。
“不關我的事，是你們自己無能。”宮長音急聲反駁，麵色煞白。
“是嗎？”鍾眠忽然笑了。
宮長玥見狀，不好的預感席卷心頭，出言阻止道：“王妃，適可而止。”
鍾眠看了他一眼，堅定道：“還不夠。”
三言兩語如何能讓宮長音永生銘記，今日，她要為這位無法無天的永康公主上最沉重的一課，誰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
對上鍾眠洞明世事的雙眸，宮長玥心中波濤翻湧，手指蜷縮。
又是這樣，為什麼她的眼睛與明月這般相似，每每觸及這雙眼睛，宮長玥便無法冷下言語。
鍾眠移開視線，看向唇色發白的宮長音，繼續道：“你厭惡我，我理解，可你幾次三番想打我，又是什麼道理。”
“誰叫你是鳳羽公主，本公主同鳳羽不共戴天。”宮長音尖聲道。
“嗬。”鍾眠冷笑。
“你笑什麼？”宮長音問。
“笑你枉費你兩位兄長的一番籌謀，笑他們一腔愛護之心盡皆被你碾入塵埃。”鍾眠道。
“這話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宮長音道。
“本該和親的人是你。”鍾眠用最平靜的語氣揭開最殘酷的真相。
“你胡說，我大哥二哥不會同意的。”宮長音驚怒交加。
“是啊，他們不同意，所以，”鍾眠頓了頓，才道：“他們選擇犧牲自己，保全你。”
“你胡說，你胡說！”宮長音顫聲道。
“我有沒有胡說，在場之人除了你，心知肚明。我，就是你二哥付出的代價，明白了嗎？”鍾眠冷酷道。
“代價，不是這樣的，你騙我，你騙我。”宮長音嘶聲怒吼。
“長音，冷靜。”宮長玥按住妹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隨即看向鍾眠，警告道：“王妃，夠了。”
“讓她說，我要聽。”宮長音卻不依。
方才二哥沒有反駁，所以這個女人說的都是真的，為了不讓她去和親，二哥才娶了這個女人，都是因為她，可她卻……
鍾眠瞧見了宮長玥眸底的警告，卻沒有停下，問宮長音：“我是誰？”
宮長音莫名，回道：“你是鳳羽安寧公主。”
鍾眠搖頭，“不，我本是一介籍籍無名之輩，不夠資格也不夠分量做這勞什子和親公主。”話至此處，鍾眠看上下打量了一遍宮長音。
宮長音渾身發毛，便聽鍾眠繼續道：“你卻不同，你是擎雲唯一的公主，是和親的不二人選，鳳羽和商黎皆有此意。”
刺骨的寒意蔓延全身，宮長音雙眸瞪大，呐呐無言，恨不得堵上耳朵，什麼都不曾聽到。
鍾眠卻不會讓她逃避，不急不徐道：“你的兄長為了不讓你遠嫁異國，在一大堆名單裏選中了我，以自己的終生為代價，為你籌謀，你呢？大鬧婚禮，惡語相向，兩次揮鞭，試問，我欠了你什麼？要被你如此羞辱。”
“於公，我是和親公主，代表著兩國顏麵，於私，我是你二哥明媒正娶的定遠王妃，是你的王嫂，代表著家族和睦，你的鞭子揮下去，打的不是我，而是兩國和平與你二哥的臉，還有你兩位兄長的所有付出。”
看著宮長音驚恐的臉，鍾眠冷酷道：“宮長音，你是十六歲，不是六歲，身為一國公主，不要隻看到自己承受的那一點委屈，不要把別人的付出和妥協當作傷疤一次次揭開，你隻知我是和親公主，是鳳羽派來的細作，焉知和親是不是我本意？”
宮長玥側眸，看著鍾眠絕美的側顏，心道：所以，和親並非你本意嗎？
宮長音淚眼朦朧，一時竟然不敢對上鍾眠冷淡的眼眸。
鍾眠心知這姑娘已經有所明悟，隻差最後一把火，便緩和了語氣，道：“永康公主，你這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何曾在乎過他人的身不由己，你的兩位兄長替你抹去了所有不好的選擇，卻將我拉入這無盡深淵，你有什麼資格鄙薄我？”
話至此處，鍾眠搖頭失笑，道：“我真羨慕你啊，有這麼好的兄長護著，卻仍然一副全天下欠了你的委屈模樣，你有問過你的兄長們，這些年有多辛苦嗎？你在乎他們嗎？”
“當然在乎。”宮長音回答的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那你為何從不體諒他們？”鍾眠問。
“我怎麼沒有體諒！”宮長音突然很不服氣，她的兄長憑什麼要一個鳳羽公主體諒，合該是她才對。
“用你手裏的鞭子體諒嗎？”鍾眠問。
“我……”宮長音語塞，手裏的鞭子忽然變的燙手，這根鞭子是二哥去年送她的生辰禮，她卻用來打二哥的妻子，她是不是很不懂事，二哥是不是對她很失望。
宮長音心神俱震，不敢去看宮長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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