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8 更新時間:11-02-23 15:52
正是臨近夜色,寒風凜冽,京城東西兩市之間,距夜市的時間又太早,百姓大都不願冒風在街上遊逛,此時又是該饑腸轆轆的時候,路人早早的便找到了棲居之所飲酒暖身了。積雪尚未有人掃去,馬蹄踏在雪地上噌噌的伴隨環佩鈴鐺響著。
長安剛去宮中送去一些玉佩首飾,方才出來,便坐在馬車中迎著這一場及時小雪,在無人的大街上興致頗好的散心。一手拿著一壺宮人贈與的暖酒,一手輕輕卷起竹簾,讓雪落在眉梢、發尖。
驅車的雜工往手心嗬了口氣,哼著小曲,一邊扯著韁繩一邊說:“主兒,今日進宮怎麼不曾看見太子呢?往日咱們去,都能看見那太子在他自個兒的寢宮中大擺旗鼓的誇張作態呢,今次卻是出奇的安靜了。”
“紫宸殿的事,再加上皇上病危,要犯被截,他若再荒唐下去,隻怕是要按律法處置了。不過近日我總覺有些不符,聽說李瑞之母是個端莊嚴謹的美麗女子,定不會準許李瑞這般行徑的。”
那雜工不以為然的聳肩說道:“太子的母妃香消玉殞許多年了,哪裏還管得著她的兒子呢!不過上次太子同九王爺一同赴往刑場時,我倒是覺得太子那時的神色出奇的端正呢。”
長安揮去了粘在發絲上的白雪,正欲說話,雜工卻忽然低聲驚呼道:“主兒!前麵的好像是太子!他好像在流血呢!”
長安因眼疾,並不曾看見,隻聽見呼呼的風聲刮過耳邊,他不及多想,便道:“快把他拉上車!”
“誒!”雜工跳下馬車,跑過去扶住搖搖欲跌的李瑞,說,“殿下,主兒要您上車,有什麼事咱上去說!”
果不其然,觸碰到他手臂的時候,的確感覺到溫熱粘稠的觸感。血沿著他的傷口滑下,落在地上如點點紅梅,一路灑在馬車前,李瑞嘴唇已凍得有些發紫,長安將暖爐推過去,用毯子覆住他冰冷的雙手,說:“果然是殿下……殿下為何會此時身在此地?”
李瑞還不及開口,雜工便道:“主兒,有馬蹄聲,有人來了!”
長安同他都不約而同的察覺到了這馬蹄聲與李瑞的關聯,長安將李瑞拉進馬車最裏麵,然後整理好衣襟,垂下簾幕,端坐在車中。
三皇子李慶安看見地上的血跡,又見那血跡在馬車前便不見了,他躍下馬,走到馬車前,說:“六瓣蓮花的雕紋,沉香閣的店主,我正在尋找受傷失蹤的太子殿下,你若是看見了,還請將太子請出來。”
長安不語,雜工站在馬車前,說:“主兒不曾見過太子,這大冷天的,太子怎會在街上。”
李慶安揚揚下巴,“那麼這地上的血跡作何解釋?”
長安隔著一層簾幕,說:“方才去染坊挑了幾匹料子,那掌櫃粗心,沾上的顏料未幹,落在地上便成了如此這般。”
李慶安盯著那重簾後的人影,冷然的說:“染料顏色太過鮮麗,但這地上的明明是人血。還是奉店主不要幹涉此事,若他當真在店主的車中,店主還請照實將皇兄請出,好讓我盡快帶皇兄回宮。”
長安盈盈一笑,“在下不曾見過太子,又從哪裏給您請個人出來?”
雜工也附和著說:“三皇子還是請去別處再找找吧,我們著實不曾見過太子殿下。”
李慶安此時迫不及待的要找到李瑞,更加無心去聽這番話,幹脆一把推開那雜工,直奔簾幕前。“都給我滾開!店主不給情麵,那就休怪我無禮了!”李慶安伸手,正欲掀開那幾重輕紗簾幕,長安卻先掀開一角,將一塊紋章放在了他麵前。
“三皇子既然不看僧麵但請看看佛麵吧,還請三皇子退回去,不然豈不是不敬了?”
那是皇上所賜的章,長安乃是當年紅極一時的樂師,更是備受皇帝恩寵。拿著這章,便是那些鐵麵的禦林軍都要給幾分好臉色。皇帝賜予他這塊壽山石紋章,縱然之後長安因變故不得不離開宮廷,皇帝念及他的技藝倍感可惜,便也不曾收回,可謂視此章猶如皇權。
李慶安早已忘卻他曾是宮中的首席樂師,隻當他不過是沉香閣的店主、與名門貴胄間稍有交集罷了,未曾想到他會將這紋章也拿出來,自己竟是毫無辦法。
李慶安自然無法再逾越上前,冷哼一聲,轉身策馬消失在一片絨雪長街中。
雜工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袖上的雪,對車中人說道:“好在九王爺將紋章又交給了主兒,否則還真真壓不住著寒冬臘月還飛揚跋扈、來去如風火般的三皇子了。”
長安歎了口氣,“情非得已,我本不想用此物。”長安轉過身去,覆住李瑞的手,道,“太子殿下,待我帶您去了沉香閣以後,可否能將事情始末都告知在下?”
李瑞氣色已稍有好轉,在寒風中凍僵的雙手也總算有了些暖意。他靠在一旁,甚是困倦的樣子,說:“承蒙相助,我自當不該隱瞞,但此事還是少知為好。”
長安卻搖搖頭,笑道:“殿下倒是說出來,也好過自己扛,多少讓我幫著想想吧。”
李瑞雖對他並無太多印象,卻也因九王爺的關係,偶爾也曾同他說過話。知道此人秉性不壞,李瑞也並無太多顧慮,隻要不說自己為何出宮的事,其它的倒也不算重要。
回到沉香閣後,雜工將門都壓板上鎖,將李瑞右手上的傷口換藥包紮,應了長安的吩咐,還特意取出長白山火狐裘為李瑞披上暖身。再沏好茶,與一旁的幾個下人一起退出去了。
李瑞稍作休息,已到了子夜,起身時,依稀還能聽見院落中樹上積雪碎落的窸窣聲響。
這片刻的寧靜,卻讓心境如亙古長夜般得以平息。
李瑞閉目,心歎這沉香閣的店主長安果真有幾分不屑再被世俗所紛擾的清雅。
他呷了口香茶,將事情原委紛紛告訴了長安,卻唯獨不提到底為何出宮。長安聽後,也不追問這關鍵之處,但他卻聽得出李瑞的刻意回避,知道其中定是有何重要的隱情。但卻隻道:“如此說來,是三皇子對您心懷不滿,索性才做出這般行徑的?二來皇上病了許久了,三皇子自然對作為東宮太子的您有所提防……”
“讓你見笑了,店主應當是不愛聽這些事的人吧。”
“不,我想既然三皇子對您如此戒備,您現在就算回宮,以您的處境也未免能治罪於他,最多不過被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罷了。”長安托住下巴,沉吟片刻,“既然外麵太過危險,殿下還是勿要離開,暫且屈身待在這裏,靜觀其變為上吧。”
李瑞也覺得甚有道理,便點頭道:“如此甚好,店主願意讓我留下,李瑞感激不盡。”
“殿下太見外,叫我長安就好。”長安笑了笑,說,“稍後我去命人收拾一間房,便在離我的住處不遠的地方,殿下也好隨時找我。沉香閣內的下人都是可靠,殿下亦不必擔憂。”
這出倒是令人意想不到,不過也算是幸得遇見長安,否則李瑞尚未到九王爺府邸,便已被李慶安找到了。說到這長安,李瑞卻也隻有零星記憶,若非他這間還頗有名氣的沉香閣,當真是不記得曾有過此人了。
果真是去年今日此門中,隻白馬長衣嘯東風,便轉身誰也不認得誰了。哪管那之前是如何名冠絕豔、揚名六合的。
長安似乎知道他所想的一般,隻淺笑道:“索性別把眼前的太當一回事,越是把昔日之事當一回事放在心上,日子久了物是人非,便也不是個什麼事。所謂江山易主,轉瞬光陰,便也不過如是。”
李瑞會意也笑了兩聲,“如此說來,店主倒是看的通透。不過我有非做不可之事,再未完成之前,不能罷手。”他的眼神轉而低沉下去,“況且,如你所說,江山遲早易主,誰來坐擁,又不是異?”
“在下隻是覺得,您活的太累。”
“我此生也隻為這一件事所勞心,便也無所牽掛。”李瑞仰麵,避開一旁明晃晃的燭光,視線置於一片陰影中,“此生我為太子,雖不得勢也未曾被人給過好臉色,不過也算是享盡了世間榮華。我卻隻有這一個心願,那怕隻是曇花一現,也算知足了。”
“要我同九王爺一般,做個閑雲野鶴,我也不會樂意。”長安無意的侃道,“不過他倒樂在其中,是人心各異吧。”他站起身來,打開了門,“我去差人來帶您去廂房,您受了傷,還需多休息才是。”
李瑞端起蠟燭,隨他走出了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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