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24 更新時間：24-08-20 08:11
外頭才泛起魚肚白，連公雞都還沒有起床，就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接著就是木門打開的吱呀聲。不過這動靜很輕，可見人有多麼的小心瑟縮。
動靜其實已經很小了，可是主屋裏頭傳出了一聲嘀咕：“吵什麼吵？”
接著就是翻身的動靜，木床老舊，加上翻身的家夥似乎毫不顧忌，木床吱吱叫喚的聲音甚至比開門的聲音還要大的多。
嚇得才打開門，連半隻腳都沒有踏出的郭曉文縮起了脖子，臉都白了，隻有眉間的孕痣稍帶幾分顏色，卻也是灰敗的。下意識的就用雙手保住了腦袋，渾身顫抖的厲害。
不過眼見動靜又消失了，緩和了好一會兒這才逐漸放鬆下來，可還是不敢有什麼大動作，依舊是輕手輕腳的，動作倒是伶俐，拿起來一邊的竹簍子。
快步走了出去。
他每天都有好多的話要去做。白天要趁著天還不亮的時候去采下那些水靈靈的野草，日頭出來之後要趁著天氣好日頭足去洗衣服。接著還要給家中父母做飯。
他是沒有資格到桌上吃飯的，也沒有資格吃飽來，隻能在廚房裏吃些剩菜剩飯。還不等人休息過來，就要去洗幹淨碗碟，然後要拿上家裏的砍柴刀，去山上找柴火。
這柴火是給家裏的燒火做飯用的，也是給家裏的兄長燒水洗臉洗澡用的。
這些東西從來就沒有他的份額。
而這還不是全部，找完柴火之後，又要給家中準備晚飯。晚飯他也是一樣，隻能在廚房裏吃。吃完了之後還要去打水。
按理來說，打水這樣的活計應該是家裏的男丁去做。不該是郭曉文這個雙兒去做，村裏年長老人、村長、裏長也都來說過。
可郭家就是毫不在乎，更是一句”這是我家的孩子！我要這麼教都是我家的事！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這話沒有錯，他們也隻能氣惱地離開。
本還是個愛笑愛鬧的小孩，逐年的磋磨下來，那裏還有點生機活力啊。
如今年歲也不少了，也有十五六了，村裏同齡的漢子姑娘雙兒要麼嫁人娶妻了，要麼已經又未婚夫妻了。那個像郭曉文一樣啊，還是一個人。
郭家也是個混不吝的，更是放言，要想娶走他家雙兒，沒有二十兩他是不會考慮的。
雖說有不少人家也是拿著女兒雙兒親事做文章，卻沒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將家中雙兒的婚事視作生意往來。
再一次惹得村中非議。可那又如何，郭家人根本不在乎。
說起來也是古怪，郭家家中並不缺銀錢，且在村中也是有田地在的，並且這郭家夫妻還有一個整日裏遊手好閑的兒子在。那裏會窮苦到需要家裏的雙兒每日忙裏忙外的？
雙兒是不受待見，可清水村村民向來樸實，便是重男輕女，重男輕雙兒，也沒有磋磨自家孩子到這個地步啊。
隻是這說到底是別人的家事，自家也有一堆事要去忙碌，那裏有時間有精力有辦法去管別人家的事情啊。
久而久之下來，清水村村民們都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看人實在太苦了，便偷摸的給個雜麵饅頭。多的便也沒有了。
村裏的人都瞧得清楚，這郭曉文啊，是個能幹的，長得也是清秀可人。村子裏也不是沒有想要娶他，可郭家在村子裏的名聲很響亮，是有名的胡攪蠻纏的主。又有後來的放話。
搞得村子裏沒有人趕再有這個念頭。
隔壁人家也聽到了動靜，都不用起來看就知道這麼早出門的人是誰。
“又是郭家那個雙兒啊。”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的村婦，拍了拍身邊的男人。
“不然呢。”睡得安穩的男人被人擾了睡眠，不高興的翻了個身。語氣差勁的回到。
除了那不做人事的郭家，還能是誰？
村婦坐了起來，想到那個消瘦的身影，心裏不免替人惋惜，可惋惜歸惋惜，她也無能為力。低聲嘟囔了一句：“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又睡了下去，還重新打起來呼嚕的男人，隻覺得紮眼的緊。
可她一個女人又能做什麼呢？也躺回了床上，憤憤的一把扯過蓋在了男人身上的被子。背對著男人也閉上了眼睛。
媳婦莫名其妙的舉動直叫男人低聲含糊的嘀咕了幾句，然後也睡了下去。
今日倒是運氣好，山上的野菜長相都很不錯。直到日頭冒出，山坡上也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
“文哥兒！”是個年輕的圓臉小雙兒，看到郭曉文，便興奮的朝著人所在的方向喊了起來，更是雀躍的揮了揮手。快步上前。
那雙兒穿著一身幹淨整潔的衣衫，亮堂堂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笑容也十分有感染力。
看到朋友來了，郭曉文也笑了，笑容真誠卻又帶著幾分勉強的味道。輕輕的，怯生生的勾起了嘴角。
小時候他也是個愛笑的小雙兒，可往後的磋磨日子，叫他越發的不敢笑了。
也朝著那小雙兒出現的方向走了過去，“玉哥兒，你慢些！”
這小雙兒叫林玉，是村長家的小兒子。村長娶得也是個雙兒，夫夫兩人還算是恩愛相守，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雙兒。因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然是從小被嬌寵著的。
加上林叔姆自己也是個雙兒，最是知道雙兒的日子難過，因此也更加偏疼小兒子。
說起來他們會認識也是意外。
郭曉文年紀小小就被爹娘使喚去山上拾柴火，對山上還算是熟悉。偶然間在撞見了和家裏鬧了氣跑到山上，結果不小心崴了腳的林玉。
兩人都是雙兒，林玉又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且家裏父親是一村之長，他知道的事也不少，一眼就認出了郭曉文是誰。
平日裏就沒有少聽姆父說郭家小雙兒可憐，那日一見果然和姆父說的一樣。因此也賴上了郭曉文。
郭曉文那時候被磋磨的緊，村裏的同齡孩子無一不被家裏的長輩教育要遠離他，以免被什麼無賴糾纏上了。早就沒有了玩伴，麵對這個被家中精心養著，長相漂亮福氣的小雙兒是惶恐的。
最後在林玉的”糾纏”下兩人還是成了朋友。
同時，郭曉文也拜托這林玉幫忙。
村子裏會上山采野菜的人不少，因此每日能采到的野菜其實也不多。
郭宋氏一開始還會生氣，覺得是郭曉文故意的，就是不想要讓她痛快，還狠狠的揍了一頓郭曉文。不過一連幾日下來發現了郭曉文沒有瞞著藏著。
郭曉文的日子才稍微好過一點。
而實際上，郭曉文的確藏私了。這也是郭曉文後來發現的，有時是去的早，能發現不少水靈靈的野菜，那些野菜的價錢會高上幾文錢。
郭曉文便將那些野菜藏了起來，然後交給林玉叫人捎到鎮上賣掉。能賺上不少的銅板。而這些銅板他和林玉兩人五五分。
為了不叫郭宋氏發現，就全都藏在了林玉那裏。
郭曉文也想的清楚，林玉身份貴重，是村長的雙兒，郭宋氏再則無理取鬧也不敢真的鬧到村長麵前，那可是一村之長，是可以管著對村子裏的村民。村子裏討厭郭家的人也不少。
要是真的鬧到了村長麵前，損了村長雙兒的名聲，指不定落得個什麼下場。
這事情郭曉文已經背著郭宋氏夫妻兩人做了好幾年了。也算是攢下了一些銀錢，隻是數目不算多。
一想到那些銅板和朋友燦爛的笑容，郭曉文隻覺得人生還是有點希望在的。
“今日還是老樣子？”林玉問著。親熱的挽住了郭曉文的手臂。“文哥兒你還是一樣勤快啊！”
“我姆父總是嫌我懶，叫我多項你學學呢！”
聽到林玉的抱怨，郭曉文雖然笑了笑，可眼中不禁泛起了淚花來。林叔姆他見過是一個很溫柔，很疼愛自己孩子的好人。這樣的嘮叨他也想要聽一聽。
清水村裏雖然也有不少會苛待家中雙兒的人，可是像郭宋氏這樣苛待的幾乎是聞所未聞。就連郭曉文自己都不由得懷疑起來，莫不成自己不是郭宋氏的親生雙兒，不然她為什麼會這樣對待自己？
可是這又說不通，農戶人家誰會有這個閑情逸致去替人養孩子啊。
郭曉文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淚光藏起來，也叫他不要再去胡思亂想。安安靜靜的聽著林玉的抱怨。
林玉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這才會過來神，“我是不是話太多了啊？”摸了摸腦袋，彎了彎圓圓的眼睛，憨厚的笑了笑。
“文哥兒你如今也有十六了吧？”
“嗯。”郭曉文應了一聲，對於自己成年的事情，似乎並不怎麼高興。
“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林玉眼睛一轉，一下就猜到了，“難道是郭宋氏那個老巫婆起了什麼壞心思？”
郭曉文攥緊了肩上袋子，硬是擠出了一個笑了，隻是笑容難看得緊，比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郭曉文露出的笑容還要難看。
“前幾天，郭。。。我娘去找了白媒婆。”
那白媒婆的名聲不好，是整個清水村的人都知道的事。那婆子視財如命，隻要能賺錢才不管是給什麼人說親呢！之前還給清水村裏一戶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介紹了一個瘸了腿的鰥夫。
那鰥夫是個不務正業的混子，他那腿之所以會瘸是因為在鎮上的時候調戲了別人的娘子，硬生生叫人給打斷的。鰥夫的上一個婆娘則是被醉酒之後的鰥夫給活活打死的。
這些最應該說的，那白媒婆竟是一個都沒有說。就這樣把人好好的一個姑娘給推進了火坑，她自己倒是賺到了不少媒人錢。
一聽這個話，林玉立馬就炸了，他可是知道那白媒婆的品行的！郭宋氏年紀那麼大了，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明擺著是要把人給賣了換錢！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婆子！
“什麼！那老巫婆竟然找了白媒婆！她這可是要把你給買了啊！！”
“不行！文哥兒，走，我帶你去找我爹！”說著就火急火燎的拉著郭曉文朝著家走。
找村長？以前又不是沒有去找過村長，還不是訓斥了幾句之後，他們依舊我行我素，甚至還故意指桑罵槐，又是一番摧殘。
對此，郭曉文心裏有數，立馬拉住了人，“玉哥兒！你先別急！你聽我說。”
“以前也找過村長叔，到頭來他們不也還是老樣子。”
“我娘找白媒婆的事是瞞著我的，我正好假裝不知道。”
“也好叫我娘放鬆戒備。”
林玉也是個腦袋靈活的，聽這話就猜到了郭曉文的主意。是想要抓著這個時機跑掉呢。
心裏是又高興又擔憂。高興郭曉文總算是想清楚了，要開始為自己做打算了，擔憂這事能否成事。畢竟郭曉文的身契在郭宋氏手頭，現在沒有證明是身份的路引是去不了別的城鎮。
郭宋氏隻怕把郭曉文的身契看得很嚴。輕易是不會拿出來的。
林玉想了想，開口道：“那我去求我哥，讓他給你準備把匕首或者剪刀！”
這兩樣雖然有所差別，可用途一樣，都是用來防身的。
知道是人在關心自己，郭曉文也沒有拒絕。笑著點了點頭，“好，謝謝你了玉哥兒。”
“嗨，這算什麼呀！”林玉豪邁的擺了擺手。“不過文哥兒，你若是真的能跑出去的話，一定不會忘記我呀！”
怎麼會呢。郭曉文道：“一定不會。”你可是他唯一的朋友呀，是短暫人生裏少有的好人啊。
郭曉文也不能在山上呆太久，要是叫郭宋氏發現了就糟糕了。
殊不知，此時家中正有驚天地的事情發生。
一大早的，馬車踢踏聲就出現在清水村的村道上。這對於窮苦了多年的清水村村民來說是多麼新奇的事情啊。一共有三輛，最後一輛明顯要比前麵倆輛要奢華，看來那位富貴老爺就在裏頭了。
吵醒了不少人，路上又許多扛著鋤頭準備去下田的人也看到了。
“欸！前麵的！站住！”
“我家少爺有事問！”
馬車外頭站著的一個穿著棉布的小胡子叫嚷著，手也指了指村民。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其實單就是這輛馬車就足夠叫村子裏的惶恐了，壓根不需要一個囂張跋扈的管家去叫喊。不過葉景澤不關心呀，他心裏有一股火在醞釀。
當葉家的馬車踏上這地界之後，看到泥濘的土地，穿著補丁衣服的村民。葉景澤心頭隻覺得惱火。就算是葉夏琴不是葉家親生的又如何？她已經上了葉家族譜那就是實打實的葉家人！
那婆子，從前葉家也不曾虧欠過她分毫，結果竟然是這樣的下場。將他葉家的子孫送到這樣一個地界叫人吃苦受累的。
如何能不葉景澤惱火。
葉景澤不知，等到他見到了想見的人，他會如何的出離憤怒。
一群人即使在看熱鬧也是在害怕。這樣的富貴人家他們根本不敢招惹。一群人推推搡搡了好半天，這才有人出麵。
這人一口黃牙，賊眉鼠眼的，身上的衣服又髒又臭的，袖口和領口上全是油漬。此人是村裏頭的混混，這個時間往日裏都還在睡覺，就是今日葉景澤的動靜大，才把人給鬧醒了。
平時也在鎮上遊蕩，和鎮上的那群混混們稱兄道弟的，見多了富貴老爺，也就沒有村裏人那般畏懼。
“不知道老爺來這清水村是為了什麼？”朝著小胡子拱了拱手，學著記憶裏看過的戲劇裏的動作，做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一雙眼睛咕嚕咕嚕的轉來轉去的。
顯然在打著什麼主意。
小胡子可不慣著這人。冷下臉來嗬斥著：“亂看什麼！不要你那雙狗眼了是嗎！”
混混被嚇得縮了縮脖子。低眉順眼著，不敢再胡看，不敢再胡想。
“你們老實說，那郭有田家在何處？”
郭有田？村民們都顯得很意外，怎麼樣也想不通郭有田是這麼跟這個富貴老爺扯上關係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群人八卦的厲害，都不著急去田地裏了。
“爺，您找郭有田是有什麼事嘛？”混混多嘴的問了一句。
這混混沒田沒錢的，隻有一個破舊的茅草屋，還是他早走的老爹老娘留下的。加上整日好吃懶做，撒潑無賴，當然沒有人願意把女兒嫁過來，連雙兒都不願意。現在一看到這樣富公子，眼睛一轉，自然想到了男女一事上頭去了。
“郭有田有一個雙兒兒子！”
“住嘴！那個要你多嘴了？”小胡子這下臉都黑了。“這舌頭不想要了？”
他當然知道自家少爺來此的目的啊，這人一看就是個混子，經由他嘴裏出來的話，能是什麼好心思的話！
“那郭有田家到底在何處？”
“在西邊！在西邊！西邊的那棟青磚屋子就是！”
小胡子惡狠狠的刮了一眼混子，接著便朝著西邊走去。
其實小胡子是知道郭有田家在何處的。自從得知了郭川逸和祝雲舒兩個狼心狗肺指示李氏將葉夏琴辛苦生下的孩子給扔掉，而李氏存著將來可以趁機訛郭川逸夫妻一筆的想法，將那苦命孩子送給了自己的遠房親戚家中之後。
葉景澤當即就命人去調查這郭有田的情況了。會搞這麼一出，也是為了給那苦命的孩子出一口惡氣。
“少爺，到了。”
“去敲門。”
“是。”
小胡子自然也不用自己親自去，他們帶了不少青壯漢子來，當然是有用處的。得到人的示意之後，幾人走上前去，開始大力的拍門。
那本就不結實的木門那裏承受得了啊。一下子就轟然倒下了，卷起了好大一陣的塵埃。
這動靜這麼大當然是把正屋裏睡覺的郭有田夫妻給吵醒了。
“誰啊！想作死嘛！一大早的叫魂呐！”
郭宋氏向來是最無賴的，在村子裏更是能硬把黑的說成是白的。村子裏的婦人沒有一個喜歡她的。
隻是今天她碰上了硬碴。
郭宋氏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走出來，被外頭的情況嚇到了。
村裏大半的人都來看熱鬧了，還要陸續趕來的人，另外就是。。。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馬車。
郭宋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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