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098 更新時間:07-04-28 09:42
那張冰雕玉砌般的手中,握著一把細長的匕首,閃著耀目的寒光,沒有半分猶豫地紮入了……祈然胸膛。
“祈然——!!”我尖叫了一聲,狂衝過去抱住站立不穩的祈然,鮮血順著我扶住他的手滴滴灑落,粘膩而灼熱。
“都是你害死了逸天!!”冷琢夕一把抽出紮在祈然胸口的尖刀,鮮血狂湧,迷離了我的眼。
冷琢夕一把撞開攔阻她的步殺,刀鋒劃破他的衣衫,黑衣滲血。冷琢夕半刻不停,瘋狂地拿著尖刀又衝過來,一邊歇斯底裏地尖叫著:“如果我當初不讓你出生,逸天就不會死了!對,逸天就不會死了。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砰——!!”我凝聚起全身十成的功力,一掌將她打飛出去,再不抬頭看一眼。
我點了祈然胸口的穴道,看著那被鮮血染紅一大片的淺色衣衫,映著他蒼白如雪的容顏,潸然落淚。
衛聆風衝過來接住冷琢夕飛退的身體,幾絲血線從她口中溢出,然後渾身猛然一震,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沒有昏迷過去,臉色慘白,卻慢慢平靜下來。隻是,我沒有時間管她是死是活。
“祈然……你怎麼樣?”我語帶哭腔,抱緊他,幸好沒有刺中心髒,幸好!
祈然對著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柔聲道:“我的腰帶裏有一顆黑色的藥丸,你取出來剝去外麵一層,喂我服下。別哭,我不會有事的。”
我狠狠點了點頭,連忙照做。服下藥後,祈然的臉色慢慢恢複過來,他勉力站起身來,望著情緒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冷琢夕,淡淡道:“你口中的逸天是誰?為什麼說是我害死了他?”
冷琢夕靠在衛聆風懷中,再度深深凝視著祈然,眼中慢慢流露出痛苦、憐惜以及悔恨的神光,良久,她淒然地笑了笑,語音慘淡:“哈哈,你竟不知道逸天是誰?蕭逸天,他是你的……”
“誰!”步殺忽然望著幽穀地西南方,大喝了一聲。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隻聽“嘩啦啦……”聲大響,西麵的岩石壁竟緩緩向兩邊收縮,一道八尺見方的門,詭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一道低沉如深海磁石的聲音,帶著仿佛天生的微微的沙啞,在那道門後悠然響起:“蕭逸天,他是你的親生父親……然兒!”
強勁的風,夾雜著飛沙向我們直襲過來,我忙舉起手臂用衣袖掩住口鼻,隱約中隻看到一個身著藏青錦袍,黑發高束的男子,緩步從石門中穿越進來。
風沙退去,石門關合了起來,我揉了揉有些澀痛的眼睛,看到一張溫文含笑的臉。
那張臉,很奇怪,看上去很年輕,年輕到你幾乎要以為他不過是個與衛聆風一般大小的青年,可是你又偏偏知道,那張溫文俊秀的臉,早已曆經滄桑,過了不惑之年。
他的容顏,乍一見光彩耀目,似乎並不比祈然和衛聆風遜色多少,可是轉眼間,那光輝散盡,你又覺得,他隻是個普通的文雅男子,對人構不成半點威脅。
在石門關閉的瞬間,那中年男子停下了腳步,回過頭,臉上露出溫柔憐惜的神色,抬手不知在做些什麼。
我恍恍惚惚間跟著他的手勢看去,心頭狂跳了一陣。原來進到這幽穀的並不隻那男子一人,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女子容顏絕麗,竟正是幽居衛聆風宮中的太後。
那男子麵容有些熟悉,我一時卻想不起到底是誰。
我想的入神,待察覺到周身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時,才發現那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到了我們麵前,而且……一雙深如寒潭的眼睛正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間,我隻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冷汗一絲絲滲出脊背。那種被盯上的感覺,比之初遇白勝衣時更為清晰恐怖。
祈然拽緊了我的手,踏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我頓覺壓力一輕,渾身卻是打了個冷戰。衛聆風也鬆開了冷琢夕,緩步走到我身邊,他雖立得閑適,我卻能感覺他全身一觸即發的緊繃。
我暗暗歎過一息,衛聆風是真的關心著我的安危啊!
中年男子發出一聲輕淺的笑聲,神情稍斂,目光仍落在我身上,卻沒有了先前的寒意。隻聽他柔聲道:“你就是水冰依?”
我反握住祈然的手,點了點頭,盡量讓聲音保持平和鎮定:“是,冰淩國……之主。”
趁著對方微楞,隨即淺笑的時候,我忙轉頭問祈然:“喂,我沒猜錯吧?”
祈然楞了半晌,仍有些蒼白的臉上,緊繃神情一掃而光,鬆手輕揉了揉我發絲,笑個不停。
我有些鬱悶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心道:我本就是為了讓你放鬆才這麼說的。不過這頭發,你再揉可就成鳥窩了。
“哈哈……”中年男子從淺笑變為大笑,“果不愧是然兒和軒兒看上的女人。”
我在心底冷笑,這話……可真低俗、惡劣,外加無聊。
“不過,水姑娘……”中年男子眼中透出森寒的殺機,冷冷道,“你先嫁軒兒,後又回到然兒身邊,如此周旋在朕兩個兒子之間,圖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一楞,心頭有些怔忪,這冰淩王眼中透出的殺機和擔憂,竟是實實在在,沒有半分虛偽的。難道他是真的關心衛聆風和祈然?
我忽然感覺到凜冽的寒意,抬頭看到再度變為寒潭般深邃的眼,還有周身不知因何忽然變得緊張萬分的氣氛,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我握住祈然有些冰涼的手,舉到胸前,看著眼前的一代地下王者,平靜地道:“我圖的是什麼,皇上你沒看到嗎?”
“隻是我不明白,皇上你圖的又是什麼?”我緊皺了眉,將祈然的手緊緊按在胸前,冷聲道,“把衛聆風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將他拋在異國皇宮。”
“放任你所有的兒子都憎恨祈然,然後殺了我,挑撥他和步殺,一步步將他逼入絕境。”
“皇上,如果你真有此刻表現得……如此愛你兩個兒子,那麼你的目的,卻是什麼?”
“塚蠱絕代……”冷琢夕幽冷虛弱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他的目的,是讓然兒有一天,能狠的下心,發動這個巫術。”
“塚蠱絕代?!”祈然猛地回過頭,“你說的是那個早被禁絕的塚蠱絕代?”
我驚訝於祈然此時的驚詫,卻發現除卻祈然旁人都是一臉的茫然,顯是對這個名詞很陌生。
祈然麵向我,平緩了口氣解釋:“我也隻是在一本古籍醫書上見過這個巫術,是一種極端惡毒的蠱咒。中蠱之人,其子女兒孫,世世代代都會受此蠱所累,一旦巫術發動,生不如死,直到變為行屍走肉。此蠱還有一個可怕之處,一旦中蠱,蠱蟲便會融入血液,無形無影,無法可解。而且還會通過傷口的接觸,從一人傳至另一人。”
我微微開合了唇,想起血蠱的恐怖,比之這個竟隻是九牛一毛。衛聆風雙眉緊皺,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還是為之動容。
冷琢夕的目光一點點瞬移,最後落在與她一般相似的女子臉上,顫聲道:“姐姐……清雅姐姐,你和逸飛怎能如此狠心?你們已經害死逸天,為何連我兩個孩兒都不放過?”
我心頭竟覺一陣火大,這女人……剛剛將刀插入祈然胸膛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個也是你兒子?現在倒有臉質問他人。
太後——冷清雅,聞言嬌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到那其中的慘然,讓蕭逸飛眼中都出現了憂色,才停下,懶懶道:“妹妹,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就警告過你不要生下祈然,你卻不聽,若非有了新的繼承人,冰淩又豈會輕易犧牲逸天。”
我來不及驚訝冷清雅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卻著實被她眼中的悲傷、絕望和痛恨,嚇呆了。
她說,聲音冷如寒冰:“害死逸天的人,是你!”
“不!不是的!”冷琢夕瘋狂地抱住了頭,尖聲大叫,“那都是你和逸飛的陰謀,那些叛亂,分明就是你們招來的。是你們……你們脅持了軒兒威脅逸天,存心要讓他發動‘塚蠱絕代’,流血而死!那麼多血……那麼多血……”
我渾身猛地顫了顫,血色褪盡,和一旁同樣震驚的步殺相望了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那麼多的局,那麼精密的套,竟隻是為了讓祈然,步上和他父親一樣的後塵,血流殆盡而死?!
難怪蕭逸飛要殺了我,弄到祈然眾叛親離,為的是讓他有足夠殘忍的心,發動塚蠱。難怪他挑撥祈然和步殺,卻不殺了他,隻因有步殺在手,才能威脅祈然按他們所布的局走下去。
那麼衛聆風呢?不具備催發蠱毒血液的衛聆風,為什麼……
“逸天已經死了!”冷琢夕抱住了頭,失聲痛苦,我看到冷清雅眼中的痛色一閃而逝,“再也……回不來了。我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失去了軒兒。姐姐,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你到底要報複到何種地步才能甘心啊?!”
“冷琢夕!!”冷清雅渾身顫了顫,高貴慵懶之色退盡,轉為淒厲的猙獰,“你和蕭逸天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這一輩子都償還不盡!你們的悲慘,哈哈……不夠,遠遠不夠!!”
“所以,我不殺軒兒,我讓逸飛把他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我讓他擁有足夠和祈然匹敵的實力!我要親眼看著……他和祈然相殘至死!!”
這個人……瘋了!我拽住祈然顫抖的手,看到了身邊衛聆風慘白如雪的麵容。為什麼!為什麼!這兩個人,要為了上一代的恩怨,受苦到如斯地步!
隻是她如今這麼說出來,卻又是……
“不過現在不用了。”冷清雅的身子有些搖晃,麵色蒼白,卻笑得詭異非常,“哈哈!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這兩兄弟……”
她忽然把目光移向我,那眼中的徹骨冰寒讓我生生打了個抖,仿佛在透過我看某個久遠的時空,然後淒然地笑著,笑著:“因為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愛到……生死不休的地步!”
我隻覺得,那一聲聲嘶吼,一陣陣慘笑,象詛咒一般滲入我的心底,讓我……無從逃脫。
“清雅,夠了。”蕭逸飛踏前一步扶住冷清雅搖搖欲墜的身體,柔聲道,“天下,複仇,感情,朕都可以給你,卻仍不能忘記那段過去嗎?”
冷清雅撇過頭,蒼白的臉上淒楚一片,冷冷道:“不用你來可憐我。”
蕭逸飛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淡淡道:“傲君,好生照顧皇後。”
那跟在蕭逸飛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男子,低低應了聲是,從蕭逸飛手中恭敬地扶過冷清雅。
我心中一動,這才醒起,眼前這個男子,好象是當日望江樓中,最後一關的把關者。天下第一才子,傲天君。
“步殺……”蕭逸飛的目光瞥向一直漠然不語的步殺,冷冷道,“沒想到,你竟真的有本事把他們帶到這裏。哼!好,好個冷玉!”
冷玉?我歪了頭看向神色有些茫然的步殺,冷玉不是冷月教的教主嗎?這……這又關他什麼事了?很明顯,步殺也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蕭逸飛冷哼了聲,移開目光:“軒兒,如今,你打算怎麼做呢?”
衛聆風微微頓了頓,仿佛是此刻才從剛剛的怔忪中醒過來:“我要帶母後離開。”
他明明沒有在跟我說話,他明明沒有看著我,他甚至……沒有提到一點跟我有關的話題,可是為什麼,我會想起……冷清雅的話,愛到……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可不可以……不要愛我,衛聆風,不要再愛我了,你會受傷的,你會……再受傷的啊!
“可以。”蕭逸飛一臉輕描淡寫,眉梢眼角卻冰冷的殘酷,“隻要你們肯用四聖石和這個女孩……作為交換。”
氣氛一觸即發。祈然皺緊了眉,將我攬在身邊。
衛聆風此時反而徹底恢複了平日的悠然沉靜,冷冷一笑,轉身,扶起冷琢夕。
勁風,滑過臉頰,陣陣生疼。
恍惚間,我看到那被掀翻在地的身影,月白的長衫隨風舞過。
“衛聆風!!”我驚叫了一聲,祈然已經在那一刻鬆開我的手,身影飛掠,堪堪接住他。
衛聆風,連著扶住他的祈然,兩人齊齊踉蹌後退了幾步。
衛聆風臉色蒼白,渾身一顫吐出一口血來。祈然卻是,胸口的傷再度裂開,兩人淺色衣衫上血跡斑斑。
衛聆風站直了身體,隨手撣掉衣衫上的塵土,臉上的笑容更冷、更幽雅:“父王,不!我或許應該叫你一聲叔父,今日,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勢必要帶母後離開。”
“軒兒,你是在威脅朕嗎?”蕭逸飛隨手一抽,從懷中取出一根殷紅如血,卻透明如水晶的玉簫,輕輕一甩,尖細森寒的利刃便露了出來。
衛聆風眼中冷寒更甚,正待上前,卻被身後的祈然一把拉住。
祈然臉上淡然一片,眼中卻是萬軍難變的堅決:“大哥,你去帶她走吧。”
說著,他伸手一抽,寒血劍閃著耀眼的銀光,從柔軟變為剛直。他踏前一步,把衛聆風護在身後,渾身的殺氣如滾滾硝煙般爆漲。
蕭逸飛微微一楞,眼中閃過詫異之色:“想不到,然兒已經強到了如此地步。不過,以你現在的身體,你認為自己可以贏嗎?”
“試過就知道了。”祈然淡淡一笑,那笑如月華初顯,美到毫巔,卻不沾半點私情,“這話,可不正是父王你教我的嗎?”
蕭逸飛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卻是長歎了一口氣,忽然舉簫向祈然攻去。
幽穀中,一時劍影大盛。
我緊盯著鏖戰中的兩人,雙手扯在裙畔,汗濕絲綿。動作迅如閃電,我其實什麼都看不清楚,隻覺有那麼多青藍剪影在眼前呼嘯來回。
就在這時,衛聆風動了,卻是退後兩步,徹底走出戰場,走向神色茫然混亂的冷琢夕。
一個人,一把劍,攔在衛聆風麵前。
傲天君微微躬身,默然不語,表情卻堅決無比。
衛聆風瞥了他一眼,神色從容淡定:“讓開!”
“大公子,恕屬下隻聽皇上一人的吩咐。”
“是嗎?”衛聆風冷冷一笑,忽然湊近他耳畔,低低說了句什麼。
隻見傲天君麵色猛然一變,白得煞人,卻仍強自鎮定,雙唇輕動,吐出句什麼,我卻聽不見。
“他說:看來今日我不能留你性命了。”步殺忽然走近了我幾步,垂首低聲道。
我驚愕地抬起頭,看著他淡漠的神色,嘴巴張成了型。
步殺眼中笑意一閃而過,冷聲道:“受傷後,我的六識提高了不少。”
我恍然地點點頭,看著同樣已經開打的兩人,以及之後加入的無夜,不由蹙眉:“衛聆風說了什麼聽不見嗎?”
步殺思索了一下,回道:“不是很清楚。隱約聽到一個名字……”他頓了頓,“洛楓。”
我一楞,壓低了聲音:“看來衛聆風是知道傲天君什麼秘密了。隻不知他為何要說出來,激得……”
我的話音未落,步殺忽然渾身輕顫,猛地朝後方回過頭去。
“啊————!!!”我還來不及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聲尖利的慘叫已然劃破長空。
我回頭,瞪大了眼睛,看著衛聆風前方不遠處的冷琢夕,一頭銀絲沾著奪目的猩紅,隨風亂舞,一把尖刀,從她背後穿入,破出胸膛。
我怔怔地,無法回神地看著這一幕。冷清雅淒涼帶血的笑容,夾雜著徹骨的仇恨、絕望和痛苦,輕輕搖晃。
那一刻,我忽然便回過神來,大腦從未象此刻般清晰明了過。
我握緊雙拳,用盡我所有的信心和承諾,向著這個空穀中戰鬥的兩人大喊。
“不要分神!!”我一邊飛奔,一邊重複著自己的承諾,“我會救她的。”
是的!這個女人,我打從心底裏不想管她死活,明明自己累起還不了的債,明明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如今後悔了,卻把錯都歸到前事不知的祈然身上。
隻因他身上,流淌著珍貴,卻奪命的血液,多可笑,多無聊的理由。
幸好……我衝到冷琢夕身邊,手中是步殺剛剛遞給我的長劍,劍花輕挽。我一個以命搏命的虛招,順利逼退了冷清雅,將重傷昏迷的冷琢夕抱在懷中。
祈然,我從沒有象這一刻,那般慶幸過,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至少,你不必一個人承受這樣的命運。因為我體內……和你流淌著一樣的血液。
冷清雅眼中閃過猙獰的恨意,赤裸裸的嫉妒。我不知道她在嫉妒什麼,卻知道她的嫉妒,與我無關。我勉力將懷中的人放倒在地上,一旁的步殺如影般閃過,將冷琢夕帶走。
祈然,幸好,還有我。
我長劍指地,一臉平靜地與冷清雅對峙。我剛剛隻與她過了三招。三招,兩次交擊,陰柔強大的內力,卻讓我直到此刻,仍無法徹底緩解雙手的酸疼和體內的寒氣。
冷清雅波蕩的情緒平穩下來,轉為微微的冷笑,和掩飾不住的殺意。
我能看到她開合的嘴唇吐出:“讓他們痛苦,殺了你,可不是最簡單的方法。”
我能聽到,身後緊張的兵刃交擊聲,還有祈然慌亂的聲音:“冰依,快離開!”
我在心內苦笑,祈然,如果此刻能逃,我是肯定會逃的。我舉劍刺去,逍遙遊劍法第二招,遊龍潛水。學以致用是好,可是也不必第一場實戰演習,就如此艱難啊!
眼前黑影閃過,把原本該斬向我左肩的一劍,硬生生接了過去。步殺腳步一晃,嘴角溢出血絲,卻不後退,反逼近一步。
“步殺!!你個混蛋!”我狠狠一跺腳,猛地拋掉長劍,抽出絕絲。
這個不知死活的王八蛋,不知道現在自己身體是什麼狀況嗎?我抽出絕絲,左腳撐地,右腳輕點,正待行動,卻忽然驚愕地停下了動作。
冷清雅眼中露出詫異凝重之色,劍招再無複剛剛的流暢幽雅,額頭些微見汗。
連我也覺意外的驚喜,步殺收回相擊的一刀後,忽然便似沒了意識,隻剩反射神經一般。他的動作平實無華,他的出手緩和無力,但他每踏一步,卻都讓冷清雅的後招難以繼續;他每刺出一刀,都讓冷清雅不得不回劍自救。
我忽然想起某本武俠小說中提到的武功——奕劍術:使劍就如下棋,每出一劍,便如下一著棋子,戰場就是活的棋盤,其間千變萬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預估到敵人的下著,便不能把握致勝之機。
步殺,竟能獨自領悟到這種境界。我忍不住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從他受傷以來,一直都很擔心,現在終於不用了。他遠比我和祈然想象的,要堅韌。
我收回絕絲,快步走到冷琢夕身邊。
她的內力遠比我想象的渾厚,所以這一刀,雖重,卻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隻是五髒六腑受了重傷,我簡單為她的傷口做了處理,確保不會惡化危及生命,隨即將一粒祈然特製的藥丸,塞入她口中。
自從那日我和步殺遭襲以後,祈然就時常製作改良一些特效藥,讓我們帶在身邊,以防不時之需。
我提劍,快步走回戰場。我知道,如今的步殺內力全屍,這樣的打鬥可以震得冷清雅一時,卻撐不了長久。
“步殺!”我一把挑開他的刀,將他逼出站圈,看到他冷然的神色,忙低聲道,“祈然的傷,再撐下去就壞了,你快去幫他。”
這句話,果然比之任何阻攔都有效。步殺眼中閃過憂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而去。
這話,卻絕不是虛言。我剛剛,有看到祈然胸前越散越濃鬱猩紅的血色,和他慘白的麵容。如果不是知道,對著蕭逸飛,我三角貓的劍法隻會幫倒忙,早就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了。
倒是衛聆風,因為有無夜幫忙,所以此時還是堪堪打了個平手。
刀光劍影的閃爍,在這仙境般的幽穀中,殺機盎然,陰謀縱橫。
我踉蹌後退一步,縮小自己的防禦圈。絕——是隻有在近身戰的情況下,才能發揮最大作用的。否則,極有可能兩敗俱傷。
所以,我在等,等冷清雅進入到我攻擊範圍的那一刻。
防禦圈又收,我微微凝神,等待最後的時機。冷清雅與我相對,一直殺機滿布的臉,卻忽然露出詭異非常的笑容。
下一秒,在我呆楞在那張美麗狠絕的笑顏下時,她原本指向我的劍,忽然撤回,如飛箭般,直擊——昏迷在地上的冷琢夕!!!我在心裏狠狠將地上這個破壞我全盤計劃,隻會壞事的女人詛咒了一百遍,卻還是不得不就地一滾,堪堪架住冷清雅的殺招。
冷清雅眼中的笑容更甚,詭異更濃。我心中猛地一震,耳中聽到的是不遠處另一個戰場的兵刃交擊聲,眼中看到的是冷清雅撤回舉起,又緩緩向我刺來的長劍。
身體,卻在那一瞬間凝固住了,動不得半分,閃不得半分。
冷清雅,好狠!剛剛竟寧可拚著自己受反震的內傷,用內力侵入我穴道,短時間內截斷了我的血脈。
“冰依————!!!”我聽到祈然還有誰的驚呼,然後仿佛是身體被打中吐血的聲音。
我心中狠狠一痛,知道祈然因為分神,終於還是被蕭逸飛傷到了。
我很想移動身體,避開那一劍,可是卻動不得半分,甚至喊不得半分。
我長歎了一口氣,心道,要死了!可惜死得這麼沒意思,不過冷清雅,等一下怎麼說也會拖你陪葬。我詛咒著,看著長劍破體……
沒有入!不,是沒有死!
我在身體被抱著翻滾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麼,更不知該想些什麼,奇怪自己為何沒有在鬼門關兜了一圈的覺悟。直到……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淌過鎖骨,流入體內……
在感情上,我真的……是一個很遲鈍的人。可是很久以後,我才想到,或者說才願意承認,那可能不是遲鈍,而是我對感情的逃避,自私的……將那些自己不願意接受的感情,丟棄、掩埋,甚至扭曲。套上任何一個可以作為借口的枷鎖,比如……朋友。
我楞楞的看著眼前那張俊秀的臉,蒼白的唇,殷紅的血,漆黑的眼。我抿了抿唇,睜大酸痛的眼,喃喃:“衛聆風……”想問為什麼……想擦去那嘴角的血,可是……
寒光閃爍,我的身體被猛然摜了出去,我在柔軟的草地上,無法自製地翻了幾個圈。
我仰躺在地上抬頭,看到衛聆風勉力架開追擊而來的傲天君,無夜纏上他。然後,冷清雅專注看著他的麵容,從懷思變為猙獰地仇恨,長劍猛地高舉過頂,帶著百世千年的恨意,朝著仍無法回劍自救的衛聆風,直刺下去。
那力道,石破天驚!那氣勢,仿如泰山壓頂。當憐惜,轉為仇恨,那是傷人傷己的怨念;當深愛,變為絕望,那是毀天滅地的……殘殺!
冷清雅,就是這樣,將長劍刺向了草地上、陽光下,那個讓她迷離恍惚的……
“砰————!!”一聲巨響仿佛震天動地般,在幽穀聲聲回蕩,所有人,都停止了打鬥,呆呆地,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冷清雅舉刀的手仍伸在半空,可是她的臉上卻慢慢露出艱澀迷惘的神色。
她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將絕望、不甘、難以置信地目光,停留在胸前。那個……汩汩向外冒出鮮血的小孔……一遍又一遍。
我握著手槍,渾身一鬆猛然躺倒在地上,貼住背脊的,是青草的草尖,和冰涼濕透的衣衫。
沒救了。我長長歎出一口氣,望著石頭縫隙外隱約可見的天空和陽光,慢慢淡去了落在耳邊的驚叫和奔跑聲。呼吸象會沉澱一般,飄出去,又輕輕落回我臉上。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正中心髒!我握了握手中冰涼的手槍,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冷清雅,真的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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