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51 更新時間：24-07-25 11:33
（一）
山麓下，綠竹成蔭，野花爛漫，潺潺流水蜿蜒穿行，向東流去。
春日暖陽普照大地，金色光芒如灑，和風吹拂，漫過竹林，時不時地傳出“撲簌”之聲，於寂靜中聽來，不啻天籟之音。
一輛馬車在大道旁等候著，拉車的健馬打著盹，車把式坐在車轅上，頭戴一頂舊草帽，遮擋住漸漸變得溫熱的陽光，身子斜斜靠著車廂，仿佛已經睡著了！
“唏㖀㖀……”一聲馬嘶，從山道的轉角處傳來。
車把式立即警醒，左手抓著草帽，像兔子般敏捷而迅速地從車轅上輕輕躍下，抬頭凝望。
——赫然竟是“擎天三劍”王一飛！
他首先看見的是一隻黑色的貓，站在馬首上虎視眈眈，威風凜凜，儼然有種“狐假虎威”的懾人氣勢。
他眼中的驚奇還未消失，突然又變成了莫名的激動。
天下第一劍客——那個傳說中的神，此刻就站在他的麵前。
過了很久，王一飛才緩過神來，結結巴巴道：“你……就是無雙公子……秋先生……”
葉楓淡淡地瞧了一眼他那隻裸露在外的斷腕，微笑著點了點頭。
小少爺走過來，拍了拍王一飛的肩膀，低聲笑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你寧願冒著再斷一隻手的風險，也要和我一起尋找秋先生，原來你也是想一睹當世劍神的風采。”
王一飛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少爺是否已償所願，結果如何？”
“不值一提。”小少爺搖搖頭，“但能與秋先生一戰，無論勝負，都終生無憾。”
王一飛目光投向一旁的葉楓，由衷地會心一笑。
小少爺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笑著問道：“秋先生的臉上是不是長著花？”
“沒有。”王一飛搖了搖頭。
“你像盯著大姑娘一樣的朝人家看，是為了什麼？”小少爺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天色不早，該上路了！”
王一飛赧然一笑，雖然有些尷尬，心情卻非常愉快。
多年以後，每逢他人津津樂道說起葉楓的生平事跡，他都自豪而滿足地道：秋先生啊，我見過……
——為天下第一劍客駕馬驅車，仿佛已經是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的事，也是他這一輩子最高的榮譽。
（二）
下午，日色傾斜。
經過幾近一整天的忙碌和吆喝，本就不大的集市慢慢變得安靜下來，行人與過客漸漸稀少，大多數商販已經開始在收拾攤子，準備離開。
王一飛駕著馬車，穿行在街道上，放緩了速度，閃避著形形色色、匆匆忙忙的人們。
車廂裏，小少爺眼神迷離，透過串串珠簾，瞧著行人來來往往，眉頭輕鎖，仿佛若有所思。葉楓坐在小少爺的身邊，似在閉目養神，黑貓匍匐在他腳下，雙眼緊緊閉著，卻像是真的已經睡著了！
集市本是魚龍混雜之地，男人的汗臭味，女人的脂粉味，美食的氣味，還有春天的花草香味……摻雜在流動的空氣裏，雖然並不好聞，卻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平凡而簡單，忙碌而充實，生活本該如此。
葉楓忽然睜開眼睛，探頭向外望去，鼻翼翕動著，仿佛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
——去年秋天的那個雨夜，隱木夫人身上的淡淡幽香……
“我在此下車。”葉楓掀開珠簾，對王一飛輕聲道，“你們別停留，在集市外的官道邊等我。”
小少爺愣然問道：“為什麼不一起走？”
“別問那麼多。”葉楓搖搖頭，低聲道，“記住，如遇不測，千萬別妄用真氣出手，我會盡快趕到與你們會合。”
小少爺心頭一凜，默默地點了點頭。
葉楓飄然下車，轉身向右，快步走到一處販賣古玩的攤子麵前，忽然站住，用鼻子在空氣裏嗅了嗅，緩緩蹲了下來。
那小販是個身材壯實的中年大漢，正自擺弄著貨箱，開始收拾東西。在他腳下，翡翠、瑪瑙、手鐲、銅幣、玉石、青花瓷、文房四寶……數十件古玩排列有序，琳琅滿目，有的色澤光鮮，有的暗啞古老，但大多數都是以假亂真的贗品。
葉楓目光凜凜，瞧著那小販粗糙而黝黑的臉，沒有說話。
那小販抬頭笑了笑，粗聲道：“這位爺……”
葉楓不待他說完，倏地一伸手，已然扣住了他的右手脈門。
“你……”那小販愣然叫道，“做什麼？”
葉楓沉聲道：“拿來。”
“什麼？”
“解藥。”
“我賣的是古玩，不賣藥。”
葉楓冷哼一聲，手上暗暗加了幾分力量，重重一捏。
那小販“哎呀”叫了一聲，齜牙道：“痛……放手。”
葉楓冷笑道：“你這女人詭計多端，這次玩的又是什麼花樣？”
“誰是女人？你他媽的才是女人。”那小販似是疼痛難忍，忍不住破口大罵。
難道這個小販竟不是隱木夫人喬裝改扮，而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男人？
——可是那道幽香分明就是從這人身上傳出來的。
葉楓皺著眉，瞧了那小販一眼，眼中露出一絲疑惑。
那小販左手在胸前用力一扯，露出平坦而壯實的胸膛，粗聲怒道：“你瞧清楚，我是爺們，還是女人？”
葉楓微一錯愕，忽然又詭異地笑了笑，冷冷道：“你個頭長得五大三粗，但五指纖纖，肌膚又滑又嫩，卻像是女人的手。”
那小販眼神微微一變，忽然邪魅一笑，誕著臉道：“你是想女人想瘋了吧？幹嘛不去窯子裏找？那裏什麼樣的女人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一陣春風輕輕拂過，送來一絲淡淡幽香，倏忽間已飄到葉楓身後，隱隱夾雜著破空之聲。
葉楓沒有回頭，衣袖飄蕩，左手閃電般向後拂去。
“撲通”一聲，身後有人驚叫著摔倒在地。
葉楓驟然回頭，隻見一個小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驚動了路過的行人，紛紛圍攏過來。
“救命啊……”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個小男孩，大聲喊叫道，“這裏有個壞人欺負小孩子……”
——這兩個孩子……赫然是風雨雙童！
葉楓呆了一呆，手底一滑，那小販的手竟似軟若無骨，如泥鰍般溜了出去，掙脫了他的掌握。
“對，對，這人是強盜，想搶我的東西。”小販也跟著大聲起哄。
瞬息之間，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數十人聚攏在一起，水泄不通地將四人圍在中央。
葉楓百口莫辯，暗暗苦笑一聲，想要撥開人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卻又心有不甘。
——風雨雙童既然在此出現，隱木夫人必不遠離，此刻她是否也隱藏在人群之中，伺機而動？
就在這時，那小女孩——雨童突然飛身撲了過來，就像是一隻小猴子般，整個人都掛在葉楓的身上。
葉楓猝不及防，急切間伸手推出，肩膀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竟似已被某種利器刺中，頓時力道全失。
雨童一擊即中，立即像彈丸般反彈出去，跌出了人群之外，頓時消失不見。
幾乎是在同時，風童也已從人群中衝了過來，雙手牢牢抱住葉楓雙腿，嘶聲怪叫。
葉楓一時無法掙脫，像木樁子般被釘在原地，竟似突然沒有了主意。
就在這一瞬間，身後香風再起，一根木杖已悄無聲息地刺向他的背心。
——那小販滿臉詭笑，眼神裏仿佛充滿了得意和狠毒，就像是個索命的惡靈，果然是隱木夫人喬裝改扮。
葉楓雙腿被緊緊鉗製，動彈不得，在人潮中也絕不可能拔劍反擊，隱木夫人仿佛已經聽見死神的聲音，正在召喚葉楓的靈魂。
豈知……異變陡生，在這種絕不可能逆襲的絕境中，葉楓手中的青傘突然像電光一般向後飛射而出，方位之詭譎，角度之刁鑽，令人難以想象。
後發卻先至，傘尖如長了眼睛一般，恰好撞中碧玉杖頂端，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杖風消失的瞬間，葉楓隻覺腰眼上一痛，竟似又已中了一擊，雙腿一麻，隨即失去了知覺。
生死存亡之際，葉楓再也顧不得此刻眾目睽睽，當機立斷，一掌按在風童天靈蓋上，勁力暗吐。
風童立即像一條死蛇般軟綿綿地滑落下來，倒地的那一刻，已然氣絕身亡。
“風兒……”身後傳來隱木夫人淒聲厲叫。
話音未落，忽然一陣濃煙滾滾湧動，四散彌漫，人群中一片混亂，紛紛作鳥獸散。
葉楓拄傘而立，斂聲屏息，凝神戒備，以防隱木夫人趁機發難。
令人詫異的是，想象中的意外並未出現。
煙霧漸漸隨風飄散，古玩攤子原封不動，風童的屍身卻已經不見了！
葉楓環目四顧，隻見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有人行色匆匆，有人閑庭信步，隱木夫人的蹤影仿佛也已消逝在春日的風煙裏。
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葉楓這才感覺到兩處傷口的疼痛。他簡單而隨意地包紮了一下，輕輕歎息一聲，在地攤上挑選了十幾件古玩，用布裹成一個包袱，向遠處一個販馬的攤子走去。
馬販遠遠就已笑容滿麵，大聲問道：“爺，買馬？”
“你的馬值多少銀子？”
“它們正當壯年，身強體健力氣大，全都可以賣個好價錢。”馬販沉吟著道，“一匹至少不低於二十五兩。”
葉楓點頭道：“我要兩匹。”
“兩匹？那就給你打個折扣，四十八兩吧！”
“嗯！”葉楓將包袱輕輕放在馬販腳下，笑道：“這些東西全是仿真的奇珍藏品，起碼也值五六十兩銀子，換兩匹馬，你不虧。”
馬販看了一眼腳下，掻了掻頭，竟一時委決不下。他遲疑了片刻，再抬頭時，葉楓已然縱馬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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