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618 更新時間:10-12-20 12:52
[壹]畫中仙
畫者將前世的思慕寄予了畫卷之中,這份隱忍的情愫,化作一個如千鳥過境的背影。
白描山水中,畫中之人衣袂翻飛,絕世而獨立。
應該是位令人無比思慕的佳人吧,因為無法靠近這樣美好的人,所以連臨摹也如此的憂傷。到底又是怎樣幽深的思念,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每一筆墨跡中都似乎透出了淚跡。
說完,百裏長長的歎了口氣,看向了一旁快要發狂的青煙,“小心把畫收好,弄花了你就算給我做工一百年也賠不起的。”
“夠了夠了!”在一旁早就聽得不耐煩的青煙揮手趕忙打斷了他,“你都說了一個時辰了,你能不能把前麵那些囉哩囉嗦的話都直接跳過,就幹脆點告訴我你隻是讓我把畫收起來而已而不是對著我看圖說話!”
“哎,我上次遇見的一隻青鳩比你優雅多了,看來妖也是分三五等的。”百裏合上畫扇,用扇柄敲了敲青煙的頭,“這可不是鬼市裏隨意倒賣的東西,這幅畫和普通的畫不同,記得千萬用八股繩卷起放進紫水晶洞裏。”
“你以為我願意下駕到你這小破樓裏麵當夥計嗎!”青煙將畫卷拿了起來,“真麻煩,我上哪兒去給你找八股繩?那個水晶洞明明就小的可憐,早就放不下東西了,奸商,你把那些壓倉的東西都扔了算了!”
“如果放不下就把其它的東西都挪出來,這事你放心上,千萬別胡來。”百裏轉身走出了畫堂,來到自家小店的後院中,“我去一趟泰山府,暮時回來。”
青煙一聽知道又是要自己全職顧店,趕忙追了出去。
隻見百裏站在碧色的水池邊,足下綻開一片青紅火焰,詭譎妖異的火焰並未灼傷百裏分毫,忽然憑空起風,引得火焰蔓延開、如同被撕裂一般狂亂的飛舞,將百裏半身都裹在了其中。那團幽冥之火將他整個人輕輕托起,如乘雲一般,深紫色的長袖翻飛著,淩空而起。
百裏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你可要好好看家呀!”
塵沙翻滾,青煙再度睜開眼看時,百裏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青煙咬牙切齒的回到前堂,看著各種格局的櫃子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器玉珠寶,就恨不得一腳踹過去。喝了口茶壓了壓火氣,複而又攤開那幅畫看了看,一行簪花小楷題道——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青煙輕聲念了出來,“奸商說這畫不同尋常,到底哪裏不俗了?落款留白不知畫者是誰,這也算是不同尋常了嗎?”
青煙搖了搖頭,又卷起畫軸,向著後院的陳倉走去。過了垂花門,因為是初春時節,落了一地碎紅。青煙似覺眼前又浮現了那畫中人的身影,那個人,似乎能與四季無常的佳景相容。再看眼前黛簷飛翹、春寒料峭,卻覺得乏味了。
取下了門前的銀鎖,青煙將擱置在檀木桌上的水晶洞中的首飾、小巧古玩都一件件拿了出來,空出一片位置。正要將畫放進去,又想起百裏說要用八股繩卷起,於是四下看了看都沒發現八股繩,索性就算了,將畫放了進去,又忍不住拿出來展開看了看。
突然一陣風刮進來,吹得紙糊的木格欞窗嘩啦啦的響,青煙背脊一寒,匆匆走過去關上了窗戶,心中歎道當真是早春寒。於是將畫卷擺進去,趕忙轉身離開了。
青煙去閣內取了一個藤木暖爐,正要回前堂去看看有沒有客人,路過倉庫門前時,卻看見那門口的杏樹下站在一個雪`白的身影,煞是應了一句若流風之回雪。
青煙心頭咯噔一響,手上的暖爐落在了地上。
那人聞聲回頭,眼角輕挑似一池秋水,唇紅皓齒,若是比他麵目豔若桃李,如今與那枝頭半開的杏花相映襯,後者卻也黯然失色。靨輔承權,複恃傾城之姿。但這人的美貌卻沒有明月泉水的清冽,雖是絕豔,卻讓人覺得如水墨一般朦朧。
隻見那人莞爾一笑,跑出了園中。青煙麵色瞬間變得慘白,趕忙跑回倉庫,發現鎖已經開了,進去時,隻見畫卷攤在地上,而畫中的人,卻消失不見了。
[貳]畫中仙
百裏回來時,見朱門深鎖,扣了扣銀蟾門環,道:“青煙,你去哪裏了?”
隻聽身後“呀”的一聲驚呼,百裏回頭便看見了正要逃跑的青煙。百裏眯起狹長的雙眸,從袖中擲出一根銀針,正打在了青煙的腳邊方才定住了青煙的腳步。青煙頓頓的轉過身來,對著百裏苦笑。
“店主……”無比奉承的笑著,青煙儼然一副狗腿樣,“你、你別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百裏不解的看著他,心念忽的一轉,立馬警覺了起來,“你幹了什麼?你是不是忘了把那幅畫放回去?!”
“我放回去了啊,可是、可是那畫裏的人跑出來了。”青煙說著一臉欲哭無淚。
百裏深吸一口氣,走過去一把推開青煙,憤恨的說道:“我方才去拜訪泰山府,那裏的同行說那畫中人是古時趙國的王室,你不知那是多麼危險的怨靈!”百裏提起一口內力,足下騰升青風,“我回來再和你算賬!”
“奸商……不對、店主!我和你一起去啊!”
青煙向前縱身一躍,淩空的刹那矯健的身影被重重淡彩雲霞所籠蓋,少年修`長的雙臂碎開一片片羽毛,瞳孔化成了淩厲的淡金色,隻見青色的大鳥揮動羽翼破開雲霧,隨著百裏向著長安城東西兩市而去。
長安古都,千重樓閣紫氣蒸騰,正是天下王氣權貴之地,而正當盛世繁亂,便越是奢靡無比。名門之中織犀角玉簟、以鼲貂為耗,焚著一片萬兩的沉水香奏霓裳羽衣,笑談之間功敗沉浮隨人論過。
這華貴之氣,卻唯獨少了塞外邊疆萬裏風沙的豪放,也不見江南風光春來江水綠如藍。
少年走在河畔旁,楊柳垂岸,沿途都見得踏春的羅衫小姐們笑意盈盈,唯獨他默不作聲低頭前行。他一直走到一處老宅前,停下腳步望向門上的牌匾——卅川館。
那張美得不似人間物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笑容,卻冷得徹骨。
他扣動門環,有一個麵目清麗的少年過來應門。不知為何,蘇崖推開門見到少年的刹那,卻似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舊感。“公子暮時造訪,不知所謂何事?”
“這裏可是卅川館,世代由蘇家把持?”少年不動神色,語氣淡若微薄,“勞煩請通告現任的當家,便說,有位世代結交的故人造訪,如今雖然世態炎涼,卻依然桃花人麵兩猶在啊。”
蘇崖有些詫異,心想自己結實的人物中似乎並未有這樣的人,於是說道:“家父前年便已病故了,現在卅川館是由在下在打理,不知公子所謂的‘故人’是……?”
“故人?當然是趙國的故人!”少年忽然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多少春秋,蘇易之的後人還是和他像一個模子裏立刻出來的。既然現在蘇家由你把持,我便就帶你去酆山都好了!”
少年附在他耳邊,冷笑道:“對了,有人和你提過‘月酹’這個名字嗎?”
蘇崖愣了愣,說道:“公、公子是誰?月酹這名字家父雖有提及,但外人卻絕對不知的!公子可是認識月酹其人?”
“是啊,月酹,就是我啊……”少年言語低緩,輕如夢囈。
蘇崖覺得仿佛一陣寒意如鱗蛇一般攀上自己的背脊,嚇得麵失血色。
少年一把扯起他的手臂,拉著他正是要往城外奔去。麵前卻忽然有一個紫色的身影攔下了去路,一隻青鳥落在紫衣人的肩上,而那人正是百裏。
百裏看著少年,道:“恩怨俱往矣,你為何還要繼續執著?”
“你又知道些什麼!”月酹手上忽然凝起一把無形的刀劍,那銳利的劍氣在他手背上強烈波動著形成一個透明的匕首,稍稍抵在了蘇崖的脖子上便出現一道血痕,蘇崖嚇得大氣不敢出,月酹卻一臉平靜冷漠,“蘇易之將我禁錮在畫軸中便撒手人寰,讓我在那冰雪的畫卷中佇立了無數個日夜忍受痛苦冰寒!我如今便要去酆山都,將他後人的血脈祭出去,一命換一命把他從輪回中拉出來,將我所受之苦全部償還於他!”
蘇崖聽了,知道他是要把自己送去見閻王,立馬渾身瑟瑟發抖。青煙化回人形,站在百裏身旁說道:“那個姓蘇的畫師,能在卷軸上寫下‘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的句子,想必是深深掛念著你,你又為何要報複他?”
“看在是你讓我重見天日的份上,我勸你趕快滾開,我興許饒你一命!”
月酹左手托著蘇崖,足尖一點躍到百裏麵前,右手發力一掌拍往百裏胸口,百裏趕忙向後退,卻還是震亂了氣息,一口血當即噴了出來。
“奸商!你沒事吧?!”青煙剛忙跑到百裏身旁扶住他。
“不要管我,快去追他!”百裏拭去嘴邊殘血,望著月酹離開的方向說道,“我會想辦法的,你隨他去酆山都,切記千萬不要讓他開壇做法引蘇崖的魂魄落入忘川河中,拖住時間等我過來!”
青煙應了一聲,向後騰身懸空,雙臂綻開無數青色的羽毛形成巨大的羽翼禦風而去。
[叁]畫中仙
坐看閑雲此處轉,晨鍾暮鼓、梵唱詩經,駝鈴的聲響穿過了風沙,看遍紅雲蕭殺。站在酆山都依山而建的城郭下,展目望去,這座重重疊疊、隱隱流動著黑色暗流的宮殿精美絕倫,一輪紅月映照著滿山曼珠沙華,此景仿若三途河,忘川深不見底。
青煙穿梭在其中,那些房梁、牆壁、巷落中似乎有人輕聲細語,或是老者、或是女子,聲音大或沉穩、又是嫵媚。據傳酆山都是歸墟中的另一座仙都,但此景哪裏是仙都,分明就是亡魂的王朝!
青煙抬頭望去,見山上紅月高垂,一座銅雀台修在正中,而那台上正站著月酹與蘇崖!
青煙展開翅膀正要上去,麵前卻有一個戴銀甲佩長刀的將軍騎馬攔在前方。這山路曲折,在這座仿若宮殿的城池中百轉回旋,本不容策馬疾馳,而那人騎著的馬卻腳踏彩雲,踏燕飛空。
月酹站在銅雀台上,對下麵喊道:“赫都睿,你攔下那些礙事者,待我報了大仇,便將殊州十萬地界都交付與你!”
“殊州王言過,殊州早已是我囊中之物,您隻需告訴在下如何將人的生死從六道中取出來即可!”赫都睿抽出腰間長刀,直指青煙眉心,“你若想活命便滾開,妄得做了刀下冤魂!”
“那你便看著吧!”月酹冷笑一聲,將蘇崖推倒在銅雀台中央。
蘇崖被他綁住了手腳動彈不得,一個勁的往後縮,隻聽見銅雀台下的小鬼們竊竊私語。
“殊州王果真是回來了,那小子便是蘇家的後人了吧。”“蘇易之早已入了輪回,今生也不知做了個什麼東西,把他三世以前的記憶連同魂魄一同遷出法界,怕也隻有殊州王才做得到了。”
蘇崖越聽越害怕,心想這還了得,讓自己去代替那個誰,豈不知要變成個什麼東西?!
月酹卷起右手衣袖,他的手臂上儼然刺出了一隻九尾玄狐,靈動輕捷。從右邊肩胛骨上一直到右手中指指尖,紋著“主夜神咒”的奇異字符,刺青用墨深紅,乍看之下妖異詭譎。月酹取出腰間一柄銀色小刀,劃開指尖蹲下`身往地上點上一滴鮮血。
忽然銅雀台如同地震一般開始劇烈的晃動,月酹架起手涉念咒語,此時台下卻轟然一聲巨響!青煙竄出了山地崩塌而卷起的塵土,淩空在銅雀台之上,月酹啐了一聲,狠狠捏住了蘇崖的咽喉。
蘇崖痛苦的掙紮著,迷糊的視線中,忽然看見赫都睿趁著飛馬躍上銅雀台。
赫都睿揮刀直取青煙的心髒,而刀舉起的刹那,刀刃上忽然化開一抹如流雲一般的火焰!青煙脫下外套擋住烈焰,衣袂觸及的刹那便開始燃燒,青煙將衣服丟向赫都睿,對方借由奔馬的速度、在馬背上起跳,從上至下揮刀砍向青煙。
百裏也趕了過來,他揚手揮開了赫都睿,一把將青煙從刀刃下阻礙了出去。
但此時,月酹卻已經打開了輪回的門!
“還是來不及了嗎……”百裏不甘的咬緊牙關捏緊了雙拳。
“你就去代替蘇易之吧,蘇家的後人!”月酹仰天狂笑著,一把扯起蘇崖,正要將他扔進去。
但就在蘇崖碰觸到黃泉門闌前那道光障時,身體卻並未被吸進去,而是被擋在了外麵!
隻見此時,陰沉低垂的昏黃天幕下,忽然揚起了漫天胭脂色的杏花。一道霞光破開了濃密厚重的雲層,此情此景,乾坤六合間的壯闊無以言表。
“這到底是……?”百裏心中差異,驚訝的看著眼前漫天花灑的波瀾。
一個人從天的彼端翩然而來,滿城杏花雨,若人生,隻如初相見。
“讓你背負著我對他的思念,但是你,並不是他呀。”那雙溫熱的手撫上月酹的臉龐,月酹睜著眼看著那個人,一行淚落在了地上。
看不清容貌,因為三生三世已經過去太久。隻是低聲的細語著,月酹已經開始顫抖,“騙子,我怎麼可能不是他,你將我畫出來,我怎麼可能不是他……”
“所以,你隻是畫中人。”百裏走到銅雀台上,手中持著那張卷軸,“真正的月酹,並不恨蘇易之呀。蘇易之和月酹是多年結識的好友,他們彼此相知相識,蘇易之思念亡國時死去的月酹,畫下了這張畫,你並不是月酹,卻隻是思念構築成的幻象。”
畫中人。月酹笑了兩聲,抱頭跪在了地上。百裏正要開口,那白色的光影卻搖了搖頭,他走到月酹身邊,握住了他的手,“真想回到那年,杏花滿岸。我同你是朋友,是知己。可惜世事背道而馳,我們走了不同的路。”說到此處,卻微微歎了口氣,“自從你離開以後,在這世上,便再沒有遇見你這樣的人……”
月酹怔了怔,這才緩緩抬起頭,他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然後身體被一片花海所覆蓋。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當花海幻滅時,百裏舒了口氣,看向赫都睿,說道:“都睿還是勿要去試返魂之術了,逝者已矣,若太過執著反而會很累錒。”
赫都睿揮了揮手,牽過黑馬,“都回到我們各自的起點吧,也該開始新的路途了,一直掛記著前塵舊事,似乎也太過不實了。”
百裏笑了笑,展開畫卷時,一隻白蝶繞著那畫中人翩翩飛舞。
[終]畫中仙
青煙總算在百裏的小店裏刑滿釋放,償還夠了債務。而這年又是陽春三月送暖人間。百裏站在門口,對他笑道:“日後若還閑來無事,便再來我店中多砸一些東西替我打工。”
青煙哼了哼,樂道:“若不是你設法陣將我困在你這個破店裏,我早就回去拿贖金了。”
“既然日後不知何年再相逢了,我替你看看手相當做餞別吧。”百裏優哉遊哉的拿起青煙的手,挑眉看了看,說道,“哦,公子好命啊,桃花運很好,恐怕會身纏桃花劫。但可惜遇見的桃花都是下品,上品的嘛,一百年以內都無緣的。如果德行好,可能會遇見春花。”
“你別咒我啊!奸商!”青煙憤憤說道,轉身便離開了。
此時大風刮起,漫天杏花飄灑,百裏回到了院子中,合上了朱門。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
心是蓮花開。
[後記]
後記不是非寫不可,隻是慣例的要胡侃幾句。有時候後記很煞風景,但我還是很廢話的要廢話幾句。畫中仙的故事,想要顛覆一下古典,不是和佳人相逢,而是寫一個有點怨氣的“友誼”。
“酆山都”自然而然的取用了萬裏中的“帝台”。百裏就是長安,青煙變相的就是雲章。月酹的“酹”字,喜歡這個字是因為沈夜焰大人的山河。赫都睿隻是為了寫武鬥畫麵的配角,作者對文章的理解突然成了馬後炮就真的煞風景了…對不起請無視掉吧…
這篇故事的情節並不出彩,但還是很喜歡那些略帶鬼神味道的描寫。古代的鬼神和宗教,都是很有視覺感的題材。另外最近九迷上了小畑健老師的《爆漫王》,下次就換成寫現代的吧?哈哈~謝謝大家的閱讀,請給我更多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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