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06 更新時間:24-04-17 22:30
這是第二天的日暮。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無疑是一種對日暮時分可愛景象的一種貼切的描述,也是世人想象力的表現。
當日暮來臨時,世間便被染成了燦爛的金色,萬物都於風中沉靜。
既豔麗而又別有韻致,因為它不像日出時分那樣莽撞,也不如正午時分那樣灼熱刺人。
它總是頹唐而不頹廢的,它更像一杯讓人微醺的果酒,或是一首小詩的結尾。
日暮它可愛卻不可憐,它是太陽贈予萬物的謝別禮,萬物都將為之心動。
忽然,有自行車的輪子碾過柔軟青草發出的輕微細語聲。
載藏星抬起來黑亮的眸子,看著前方那個纖瘦又充滿力量感的身影。
可不是有力量感嘛,是f級怪物,也是綽號鏡中影的怪家夥。
載藏星知道眼前那個慢悠悠騎著單車的清冷少年其實是個怪物。
而且還是個名氣不低的怪物——鏡中影。
因可怖的隱匿能力和無人知道的攻擊方式而出名,最有名事跡為三年前單殺十七名貪汙腐敗的政府高官。
但因為鏡中影殺的高管們是普通人,而非異能者,按照規矩隻被評為f級怪物。
但恰恰是那次,讓鏡中影這個名字小小地火了一把,有些人認為鏡中影屠殺貪官是替天行道。
有人則認為是對政府的赤裸裸地挑釁。
這件事也成為了當局政府心裏的一道疤
但隨著時間遠去,鏡中影不再出現,甚至有人認為鏡中影是個傳說。
認為鏡中影存在的人當中又分為兩派。
有些人認為鏡中影應該是個低微的神明,有些人認為鏡中影是個比較會隱藏的怪物。
而一天前,載藏星剛睜開眼,便對上了一雙好似藏著落日餘暉的琥珀色眼眸。
當時,載藏星在混沌中也差不多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況,他一貫聰明,隻是單純不想表現出來。
若是這件事不出現,他會成為普通人當中的普通人,也或許會被逼瘋。
那些異能者們本來是想利用獻祭逃走。
可那個鏡中影的眷屬不肯罷休,便果斷地喊了老大,於是獻祭便獻祭錯了。
載藏星就這樣被強行獻祭給了徐明斂,而且是不接受退貨的那種獻祭,要麼接受要麼嘎掉。
而很明顯,有個怪物心軟了,獻祭成功。
結果鏡中影剛被召喚,便倒黴地被載藏星的意識攻擊了,還被吞了半塊怪物神格。
對,鏡中影並不像其他人認為的那樣是怪物或者是神明,他是個串兒。
隨後鏡中影,也就是這個強行霸占了載藏星單車的人介紹自己的名字是徐明斂,裏世界代號為鏡中影。
載藏星記得當時徐明斂低頭看著自己,眉眼意外的幹淨溫柔,平和的神色顛覆了他睜眼之前對怪物的所有想象。
並沒有因為神格被吞而惱怒,與其說是一個怪物,更像一個與他同歲,心髒還十分強大沒惱怒的少年。
如果我早點遇見他,我會早早地跟他成為朋友。
這是載藏星當時心裏唯一能想到的。
隨後載藏星便因消化神格體力不支,暈了。
當載藏星再次醒來時,已經被徐明斂哄著,拿到了放在其他地方的單車。
然後,由人墮落為怪物五年的徐明斂果斷地“搶”了單車。
日暮之下,載藏星聽著徐明斂說著那些不該被他人的故事。
徐明斂輕輕地道:“你知道嗎,或許我早已病了。”
徐明斂騎的很慢,因此載藏星可以跟上。
載藏星聽到這句話後有些發愣,眼神卻不自覺地變得柔軟。
說起來,載藏星沒有朋友。
這是他第一次跟一個人,不,一個怪物一起欣賞日暮,也是他第一次聽別人訴說傷痛。
“我的病或許可以追溯到我墮落成鏡中影的那一天,或許可以追溯到我出生那一天。”
載藏星的心裏仿佛起了一點皺褶,怪物正用平實的語氣訴說著世界的惡行
“我的父親誘拐了我的母親,於夏日生下了我。”
“那個人渣他好賭,賭光了所有的錢,我和母親隻能靠收廢品和做手工為生。
“那時候收廢品做手工的競爭也很激烈,很少能交齊學費。”
“後來母親病死了,我是眼睜睜看著她手指僵硬的。”
“說起來,我倆到有點類似,都是沒人要的小孩。”
載藏星想要反駁,他並不是沒人要,老流浪漢有時會給人做短工,也能賺到點錢。
但片刻後,他沉默了,小聲地問“他是那個怪物殺的嗎?”
如果是的話,載藏星還是希望能給老流浪漢報仇的,即便他認為他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而那時候,或許徐明斂會是他的敵人。
載藏星突然有些緊張,好似有猛獸在奔跑。
他想從徐明斂嘴裏聽出不是的回答,而徐明斂也確實給了否定的回答。
徐明斂眨了眨眼,聲音在風裏清晰可聞“不是它,小二不傷人。”
載藏星“嗯”了一聲,然後便盯著夕陽一句話不說,好似啞巴。
剩下的已經可以不問了。
但他不問,徐明斂卻不能不說,他向來是比較討厭誤會後患之類的。
徐明斂蹬著腳踏板,臉色沉了下來:“異能者們最近在大肆捕獵怪物向上麵討要功績”
“引誘需要餌料,而他是無親人無背景的老流浪漢,自然是最好的餌料。”
載藏星握住了手指,幾乎忍不住想要幹嘔,多麼可笑,空中刮的似乎不是風,而是人類卑微的生命。
為了討要功績,便要捕獵傳說中的怪物,還振振有詞地說是怪物流竄,還要以人為誘餌。
這就是個笑話。
“那還不如成為一隻像你一樣的怪物”載藏星看著遠方攝人魂魄的殘陽,幾乎要流下淚來,人在過於悲傷失望時會很想哭。
他說了這句話,便感覺有些冒犯,怪物應該都不喜歡被別人叫怪物。
比如那個d級畫皮女怪,因被人類叫怪物,殘忍掀翻了十幾個異能者監管局。
但載藏星他心裏有一個聲音似乎在慫恿他,徐明斂不會介意被叫做怪物。
果然,徐明斂臉上現出了幾分怔忪之色,他有些訝異於載藏星的大膽。
他和自己不過認識幾個小時,卻已經大膽地直稱徐明斂為怪物,而不顧平凡人將怪物稱作“偽神”的避諱。
或許怪物更願意成為一個怪物,而非這個黑暗時代裏被道德禁錮的平凡人。
徐明斂轉過身子來,顯得有幾分虛幻,他並沒有實體,他是住在鏡子裏的怪物,也是鏡子裏的神明。
通過鏡子掌握生死,通過光影操縱世界。
當載藏星試圖抓住這個清清冷冷,不經意顯現溫柔的人與怪物,神明的完美結合體時
他發現,他隻抓住了一團濕潤的水汽,水珠劃過了他的手掌,留下了一條蜿蜒的濕痕。
就連徐明斂這副麵容也隻是在光影與怪物能力的藝術品。
載藏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句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他這麼想也這麼說了出來,到讓想要看看人類臉上神色的怪物不知所措了。
怪物不自覺地有些羞怯,他雖然脫離人類社會五年,但一直在自學,這還是知道的。
他知道這是載藏星真摯的誇讚,人類被掩藏在厚重黑框眼鏡下的臉龐露了出來,表情認真。
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這樣的誇讚了,不免有些戲劇感。
明明是對人類和怪物的思考,為什麼會這麼像偶像劇。
怪物突然有些想說奇奇怪怪的話。
於是他說了
徐明斂笑了一下,他好似是一座冰山在可愛的暮色裏慢慢消融。
“謝謝你的欣賞。”
“你叫我怪物,那麼現在怪物想要收藏星星,你覺得怎麼樣?”
像是一句詢問,也是一個不容拒絕的誘惑。
收藏的自然不是真的星星,有些怪物向來是喜歡一語雙關的。
更何況徐明斂還是個沒事喜歡寫寫散文的怪物。
載藏星向來謹慎,他知道他別無選擇,吞了怪物半塊神格的後果沒有人知道。
也知道即便沒有這件事,他似乎也拒絕不了探索一個未知世界的冒險。
載藏星不欲被困在過去在人類世界的海市蜃樓裏,他將自己掩藏在中等之下,是因為他是個人類。
可他現在並不是完整的人類,他是個不人不怪的不明物種。
那麼就
無需遵循人類的法則。
載藏星沒有過多猶豫,他看著徐明斂的笑臉,用鄭重的語氣答應說:“我跟你走。”
並不是無緣無故的答應,載藏星不相信命運。
但如果是造物主讓怪物和他相遇
那麼他勉勉強強可以接受一下命運的捉弄,他想要延續這個奇跡。
“那坐上來吧,我拖你”。
自動忽視了徐明斂強占自己單車還理所應當的語氣,載藏星坐上了單車後座。
他吐出了一口氣。
他看著徐明斂那白色衣角搖搖晃晃,好似嬉鬧的白蝶。
又忍不住手欠到想要碰一碰,結果又被沾上了春天的露水。
昨日和今天好像是時間輸給他的一場糊塗的夢,但不是夢。
而是切切實實的,載藏星認為他將要有一個摯友了。
一聲鳥雀呼喚族人歸巢,春日唱響了四季的開頭
這是一個日暮時分,也是少年將要主宰筆墨,寫下人生華章的起始。
或許要風雨醞釀才能夠成長,或許要墮落為怪物的同謀才能獲得真正的清醒。
徐明斂看見了載藏星的小動作,有些得意地哼了一聲,不是生氣,更像調侃。
徐明斂,宛若冰雪消融後隻剩了溫柔的輪廓,而載藏星,宛若火焰褪去平庸後隻剩下燃燒的炙熱。
“你以後就住在我家,過幾天我跟你一起去換身皮子,到時候你就可以碰到我了”。
“我還想要送你去上學,我一個人本來是不想去但不得不去的,正好你來了。那上學坐牢的日子就能好過點了。”
“你問為什麼不得不去”
“因為最近帝國上層不當人搜查怪物,那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載藏星聽著怪物的絮絮叨叨,沒去問什麼是換張皮子,也沒去問怎麼混進異能者學院上學,也不問自己的身份該如何處理。
他素來喜愛沉默,隻是被單車把上那個看起來是那天巷中等比縮小的怪物吸引了目光。
那個黑漆漆黏糊糊像水晶泥的東西好像就是那個“小二”
別說,自從載藏星知道這玩意是個有底線的觸手怪物後,就越看越順眼。
就像許多人類幼崽,明明很醜,但卻無意中透露出清澈和憨厚,於是醜也變成了萌。
而載藏星現在就是這種心態,看啥啥都美妙,好像生活一下子就有了盼頭。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後來演變為大笑,哆嗦著身體,有些瘋瘋癲癲地說“哈哈哈,我就是你啊。”
可不是嘛,近乎相同的人生經曆,心靈無比契合,又共享一個怪物的神格,不是半身又是什麼?!
而徐明斂隻坦然地用背後的光影描摹著這幅景象,打算回到巢之後畫下來,並命名為日暮圖。
怪物給自己的收藏品,或者說給自己的半身,畫個畫,很正常的癖好。
他們共同擁有著這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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