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62 更新時間：24-04-03 05:56
鹹陽郡公、中書監高允的家中別歲宴卻是另一番景象，比皇信堂熱鬧許多，仿佛渤海高氏所有沾親帶故都來了，席棚從院子一直排到門外大街上，現烤現吃的牛肉、羊肉，每人麵前一隻碗，盛著羊湯，六人一席，席麵上大盆裏堆著鹵好的大肉和羊雜、牛雜。
高允對著族人祝頌道：“伯恭就任中書侍郎時曾在那一夜救下上千人，任中書令時懷有陰德也曾救濟過上萬的百姓，還以精通曆法殿前論耕作，太武帝遂廢除田禁，使京畿遊民，耕者有其田，如果陽報不繆，允的壽命當在百歲之上。”
“非允自詡之言，有事為證，前年下雪入宮路上遇猛犬傷人，獨未傷我。去年秋天，官家用自己馬車接允到西郊板殿賞紅葉，馬受驚狂奔，車翻人傷，而允隻眼眉三處皮破。”
“今年上壽九十五，過了今夜便是九十六歲，自八十二歲那年先帝每逢初一、十五賜肉賜酒，轉眼已經過去一十四年。允家貧如洗，若得恩賜總是分予三族同享，官家自六年前除夕賜牛羊九十頭，允便除夕開別歲宴與族人同樂。”
“一年增一頭，一歲增一席，今年賜九十六頭，是以今夜別歲宴開九十六席。”
自飲一盅，表示開席，白雪中，平城南城內五裏渾水巷，渤海高氏的別歲宴別有一番風情與風味，來吃席的三族眾人都是吃慣了的，先喝一碗羊湯暖暖過身子，淡定地一邊賞雪，一邊烤肉一邊烤火，肉熟後吃一口肉，再吃一口酒，有些年青人都脫下了帽子。
大街上有一幾坐著高照容的叔叔高乘信、大哥高琨、二哥高偃、三哥高肇，侄子高猛四處轉了一圈來剛坐下，見有人想坐另一個空位，高肇道：“這裏已經有人了。年年都是這麼一堆車軲轆話，自吹自擂。”
於是高乘信兩個碗輪流喝羊湯，坐在火盆前燒烤，三個侄子紛紛掏出厚布包起鹵肉往懷裏塞，燙得身子扭來扭去，兀自揣著，來往送吃食都投來鄙夷的目光。
肉盆子重重地放下，嚇了幾個人一跳，隻管用手抓肉塞進嘴裏，狼吞虎咽。並不理會旁人翹起的嘴角並吐出來的那兩個字：“賤夷。”
隻是這一聲罵，幾人方想起拿筷子，高偃裹著一嘴的肉，嘟嘟囔囔道：“這個偽君子，活到這麼大還是那個德行，眾叛親離也戒不了沽名釣譽。”
高琨：“一如既往地瞧不起我們，內院的案幾我們以前不配，現下宣禮都兩歲了，眼見就要賜名，我們身為皇次子的舅舅還不配麼？若不是有肉，誰稀罕賞這個臉，說來說去這些豬牛羊與酒都是我們家宣禮的，吃吃吃，哎哎哎，再來兩盆，猛兒細嚼慢咽，別噎著。”
高乘信：“先別吃湯吃酒，多吃肉，吃到打嗝再飲，即壓食又不占肚子。”
八歲的高猛歡快地應道：“我聽叔爺的。”
高乘信邊烤邊吃著：“我倒是挺感激這些士人的虛偽，族中已經有了高太嬪，真真的侄孫女，直係血脈，比不得我們是冒認的，皇七弟也封了北海王。隻是他自己靠著早年讓家產給兩個弟弟，收獲賢良名聲，舉孝廉步入仕途。實是欺弟弟們年幼不諳世道，拿他們墊腳，家產是還也還不得，收也收不下，還背負了一世汙名。氣得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兄弟並不和睦，故而高太嬪不與他親厚，北海王開府以來也從無私下往來。倒是便宜了我們，全賴這老貨早年圖就的賢名遠播，才能傳到遠在東夷的我爹耳中，我爹識得些字，誌向高遠，臨終遺言隻要能夠回到中原，無論如何都要謊稱我們是渤海高氏遠遁東夷避永嘉戰亂的高顧那一支後裔。”
高琨：“難不成真的認識高顧後人，才能說得高允滿腹疑慮，卻無言駁辯？他活到九十六，多少事是誆不過的。”
高乘信：“依稀有些影兒，我太小也不太記得真切，你們爹爹知道多些，兩分真八分假一口咬定是永嘉之亂時的高顧，他除非活一百五十歲，否則也不敢落下個苛待族人的名聲。無從查考，自然不能不認我們，負了一世賢義仁名得不償失。再則渤海高氏並非累世郡望，與封氏不可同日而語，不過賴以高允七十多年精心積累的耿直忠厚名聲才漸漸躋身郡次望。照容入宮原也是沾著他的光，不然就是再絕色，陛下也不會染指一介來路不明的庶族女子。”
高偃：“既然認下不清不楚的我們，為何多少年來還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終日給我們一張夾生飯的臉色，照容入宮，又生下皇次子，多麼光耀渤海高氏門楣的事，他們並不吃虧。”
高肇總算吃得抬起了頭，說道：“讀書人就是奸詐，陛下那日見照容的目光滿是憐惜，這老家夥當然看出端倪，爹爹餓得上氣不接下氣，白眼直翻還是一口咬定是渤海高氏之後，食之固然無味棄之卻又可惜。果然他認下後，陛下賜了許多東西，令他安葬了爹爹。不想許多，且吃飽再去內院幫著搭把手，消了食再吃第二茬，這樣，一個正月沒肉吃也不怕了，猛兒一會跟著我去燒火，灶下暖和。”高猛“嗯”了一聲。
高琨：“哎，會不會這些牛羊肉的年饋，陛下是給我們的，有礙祖製不便明說，才假高允之名，他就裝聾作啞據為己有用來邀買人心了，我們爺孫幾個吃的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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