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肆拾陸回 有時空望孤雲高

章節字數:3919  更新時間:11-10-15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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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苑所處的百花廊又稱飛虹橋,這一旁栽種著各色花草,不論四季春冬總有一色花朵盛放。如今菊花正盛,其餘的花草已暫且移開了,遠遠看去,滿廊金菊怒放如金霞晨光。

    雲章與司馬遙漫步其間,卻還是刻意避開了熱鬧的人群。

    忽然間渴望寧靜,渴望懸泉瀑布,渴望坐看雲起。雲章倚在橋邊,覺得有些困倦。

    “真看得眼花繚亂了,”雲章不想讓司馬遙瞧出自己的疲憊,於是看著橋下湖麵笑道,“可惜已是午後,方才也吃飽喝足了,現在品茶怕是也嚐不出個滋味了。”

    司馬遙道:“若說茶藝,我也不甚了解,也不過是湊個熱鬧。”

    雲章側過頭,卻見兩人結伴走過來,一人金色長發水色錦帛,另一人談笑風生、紫衣綴步。雲章並未多想,便朝那二人呼道:“九王爺,長安!”

    李華與長安應聲看向這邊,司馬遙卻下意識的偏過了頭看向一旁的回廊。

    司馬遙畢竟為徐莊周的門客,他為徐莊周做事眾所周知。長安同徐莊周似乎也有些恩怨,更何況現在付青雲入獄,皇城內亂尚未平息,正是一個多事之秋。相遇在此,難免會有些尷尬。

    李華對雲章說:“因皇上身體尚未康複,所以我與幾位皇子受邀來此。”

    雲章道:“我同司馬出來散散心,隨處走走,不過他有請帖,便想不如來看看好了。”

    李華也不問付青雲的事,隻是對長安笑道:“既然大家相遇至此,不如就一起進去了?長安身為沉香閣之主,對瓷器古物了解透徹,想必對茶藝也略知一二吧?”

    長安臉色並不好,但還是點了點頭,“隻是賣弄,無需介懷,一起進去吧。”

    子衿苑前院兩側有一處回廊,屋簷上掛滿了紅色的信箋。正前擺著一排盆景,這兒有一處雙層小樓,算作是接待客人的前廳,李華常年在外,倒也沒有幾人知道這便是九王爺了,所以也少了有人來獻殷勤。

    雲章隨著他們走入後院,向著茶樓走去,坐入席間。

    麵前一杯清茶餘興,司馬遙坐在一旁垂頭不語,李華便說:“聽聞這水是惠山雪水,冬雪夏藏,入秋後便運來京城,以雪煮茶,味更清洌。亦有揚子江南零水,也不知是那種水煮的茶更為甘口?”

    長安這才說道:“或許是雪水,雪水最輕堪比玉泉。”

    李華笑道:“但茶葉本就味濃,雪水無法發揮其性質,除非收梅蕊淨雪,不然‘煮茶滯而太冷’。我想大概是廬山水簾水最清吧,隻可惜聽說取水來時馬車翻了,所以今年是無緣一品了。”

    雲章坐於一側聽的神情恍惚,這這這哪裏是在泡茶,分明就是奇文廣錄!

    “司馬公子認為呢?”李華轉而看向司馬遙。

    司馬遙依然是那一副表情,清清淡淡的說道:“惠山離京師路途遙遠,就算味道極佳,運到時也不免沾了泥土露水的雜味。其實苦雪煮茶不過是為了增添雅興,真正要品的還是茶葉本身吧。”

    三人都說完以後,不約而同的齊齊看向雲章。雲章一愣,張口啊啊了兩聲,匆匆說道:“我隻知將石子放置於水中可以清洗塵土泥沙,飲時隻需取上麵一勺。不過今次主要是品花茶,花茶本就平常,或許雪水泉水的確能浸出另一番風味吧……”

    “你看起來倒是心不在焉,是為了付青雲的事煩憂嗎?”李華說,“在處刑之前徐莊周一方定會有所舉動,殺人不須惜手勞,你隻需在一旁看他們如何攪得天翻地覆即可。”

    他如此一說,雲章反而情緒更加低落,莫不是自己隻有看著的份,而一點忙也幫不上?

    此時有女子落落大方的走到廳中正前,看著滿堂賓客,笑道:“家父把持今年茶會,他日前正在外辦公,或許一會兒便能趕回。在此之前,還有一位貴客駕臨……”

    女子輕輕掀開後麵的簾幕,走出一個烏發齊肩、額上配紫珠瑪瑙,一副西域人俊挺麵孔、穿深朱色刺牡丹圖紋長衫的人。他目光落在司馬遙那一桌,笑了笑,在正前一側站定。

    因紫宸殿一事,在場富甲官臣都識得他,也知道了他便是覆雲城戎宣王樊陸終。

    覆雲城盛產玉石翡翠,獨據一方照顧過很多生意,有些官臣在外聘人販賣珠翠,其間那些拿得出手的貨便都是產自覆雲城。

    若說的不體麵些,樊陸終或許稱得上是在場許多人的衣食父母。

    於是上前敬酒的人絡繹不絕,無非不過阿諛奉承,他喝了一點略表誠意,便起身徑直走到司馬遙身旁坐下。

    司馬遙也並不拘禮,接過一隻杯子推到樊陸終麵前。樊陸終伏在他耳旁,低聲道:“紫宸殿一事卻是我安排,隻可惜沒能連著徐莊周一起拖下水。不過我玩得很盡興,待到處刑那日以後,我便帶你回覆雲城。”

    司馬遙不語,他大概也猜到這層關係。因為有人看見樊陸終與楚筱進宮,並且要求召見付青雲,知情者告訴了徐莊周,徐莊周進宮想支開付青雲卻被擋在玄武門外,情急之下才演了一出假逼宮的戲。

    “在廣陵樓看見那塊玉佩的時候我就覺這三者之間定有某種關聯。現在得以看來,徐莊周很在意付青雲的生死,但他當真的是出於情感的在乎付青雲嗎?至於雲章與楚筱就更加蹊蹺,楚筱所作所為大半都是關聯著雲章。或許並不能這麼說吧,楚筱隻是在試圖抹滅那些和雲章的過去有關之事。”

    司馬遙看向他,目光淩厲,“你到底想幹什麼?”

    樊陸終笑道:“我想知道楚筱和你們之間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雲章看見樊陸終的口型動著,卻不知他說了些什麼。隻覺司馬遙的臉色一點點的變化著,到最後竟是有些憤怒的神色。

    氣氛並不愉快,堪可說是沉悶,雲章看得出司馬遙不悅,或是懷著對他的愧怍或是出於對樊陸終的不滿,他走過去拉起司馬遙,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司馬遙隻是輕輕答了一聲。

    樊陸終杯中的茶灑出,司馬遙隻覺得臉頰上有些刺痛,發梢與衣服微微浸濕。樊陸終看著他站在麵前背對自己,笑道:“既然來了,也敬杯茶再走吧,承蒙你作陪,請替我問候徐莊周。”

    雲章正想衝過去責罵,司馬遙隻是拉著他的衣服,將他拗出了廳堂。

    兩人站在樓外小亭中,司馬遙坐下拂了拂濕了的頭發和衣服,隻道:“戎宣王性傲,你我如此不留情麵的離開,依他的行事作風,倒也不足為之懊惱。”

    “你剛剛不是也生氣了?”雲章想起樊陸終同他說話時他麵上的怒意,不禁有些委屈。

    司馬遙看著他,想起樊陸終說的話,隻是苦笑:“那不是一回事。”

    半晌,司馬遙開口打破沉寂:“雲章,你同你師父平日都不見麵嗎?”

    “師父平時都待在一處幽穀中,數月前不知為何卻來到了京師,此後也是行跡不定。不過若說此事,你為何會認識我師父呢?”雲章不解的問道。

    楚筱平時不易示人,但從那時在小城中看見楚筱披黑袍與司馬遙見麵,再到楚筱來到京師,日後總是頻頻出現於徐莊周與司馬遙身旁,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司馬遙並不作回答,心底暗自揣測莫非樊陸終開了什麼條件,楚筱才答應為他作偽證?確實如此,如若真的可以另辟蹊徑,那麼金蠶對楚筱便不是必須,她也無須顧忌付青雲。

    種種事情太過繁複,司馬遙眼前一陣暈眩。雲章正看著亭下積水,忽覺司馬遙倒在了自己肩上,雲章喚了幾聲他仍不見醒來。

    雲章將司馬遙送去了醫館,大夫隻說是過於勞累了,開了幾服藥,多做休息即可。

    雲章舒了口氣,這才發覺司馬遙身體狀況並不大好,這人素日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態也不過是強撐著罷了。尤其紫宸殿事發,更是擾人不安。整個皇城都顫顫巍巍,更況且是當局者?來如風雨,去似煙塵。蓬萊舊事,煙靄紛紛。

    傍晚時,雲章去東市買了些香木,焚香以養性、以安神。

    司馬遙醒來時,那淡雅卻濃厚的香氣攏上心間,窗外黛雲遠淡,千山斜陽,殘枝疏影。

    雲章煎好了藥回房,見他醒了,麵露喜色,走到床邊坐下,將碗擱在一旁,“藥還有些燙,你休息一會兒再喝也不遲。大夫說你需要多多休息,你若有何事未曾辦妥,告訴我讓我去做就好。”

    司馬遙搖搖頭,卻不知自己竟是太累了昏了過去,“也無大事了,不過是宗正寺那邊讓我去取一些今年菊月裏的貢品,你若是不覺麻煩,便替我去拿了吧。”

    雲章樂意的笑道:“不麻煩不麻煩。”

    索性雲章樂滋滋的跑出了醫館,向著宗正寺走去。或許是因為今日多生事故,所以早早的便又衙役巡街,除去商家酒館未曾歇業,大多民居、府衙都已閉門了。

    雲章走到一條寬長的巷子中,忽然看見那靠牆邊上有人圍著燒紙錢。

    此時天色正暗,那火光忽明忽滅,隱隱看去還有墨綠色幽光。雲章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放慢了腳步,輕輕走了過去。心想這還未完全入夜,怎麼會有鬼祟出來作怪?

    雲章低聲喚了一聲,那兩人忽然蹭的一下蹦起來,嚇得雲章跌倒在地上。乍一看,那兩隻疑似是鬼的也惶恐的望著自己,雲章喊出來:“唐亦唐營,你們這是幹什麼?”

    唐亦和唐營這才鬆了口氣,唐亦說道:“今天是大哥生辰,我們想給他捎些紙錢。”

    這弄得雲章哭笑不得,“哪有人趁著故者生辰的時候燒紙的?”他又望了望那團火,這才發現那墨色的光線原來是一塊石頭發出的,說道,“你們這樣一疊紙錢都丟進去,點的燃嗎?沒事幹什麼丟一顆綠石頭進去,怪嚇人了。”

    兩人木訥的回答:“這些都是大哥生前帶著的東西,我們想給他做壽禮……”

    雲章被這二人亂七八糟的措辭徹底折服了,他看了看那堵已經被煙熏得黑漆漆的牆,繼續說道:“你們把牆弄幹淨,這看似是個大戶人家,主人看見定要生氣了。”

    唐亦卻擺擺手,“不會,這裏不知為何,多年前就廢棄,後來這一片都已經無人居住了。”

    “真的嗎?那我們不妨進去看看吧?說不定能發現什麼寶貝?”雲章想起以前聽評書先生講著,這種古舊的地方總是藏著些怪東西,但不管有多怪,都是值錢的東西。

    “但這裏聽說被大理寺封死了,那裏麵被賜死懸梁的人,還掛在屋裏呢。”

    唐營這麼一說,越發的毛骨悚然了,雲章卻抖抖肩,“你們快些收拾走了,我去看看。”

    唐亦唐營對望一眼,默不作聲的開始收拾東西。

    雲章走到那大宅朱門前,門上貼著兩道封條,他索性繞到後院,推開柴門。柴門上積滿塵土,在推門的那一刹一片塵埃飛揚,垂在門上的藤條都落了下來,雲章撩開草木,走進院中。殘垣斷壁,枯池廢屋,滿目狼籍敗落。

    但從房屋上的裝幀上又可看出昔日榮華幾何。

    雲章走著走著,隻覺得越發奇怪,直到走入佛堂中,看見一幅寰瀛山河圖上寫有“挽清秋”三字時,這疑惑終於再難壓抑。這三字同自己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樣,莫不是巧合?

    可是自己走入這園中,畫堂、書樓、廂房,竟是都知道位於何處。

    這感覺形同自己走在朱雀大道上時的那熟悉感,莫非,自己真的曾經在此生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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