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以身相許

章節字數:3737  更新時間:24-06-07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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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慶素來以才情為美,容貌次之。而這樣的頂尖美人舉國能找出兩位,一位是當今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一位便是江南名伶白慕朝。

    聞人杜久經官場,甚少能聽見什麼傳聞,不免有些好奇。他掀開轎簾,目光側打過去,那人耳垂、肩膀、手肘自成一線。阿多倫是攬古人,很擅騎射,他腰背挺拔,人馬合一,整個人都在光下熠熠生輝。

    這叫聞人杜心裏不得不生出了一絲豔羨的味道。

    阿多倫輕拉韁繩,那馬便放慢腳步,不一會就到了馬車跟前。

    阿多倫扭過頭,發現聞人杜正在盯著前方,也不知在看些什麼,似乎全然不覺他的到來。

    阿多倫不自覺地盯著他的身影看了一會,才想起他來本是要將白慕朝以及此次宴席相關人員簡明扼要說明的。

    原來那白慕朝除了樣貌出眾,身世也是大有來頭。算起來,說是半個公主是不為過的。其祖上原是南蠻領袖,後來南蠻稱臣,大慶派使者接管,大權旁落,後人便亡的亡、逃的逃,若不是白慕朝被人瞧出長相酷似南蠻雅穀首領,誰也不會想到這麼一位伶人竟然有這麼複雜的身世。福禍相依,白慕朝也正是因為這個一鳴驚人,成了名伶。

    也成了當今南蠻人的主心骨。

    故,此次宴席中出席最多的必然就是南蠻人。

    除卻南蠻人,其次便是各地有頭有臉的,其中不乏朝廷官員。正當聞人杜聽得起勁的時候,一個攬古勇士模樣的人過來了,兩人對了一眼,阿多倫留一句“先行一步”便折返去了。

    聞人杜看著少年遠去的身軀,放下了手中的轎簾。

    秋盡江南草未凋,一行人很快到了綠水迢迢千裏的揚州。

    紅牆高聳,城樓威嚴,上站著的均是孔武有力的武士。祥雲吐了吐舌頭,這跟錢塘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越過城門,卻是另一番景象。

    酒家客棧,旗幟飄搖,販夫走卒,沿街叫賣,行人旅客,穿梭如織,熱鬧非凡。

    此地人多跟京城比起來也差不離了,祥雲想。

    聞人杜也感到不凡,忍不住掀開轎簾,一陣打量,發現大街之上,無論男女老少,絕大部分俱是穿著花哨打扮豔麗的人,且臉的左下方都有一顆黑色的痣,他們既不叫賣也不事農桑,隻是見縫插針地站在路邊,一副時刻準備做媒的模樣。

    他心想,這就是江南媒令了吧。太祖皇帝智慧無雙,雖然成功取下江南,可天妒英才,還沒來得及想出治理江南的高招就含恨亡上了,好在當今太宗皇帝一繼位,就無縫銜接地想到了專門治理江南的計策。

    這就是江南媒令的由來了。

    “哎呀,吳姐姐好”

    “這位是?”

    “我是白灣灣啊,之前說過話的”

    ……

    對麵兩人的談話引起了聞人杜的注意。那兩人乍一看似乎與街道上其他打扮豔麗的人沒有區別,仔細一看卻是截然不同。街忂上雖然大部分人服飾豔麗,但衣料釵環材質很是普通,做媒應當是其的生存之道。而這兩位婦人,一個身著綾羅,一個身著綢緞,一個耳帶黃金,一個頭戴玉石,已是價值不菲,更別提路邊停著的那兩輛椴木轎子了。光材質與漆麵,就知道轎主人必定是非富即貴。

    “主子,他們的轎子太大了,我們得等一會了”

    祥雲叫停馬車,忍不住驚歎對方的椴木轎子竟然如此之大。

    再看高樓,雖然大小不一,但幾乎每座高樓的房簷處都有一個大如銀盤的夜明珠點綴。樓與樓之間,牽拉著各色絲綢做成的帷幕……

    “主子,揚州城果然名不虛傳”祥雲不免嘖嘖。

    聞人杜眉頭微皺,歎息一口,放下了轎簾。

    “無妨,等便是了”

    從前這媒令還未頒布的時候,聞人杜就隱隱約約覺察出幾分不簡單的味道,隻不過那時候還小,沒有什麼高深的覺悟,便不曾深思過。後來投靠了太子,便忙碌起來,便也沒有時間去深思遠在天邊的事。

    如今陰差陽錯,親眼所見,方才明白過來,不禁默然了。

    這江南媒令明麵上說的是在江南加設的一種地方官,屬正十一品。無論男女老少,凡以媒為生並通過朝廷考核者,皆能位列。

    “朝廷命官”幾個遙不可及的字就這麼被推到百姓麵前,大噪一時。

    可如今看來,於揚州絕非是好事,於江南絕非是好事,於大慶也絕非是好事。

    已而夕陽在山,阿多倫終於歸來,碰巧遇到了喂馬的祥雲。

    “小祥雲,杜兄呢”

    “我……我不叫小祥雲”祥雲抱著幹草別扭地轉過頭,“西伯大人,主子他說今日累了,在樓上歇息呢”

    話剛落音,阿多倫已經隻剩背影了。

    推開門,窗外的秋海棠開得正歡,一股香氣沁人心脾。阿多倫放輕手腳,掀開珠簾,聞人杜果然睡著。

    他輕靠在躺椅上,宛若一隻白蝴蝶。阿多倫想,定然是這幾日車馬勞頓叫他又清瘦了。

    阿多倫目光下移,看了其膝蓋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去關窗了,隨後又找來一塊毯子蓋在了聞人杜身上,然後自己才走到書架旁坐下來。

    “人生之貧,非傲即墮。然勤則百必消,勤分六種,身勤,路雖遠行則將至……”離家三年久,歸途遙遙期。阿多倫看著看著就想到了自己家國,攬古。

    攬古遠在數千裏外,三年來哥哥隻給他寫過一封信,這也是前幾天阿多倫不得不折返的原因。哥哥的信中隱隱約約有了那麼幾分想完全歸順的意思。若大慶能將異族和同族一視同仁,完全歸順倒也不失為一條好路,可……阿多倫心知肚明。

    聞人杜是被熱醒的。

    也不知是誰這麼缺心眼,不僅把窗戶關了,還在他身上放了一大塊毯子。

    “祥雲”

    聞人杜本想洗個舒舒服服熱水澡,無奈話落音半天還不見有人答複。一睜眼,隻瞧見屋內燈火處,一個黑衣少年正在翻閱書冊。

    “杜兄你醒啦?”阿多倫聞聲抬頭,笑得一臉邪魅。

    聞人杜向他禮貌地點點頭,心道這人怎麼總喜歡悄無聲息出現在他房間。

    他起身推開窗戶,整個揚州隻剩發著光的夜明珠,竟然已是深夜。

    “杜兄,那秋海棠香醇得如同烈酒,可千萬小心啊”

    聞人杜終於想起屋裏還有個人。他轉過身,微微抱拳:“勞西伯大人久等,不知有何貴幹?”

    阿多倫頓了頓,一時好像真想不到自己為何在這裏枯等,但他還是站起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兩人就這樣坐在了一塊。

    聞人杜抬眸看了阿多倫一眼,見對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摸了兩個茶杯來,先發製人道:“西伯大人來江南有三年了吧”

    阿多倫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聞人杜又道:“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西伯大人可還習慣?”

    阿多倫看著遞過來的茶水,沒有做聲。聞人杜瞥了一眼,心說這孩子脾氣還挺大,馬上解釋道:“錢塘自古繁華,想不到如今來了揚州,揚州大有更甚之苗頭。滿大街的夜明珠,滿大街的富貴相。”

    阿多倫知道自己誤會了,麵色馬上溫和下來道:“杜兄是個聰明人”

    聞人杜笑笑,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聞人杜抬眼看著眼神中滿是警惕的阿多倫,四目相對,卻好像中間隔著幾十座大山。

    阿多倫忽然湊近,“揚州永遠不可能趕上錢塘,杜兄不信回去一看便知”

    錢塘以媒為生計的也不在少數,隻是比起揚州來,確實好些。那是因為錢塘官員在麵對江南媒令時異常齊心,放眼望去,那裏官員的親朋好友俱沒有因為媒令就改行做媒的。

    “在下不計前嫌,說了實話,杜兄打算如何報答?”

    話剛落音,忽然,窗外一道掠過的身影,兩人警惕地站起身。

    就在阿多倫準備上前一探究竟的時候,窗外翻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他衣衫胸前有個大大的“囚”字,準確來說,應當是囚徒。

    此人約莫十五來歲,瘦骨嶙峋,滿身傷痕,滿頭白發,好像受了天大的罪似的。

    聞人杜也並非沒習過武功,隻是算不上多精。但此刻他卻並沒有出手的打算,因為他們還沒來得及過多反應,那人已經暈死過去了。

    阿多倫莫名對這人有股熟悉的感覺,於是十分謹慎地走上前,那少年是真的暈過去了,任憑阿多倫將撥開白發,倆人竟然真是舊相識!

    阿多倫情不自禁叫道:

    “阿佛?”

    聞人杜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對於“麻煩”二字是很有預感的。他麻利將窗關上,然後道:“你認識?”

    阿多倫小心地將人扶到躺椅上。

    “他不是壞人,你救救他”

    聞人杜點點頭,“那他是什麼人?”

    這少年應當是個練家子,若是尋常人受此重傷,隻怕早就一命嗚呼,他卻還能爬窗。此番暈倒倒也不算什麼大事,也就是力竭了。

    “還好,沒有傷到要害,不過千萬注意靜養。”

    “他是我的朋友,剛來錢塘的時候教過我識字”

    哦,所以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聞人杜沒有打聽別人往事的愛好,明哲保身地道,“嗯,那你好好守著,我去隔壁休息”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見外麵一陣騷動。

    阿多倫靠近窗邊:

    “你們幾個,去那邊,你們幾個,跟我走”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白發男子?”

    打更人被嚇得哆哆嗦嗦直搖頭:“沒有,小人什麼都沒瞧見”

    完了,這是官府來捉人了。

    緊接著,就聽見樓下官兵叩門的聲音,兩人屏住呼吸站在窗前,片刻後大門被店家哆哆嗦嗦打開。

    要不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會搜到這間房,這可怎麼辦?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那張床榻又看向彼此。

    “吱”

    隨著門被打開,床上的景象映入眼簾。聞人杜穿著一層薄紗衣衣衫不整地躺在下麵,烏黑的長發四散著,阿多倫則退卻了上衣,做出壓在他身上的假象。倆人的距離極近,阿多倫聞見了聞人杜身上的秋海棠,香醇如酒。

    “什麼人?”

    官兵們著實被驚了一跳,沒想到店家說的是真的,這裏真的住著西伯大人。為首的那個硬著頭皮道:“西伯大人,小的們奉命搜查,敢問西伯大人有沒有瞧見一個白發病弱的男子?”

    “你們揚州就是這樣待客的!”

    阿多倫聲音不大,但分量十足,一行人聽命地退至門外。

    “西伯大人,打擾了,我等告退。”

    聞人杜有點奇怪,畢竟西伯大人隻是一個名頭,並無實權,為何這些人這麼重視一個名頭?

    確保人走後,阿多倫才翻身下榻,“我送你回房”

    聞人杜擺擺手,“兵不厭詐,我們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得好,萬一他們折回來也好有個照應。”

    阿多倫簡潔明了道:“嗯”

    據聞人杜幾日的觀察,這人這樣就多半是不好意思了。

    他玩笑道:“西伯大人不必緊張,在下絕沒有要以身相許的企圖。”

    阿多倫不敢轉過來看他,一雙耳朵紅得好像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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