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妖師·瑤環(原:亂世瑤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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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隔岸煙火  五十七章·靖州

章節字數:4352  更新時間:07-06-26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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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正午,烈日炎炎,照射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跳躍起一片耀得人眼花的白光。十歲的小荊握著一塊抹布趴在地上,手邊一隻齊肩高的水桶。將側院這一方的走廊全部擦拭幹淨之後,汗水已經淋濕了身上的衣衫,就像是剛打了水仗回來一般,濕淋淋得幾乎濕下水來。

    “終於好了。”拎著水桶到花壇邊倒掉,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眼睛已經快合上了。轉著腦袋往四周瞄了一瞄,沒有人,心想這個時候,監工們應該都在自己的工房裏午睡罷?這樣想著,轉身去放置好水桶,便在左側廊下尋了一處隱蔽的地方打起瞌睡來。

    “你這個小王八蛋,又偷懶!我叫你偷懶!”

    正睡得香甜,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厲喝,隨即腦袋上就挨了一記悶棍,“咚”地一聲悶響,有種暈眩的感覺。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一根粗大的棍子當頭砸來,當下嚇得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前衝去。

    “還敢跑,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監工還在身後罵罵咧咧,小荊靈活的身子已經如同泥鰍一般,竄出側院,一頭鑽進右院下人房中。

    迎麵而來的阿黃看到小荊又在腦袋上頂了個青包回來,便知道他肯定又被監工逮住揍了一頓。便笑嘻嘻地湊過來,說道:“你笨吧,又被逮住了!不過算你走運,我昨天剛從大夫人院裏丟出來的東西裏找到一瓶消腫止痛的藥膏,放在我枕頭下,自己去拿!”

    “好,這就去了。”小荊應了一聲,躍身就往裏麵竄去。

    “不要用完,給我剩一點!”阿黃朝著他的背影大吼了一聲,隨即頗有些興災樂禍地笑了笑,方才快步出院去了。

    阿黃和小荊,都是靖州州侯家的打雜小廝。他們和另外十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廝住同一間屋子,雖然在不同的院裏跑腿,但都是等級最低的奴仆,經常受到欺壓。因而時而一夥人聚在一起抱怨,抱怨著,便相互憐惜起來,彼此之間相當照顧。

    比如這時,小荊盤腿坐在床鋪上,鄰鋪的小胡正拿著阿黃的藥膏用一隻手指挖了,往他頭上腫起的大包上抹著。一邊小聲嘀咕道:“怎麼就你笨,又被逮住了,真是的!我昨天才剛聽說,隔壁房的六兒這個月偷瞌了三次都沒被抓呢!”

    小荊聞言,一臉豔羨地說道:“是嘛,六兒真是厲害呢!”

    “是你笨啦!”說著,小胡用力往那包上一按,痛得小荊哇哇大叫。小胡哈哈笑了一陣,又說道:“不過呢,小荊你也真是的。你姐姐是楚夫人,為什麼不請夫人到老爺麵前去說一聲,把你調成專房小廝,這樣就不用看那些監工的臉色了呢!”

    “這個嘛,嗬嗬。”小荊嗬嗬笑了幾聲,抿著嘴並沒有直接答話。

    “小荊,紅冷苑來人說窗子破了,趕緊過去一趟。”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尖銳的叫喚聲。

    小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立馬大聲應道:“知道了,馬上過去!”隨即從床上一躍而下,大步往外飛奔而去。

    小胡追出門去,大聲叫道:“這次記得說啊,笨蛋!”

    靖州雖然位於南圉部洲的最南麵,離大皇帝國的商會中心路途遙遠,但作為一州之長,生活還是相當優沃豐惠的。靖州州侯廖俊華今年四十有二,正妻乃是望州州侯之妹,正所謂門當戶對。還有兩位平妻,即是側室,是靖州內兩位城主的掌上明珠。除此之外,還納有七位妾室,也都是出自官商人家或是寶貴人家,隻除了居於紅冷苑的楚湘夫人。

    據說楚湘夫人出自一窮二白的窮困人家,家徒四壁。在一次上街賣繡品的時候,被途經而過的州侯相中,直接遣人送了二十兩銀子到她家中,第三日便派人將她接進府裏。又有傳言說楚湘夫人原本的名字並不叫湘,而是另外一個俗不可耐的名字。但因為她進府後,也著實得寵過那麼一段日子,不僅得到州侯老爺的親自賜名,還破天荒地給了個名份,成為楚湘夫人,但是這一切,在七姨娘進門之後,完全終結。

    楚湘夫人居住的紅冷苑是州侯府後院右角一處偏僻的所在,小荊跟在丫環身後一路走來,幾乎不曾看到一個人影。進入紅冷苑後,便看到楚湘夫人正隔著簾子坐在窗裏,低著頭,一針一線地繡著什麼。

    “夫人,他來了。”丫環在門口叫了一聲。楚湘夫人從簾內轉過臉,朝著小荊笑了笑,丫環便轉身招呼著小荊進屋。小荊也會心地咧嘴一笑,撒開腳步歡快地往門裏竄。

    “荊兒!”小荊剛進屋,楚湘夫人便已經迎了上來,抱住他,便往懷裏摟。

    “姐姐!”小荊任由著她抱著。半晌,她方才鬆開手,拉著小荊在一旁坐下,撫著他的臉問道:“這些日子怎麼樣,有受什麼欺負麼——這裏,這裏是怎麼回事?”當手指撫到他腫起的地方,楚湘夫人原本溫柔的聲音抖然揚了揚。

    小荊笑著說道:“這個啊,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被阿黃那個家夥一腳從床上踹下來磕的。小胡已經幫我塗過藥膏了,一點也不疼。阿黃那個家夥也被我們合夥痛扁了一頓,因為那個家夥睡覺老不安穩,總會踢到人!”說著,他便將話題轉到了這些日子裏,他們那個大雜院裏,小夥伴們一起玩,一起吃飯睡覺時發生的趣事,說得楚湘夫人堆積在眉心的陰霾也漸漸散去,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小荊臨走時,楚湘夫人往他懷裏塞了三幅刺繡,吩咐他下次出府時就去賣掉,然後將錢存著。說他一個男孩子,總不能在這裏做一輩子奴才。

    小荊答應著,笑嘻嘻地,哼著歌兒,一蹦一跳地走了。遠遠地聽到身後,丫環對楚湘夫人說道:“看來荊兒在府裏過得不錯,夫人也該放心了罷!”“是,是啊。”楚湘夫人輕歎著說道。

    小刑聞言,暗自呼出一口氣,揚唇笑了笑,加快腳步往回跑去。回到院中,便聽說晚上會有大人物要來府上,小胡他們都已經被叫過去伺候著了。小荊腳還沒站穩,就被監工趕去裝飾客廳,安排晚宴。

    聽監工們在私下裏討論,說來的是東歧部洲洲長唯一的弟弟魏宵明。據說這位貴公子在東歧部洲犯了些事情,便在他兄長的托庇下,來靖州避一避風頭。對於這個能夠討好東歧部洲長的絕好機會,廖州侯自然是求之不得。趕緊吩咐下來,一切安排都要迎合魏公子的喜愛。

    魏公子喜歡薔薇花,此番來靖州侯府,就是衝著府上傳名在外的薔薇園而來的,因此小荊他們便被指派去將宴客的座席全部搬到薔薇園中去。忙夥了一個下午,當累得快趴下的小廝以為可以鬆一口氣了,卻不想在魏公子到來前的一個時辰,居然洋洋灑灑地下起雨來。監工們無奈,隻能吩咐小荊等把座席統統搬了回去。雖然天公不作美,無法在園中邊賞花,邊續話,但魏公子最愛的薔薇花卻不能少。當雨漸漸開始下大,小荊小胡幾個還冒著雨在牆角挖花藤,將薔薇花移到盆中,搬送到客廳去。

    在監工們藤條加木棍的再三催促下,終於趕在魏大公子進府前將一切準備就緒。濕淋淋地從客廳中拖著腳步出來,已是筋疲力盡,饑腸轆轆了。監工在門口賺髒地揮揮手:“快走快走,今晚就不要在這裏出現了。”

    聞言,小荊他們卻也是暗自鬆了口氣。垂著手從階上下去,忽然看見守在院門口的家仆們相繼跪地行禮。“快跪下!”在監工的催促下,小荊和小胡幾個也在階下跪下,俯首至地,一動也不敢動。

    入秋的天氣,一到晚上,已經是冷颼颼的一片,這一會被雨一淋,更是冷入骨髓,隻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當有行人從跟前穿行而過,飛濺起的雨水倏而竄到臉上,小荊不禁打了個寒顫,“嚏”地一聲,打了個噴嚏。

    出聲後,小荊自己先嚇了一跳,連忙將頭伏得更低,深怕上頭怪罪下來。不想靜了半會還是沒有動靜,以為今天運氣好,這事就此過去了。幾乎埋到地上的頭稍微抬了抬,目光一轉,便看到一雙錦緞的白靴停在了眼前。

    “著涼了麼?”有個清朗的聲音在頭頂上方緩緩響起。

    是個很陌生的聲音,應該是魏公子那邊的人。小荊暗自嚇了一跳,不敢抬頭看,隻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答理我麼?真是不聽話的孩子。”仍然是那個清朗的聲音。

    一句話緩悠悠地說完,小荊便忽覺得腦後一緊,有人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往上一提,被迫抬起臉來與那雙錦緞白靴的主人麵麵相視。

    那是一個麵容俊秀的年輕公子,著了一身玉白色的華服,一頭黑發鬆鬆地係成一束垂在胸前,此時半斂著星目從高往下地看著他,冷冽中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儀。而站在他身後的赫然便是靖州州侯廖俊華——這時,小荊不用想也知道這年輕公子是什麼人了。

    廖州侯見魏宵明似乎動怒了,慌忙從旁勸道:“這等不知禮儀的奴才,魏公子何必與他計較!回頭,我將他打出府去便是!”

    魏宵明卻將目光淡淡掃過小荊的臉龐,似笑非笑道:“打出府?廖州侯也太不講情麵了。州侯不見這孩子一心往地上撲去,似乎想要在這地底挖個洞出來才好的!”說罷,便鬆手將小荊往地上一推,翻手接過隨從遞上來的手巾,一麵擦拭著一麵緩悠悠說道。“不妨便成全他好了。”

    廖州侯微微怔了怔,隨即回過神來,附和著輕聲笑道。“魏公子真是體貼人。”  

    魏宵明將擦完手的絹帕隨手一丟,飄落在小荊的麵前,不冷不熱地說道:“就在這裏候著,等我出來罷。”說罷,便在眾人的擁簇下施施然進屋去了。

    “小荊!”小胡憂心忡忡地喚了一聲小荊,卻被監工們攔開。小荊回頭說道:“我沒事,你們快回去吧。”

    小胡看了看下得正急的雨,雖然很擔心小荊會淋壞身子,但心想自己在這裏也沒什麼用,不如回去先尋些去寒藥備著,也好等小荊回來後就可以暖暖身子。想到這裏,咬咬牙回身而去。

    回到住的院子,迎頭遇上監工領了幾個衣冠整齊的小廝出門。小胡認得其中一個正是隔壁屋的六兒,那家夥與他們也是一個等級的奴仆,這一年裏除了兩套仆役裝,也從來不曾見得穿過什麼別的衣服,今天怎麼換上了綢緞的衣衫,真是奇怪。

    暗自喃喃著,推開門進屋,卻赫然發覺同屋的兄弟們基本上都在,看見他進來,瞪大了一雙雙烏溜溜的眼睛,驚愕地看著他。小胡不禁有些怔怔,伸手摸了摸臉,好像也沒沾什麼泥巴啊?“怎、怎麼了?”

    阿黃從人群中鑽出身來,將小胡拉進人堆,壓低聲音說道:“我們還以為你也被選走了!”

    “選什麼?”小胡愈發不明白。

    阿黃小聲說道:“選模樣漂亮的小廝去陪酒啊!我下午在大夫人那裏跑雜的時候聽說的,那個姓魏的,是個變態!他不喜歡女人,隻喜歡十來歲的男童。”

    小胡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不禁有些傻眼。“不,不是吧?”

    同屋的另一個小廝利串兒接口說道:“是呢,我在二夫人那裏的時候,也聽說過了一點。據說他還喜歡將男孩吊在雨中淋到發燒,或是捆起來用繩子串著浸到水井裏,說是這樣才好什麼什麼的——”

    “聽說他就是因為在東歧部洲虐死了一個鄉紳的兒子,才跑到靖州來避風頭的——”

    見他們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小胡還是聽得有些雲裏霧裏。對於他來說,這一些完全是無法想像了。正暈乎乎中,阿黃忽然察覺到什麼,移動目光往門外張望了一番,問道:“咦,小荊呢?!”

    他這一問,把小胡嚇得心跳慢了一拍,徑自呆傻了半晌,在阿黃不解地推攮下,結結巴巴地說道:“被、被魏公子罰,罰跪在,在雨裏——”話音落去,原本嘈雜非常的屋裏頓時靜寂了下來。良外,阿黃終於回過神來,從床上一跳而來,狠狠地推了一把小胡,大聲說道:“你傻了!快去找楚夫人!遲了小荊就沒命了!會被那個變態虐死的!”

    小胡早已嚇傻了,這會兒被阿黃一推,便咕碌碌地滾落到地上。

    “為,為什麼找楚夫人哪?”小荊平時與小胡及阿黃最為親近,因此隻將楚夫人是他親姐姐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兩個,別的人是不知道的。

    “唉!你們,不指望了!”阿黃憂急地忿出一聲,當下慌忙撥開人群衝出屋裏,撒腿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飛也似地往楚夫人的紅冷院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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