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2 更新時間:24-02-27 20:49
素箋淡墨香雪詞
一片煙雨中,一個韶齡少女嫣然一笑。
一闕《如夢令》:
燕子未隨春去,飛入繡簾深處,軟語多時,莫是要和依住?延停,延停,含笑回他:不許!
彼時繡簾垂地。簾內隱隱有一個佳人捧書的剪影。她含笑問燕子:莫是要和依住?而春深似海,燕子不語。
漸漸她興來每獨往,詩成,她空自知。而且她還隱隱為將來擔憂,擔憂她將來的夫婿也難說知詩達禮,難道自己也要和朱淑真一樣,一代紅妝零落如飄花。她眉間心上,籠上了輕愁:
蘇幕遮
曲欄幹,深院宇,依舊春來,依舊春又去;一片殘紅無著處,綠遍天涯,綠遍天涯樹。
柳絮飛,萍葉聚,梅子黃時,梅子黃時雨;小令翻香詞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處。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一個絕代佳人纖手扶著欄杆,抬眼望殘花落如雨。一片殘紅無著處,惹起傷春愁思。
斜廊。深房。閑窗。剪金釭。昏黃。微風暗吹羅衣裳。木樨天氣花香。蓮漏涼。二十五聲長。薄酒醒可憐晚妝。
昔年聽雨,秋為愁鄉。昔年對月,簫譜新腔舊腔。怨雨聲兮牀牀。敢月華兮茫茫。今年十度霜。挑燈重思量。小令斷人腸。素箋淡墨三兩行。--香雪南北詞
花落花開,花開花落,韶光流逝再難回,少女終於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可她不是尋常女子,她獨彈古調,難尋知音,因為“兩才相遇古來難”。
縱使吳藻家中豪富,芬馥滿路,吳家大門的門檻幾乎都被派來求婚的媒婆踏爛了,但是吳藻心中意中自是有一個知己,他與她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
於是心傷魂斷,卻隻歎奈何。
舊時閨中佳麗,隻是秋閨中寂寥人一個,隻可以是秋窗下嗟歎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寂寥人。所以她寂寥平生,芳時漸漸消歇。於是吳老爺子就先著起急來了,本來吳老爺子常以自己的女兒能寫一手好詩而自矜,別人也對吳家多了一份崇敬,心中覺得吳家並非隻是滿府銅臭氣的俗商,但吳藻才高以後“十有九人堪白眼”,以致於難以尋偶,這可把吳藻的爹媽都急壞了。紅顏漸漸有了落花之色,於是她答應出嫁,嫁給了黃家的公子。這黃家也在仁和縣,也是絲綢商。
吳、黃兩家迎親送親的儀式十分熱鬧,鑼鼓喧天,十裏朱紅燈籠,上書“之子於歸”墨色的大字,淋淋漓漓的除了墨色還有滿心的歡喜。但是吳藻的心中卻並不隻是歡喜,他不是她如意的人。不過來到夫家後,有件事倒是讓她喜出望外,因為她夫君早為她準備好了一間大書房,但見碧玉獅子鎮紙成群成對、特品紫狼毫密密如林、貢品唐墨滿箱滿櫃、極品端硯摞起半人高,兼有一些書、畫、彝、鼎之類的東東。吳藻一看,不禁大喜,心想原來郎君並非俗人,自己居然“睫在眼前人不見”。於是吳藻嫣然一笑,磨墨揮毫,題詩數首,然後急切地等她的老公回來。她老公也是生意上的人,新婚之際,親友應酬極多,直到晚上才回到家中,已是半醉。吳藻忙不疊地將她寫好的詩詞拿給她老公看,這個黃少爺連聲稱讚:“好!好!”但說了這句後,卻再找不出別的詞來應對了,他雖然滿心想稱讚吳藻的詩文,隻可憐他胸無點墨,欲要形容亦是不知從何說起,如何說。
心在天山,身老滄洲。千古的慨歎。詩中的夢,出塵絕世,於是幻滅的一刹,傷心亦是難言。
吳藻怔怔望著他,半晌,一襲紅衫轉身,躲進自己的書房,心中氣苦難言,不禁滴下淚來。可憐黃少爺癡立當地,還不知道因為什麼得罪了自己的新娘子。
寂寂鎖朱門,心下隻覺孤獨寂寞襲人,便揮毫寫道:
祝英台近
曲欄低,深院鎖,人晚倦梳裹;恨海茫茫,己覺此身墮。那堪多事青燈,黃昏才到,又添上影兒一個。最無那,縱然著意憐卿,卿不解憐我,怎又書窗依依伴行坐?算來驅去應難,避時尚易,索掩卻,繡帷推臥。
縱然著意憐卿,卿不解憐我。倚欄待月,卻徒餘月影,共人影成雙。
吳藻的夫君道:“我不解詩文,卿何妨多結交些其他的能詩能文的閨秀,以排解心懷。”但是隻在閨秀中談詩論詞,也找不出幾個知己。因為當時的佳人多數不識字,大家閨秀多半也是粗識文字就不錯了,哪裏能和吳藻這樣才華橫溢的女才子吟詩唱和?所以吳藻隻在女兒輩裏尋知己,秋瑾曾說,“更同調而無人”她亦是。
瀟瀟江南雨中,有個叫陳文述(和陳端生有親戚關係)之人,也學袁枚廣收女弟子,吳藻就借機投在陳文述的門下。通過陳文述,她不但和更多卓有文才的女子有了更多的交往,而且吳藻也漸漸混跡於男子的詩文酒會中。吳藻常幹脆換上男裝,和那些男性文人們一起飲酒賦詩,泛舟放歌,大醉而歸。雖然柳如是也曾這樣做過,但如是原是青樓女子,吳藻卻是大家閨秀,吳藻的舉動在當時真可以稱得上驚世駭俗了。
吳藻雖然穿了男人的衣服,一樣和男人們一起聚會作詩。但是看著那些男人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又能自由地尋花問柳、三妻四妾,也恨不得變成男人才好,她在詞中說:
金縷曲
生在青蓮界,自翻來幾重愁案,替誰交代?願掬銀河三千丈,一洗女兒故態。收拾起斷脂零黛,莫學蘭台愁秋語,但大言打破乾坤隘;拔長劍,倚天外。人間不少鶯花海,盡饒他旗亭畫壁,雙鬟低拜。酒散歌闌仍撒手,萬事總歸無奈!問昔日劫灰安在?識得天之真道理,使神仙也被虛空礙;塵世事,複何怪!
吳藻男裝穿慣了,她居然穿上男裝後和那些男人們一起逛青樓。吳藻穿了男裝,自然如麵白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時間長了,一個妓女居然對她傾心向慕,對她投懷送抱、頻送秋波。吳藻也逢場作戲,和她百般調笑,還寫了一首詞給這個妓女:
洞仙歌
珊珊瑣骨,似碧城仙侶,一笑相逢淡忘語。鎮拈花倚竹,翠袖生寒,空穀裏,想見個依幽緒。蘭針低照影,賭酒評詩,便唱江南斷腸句。一樣掃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許。正漠漠煙波五湖春,待買個紅船,載卿同去。
陳端生的《再生緣》裏的孟麗君,換上男裝考了狀元,但那畢竟隻是書中的故事,陳端生本人雖然筆下有這樣的人物,她自己卻是沒有做過。而吳藻卻身體力行,穿了男裝後,雖然沒有考取功名,當女狀元,倒去逛青樓。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女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
吳藻三十二歲那年,她的夫君一場急病,死掉了。她和老公生活了十年,但無兒女。她從此也不玩不鬧了,在南湖邊上築了一處房子,守著梅林如海,閑來吟詩。生能盡歡,死亦無憾,《花簾詞》收錄她三十歲以前的詞作;《香南雪北詞》收有她三十歲以後的作品。她的後三十年就是這樣過的:
浣溪沙
一卷離騷一卷經,十年心事十年燈,芭蕉葉上幾秋聲!
欲哭不成還強笑,諱愁無奈學忘情,誤人猶是說聰明。
“萬卷古今消終日,一窗昏曉送流年”,如此“山靜似太古,日常如小年”亦無甚不可。隻是淡墨冷清夢回時,他詩書不通那一點如郭靖的笨,竟也隻剩秋聲蕭蕭無人語。
他的呆,竟也死去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人生不是初見如故,人生有情如冷雨清宵,淚雨霖鈴如煙,卻不能處處如人意。。
既不如意,談何意如?
她的詞“二女英雄,兼而有之”:
金縷曲
問蒼蒼,生人在世,忍偏磨滅?縱古難消豪士氣,也隻書空咄咄。正自檢斷腸詩閱。看到傷心翻自笑,笑公然,愁是吾家物。都並入,筆端結。
英雄兒女原無別。歎千秋,收場一例,淚皆成血。待把柔情輕放下,不唱柳邊風月。且整頓,銅琶鐵撥。讀罷離騷還酌酒,向大江東去處歌殘闋。聲早遏,碧雲裂。
“待把柔情輕放下,不唱柳邊風月。”
行香子
長夜迢迢,落葉蕭蕭,紙窗兒不住風敲。茶溫煙冷,爐暗香銷,正小庭空,雙扉掩,一燈挑。愁也難拋,夢也難招,擁寒衾、睡也無聊。淒涼境況,齊作今宵,有漏聲沉,鈴聲苦,雁聲高。
瓊瑤的《還珠格格》裏紫薇撫琴唱“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和這首詞中的句子就非常相似。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遙遙。盼過昨宵,又盼今朝,盼來盼去魂也消。夢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亦老。
不過吳閨秀的大體意思是夜如何如何,落葉如何如何,窗如何如何,並做一種無聊無從排遣。
瓊瑤如“七寶樓台,炫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
瓊瑤瀟湘迢迢詩,亦如一簾幽夢。
文如其人,輕薄浮躁,他第一任老公慶筠批評她小說也是如此膚淺。
誰又能問瀟湘為誰而流?
千秋歲·數聲鶗鴂
宋·張先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飛花雪。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張的心有千千結,從芳菲歇開始,結到東窗月,如玦處凝噎。
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呢?
馮延巳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怎及小樓吹徹玉笙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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