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章節字數：3467 更新時間：25-03-30 08:03
“過來吃飯，別站在那裏了，進來吧。”張翠枝將還傻站在院子裏發呆的人叫到堂屋裏吃飯。
顧乞聞聲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緊緊握在手裏的毛巾，應了聲好。顧妍的毛巾洗幹淨了，正搭在水盆邊上的鐵架子上，他默默的垂下了腦袋，在銅盆裏揉搓幹淨自己的毛巾，清晨的井水非常的冰涼，將手凍得有些發僵。
擰淨毛巾上的水，他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轉身就朝屋內走去。
日頭東升，架台上兩塊並排的毛巾在和風吹拂之下微微晃動。
席間張翠枝給顧乞盛了一碗小米粥，又將熱涼皮往他麵前使勁的推了推，示意顧乞多吃。
“饅頭包子我包得滿滿肉餡，但這是發物，不利於你傷口的愈合，我蒸了涼皮麵，你將就著吃些，等傷勢好了些，你走時我給你露一手……”
後麵的話顧乞有些聽不進去了，他心裏想的是無恥的不走，想賴在這裏，但是阿姐會不會——他扭頭朝身邊的顧妍望了望，見她聽到這話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仍舊默默的吃著碗裏的粉條，於是他扭回了頭，神色不變的朝對麵的張翠枝道：“好，到時多謝嬸子。”
隻是顧乞不知道的是，張翠枝說到顧乞傷好了就離開的時候，顧妍端碗的動作都愣住了，忍下一股衝動，默默等著顧乞的回答，當聽到顧乞好了之後就會離開的肯定答複之後，她說不上來內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隻能不動神色的繼續扒著碗裏的麵條。
藤安是個不知名的小山村，不會有人特意到這個地方遊玩，絡繹不絕的景象已經幾十年未曾出現過了。但偏偏顧乞找了過來，不是顧妍自戀，她很懷疑顧乞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找她的，至於為什麼當時為什麼闕大爺會和顧乞認識，並且自己會在山上遇到受傷嚴重的顧乞，她暫時想不通。可現在明顯人說的話就沒有是來找她的意思，之前的猜想簡直就是她的一廂情願。
顧乞說傷好了，他就離開了。
其實他的去留顧妍沒有資格決定，但是她的內心還是暗暗地在思索，最後人會留在藤安的可能性，琢磨到最後還是徒然。
張翠枝從頭到尾都在觀察兩人之間的反應，但是麵前兩娃娃互相試探觀望的態度弄得她莫名其妙，猜不透他們之間的彎彎繞繞，最後還是笑著打哈哈道：“你看我也有扯得遠了，吃飯吃飯！”
顧妍從頭到尾就沒有參與這一場談話，事實上她也不想參與，率先吃完把碗放下之後就出門去了。前兩日她上山采花，準備實踐自己的那個設想，何曾想後麵就遇到了昏迷的顧乞，現下天氣炎熱，雨水季節就快要結束了。雖說山裏涼爽氣候適宜，但是山花過季了就不那麼容易采到新鮮的了。
顧妍也沒有拿什麼東西，拾掇了下自己，戴上帽子就出門了，張翠枝和顧乞還在吃飯，她乘張翠枝沒有反應過來直接推門走了。
現在太陽還不算太熱，就是有些刺眼，迎麵照射著顧妍的麵龐，風裏的空氣還不是那麼的燥熱。顧妍走在土路上，回想起那天晚上顧乞望著她的眼神，平靜的，沒有波瀾的，但是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接下來的自己應該要作何反應，他的眼神投射出的眷戀是那麼的灼熱，幾乎就要燙壞她了。
他們分別的時日已經要用年歲來計算了。剛開始的她在等不告而別的他，一天，一周，一月，一年，兩年……她以為自己就快要忘記這個人了，也覺得顧乞把她忘了。時間漸漸衝淡了記憶和那副熟悉的麵容，她時常在出神的時候回想起過去兩人之間的經曆，但是很多事情幾乎沒有印象，腦海裏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她幾乎覺得這是不真實的一場夢。
可，人世間就是這麼的有意思，他們重逢，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如雷的心跳聲就是肯定。
現下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他們之間注定回不到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開始變質。即使他很快就會離開，即使她很不舍，但是這是她絕不能宣之於口的心事。
就這麼胡亂想著，她很快就到了山裏，林子裏的植被很茂盛，樹腳之下的灌木旁開敗了許多的花，蜜蜂繞著花叢采蜜。顧妍繼續往裏走，不一會就走到了幾日前掉落背簍的位置，顧妍將背簍撿了起來，發現筐裏表麵的那些花都發黑腐爛了。
顧妍拿著簍子的手頓了頓，隨即把簍子裏破敗的花倒了出來。
“阿姐，她讓我來幫你。”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顧妍回頭就看到顧乞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
這個“她”顧妍不用問就知道指的是誰了，顧乞先前還一口一個嬸子叫得歡騰，現在在她的麵前卻演都不演了。
“你撒謊。”顧妍對著顧乞比劃，但是麵前的人笑著看她比劃，就像是沒有看到顧妍的動作一般，等她“說”完就直接接過她手裏的背簍甩到了肩上“我們走吧，阿姐。”
顧妍蹙著眉頭，沒有動作，顧乞回頭見顧妍沒有跟上，於是直接站在了前麵等她，沒有一絲的不耐煩，也不言語，兩人就這麼尬站了好一會。
顧乞似是妥協了似的，走到顧妍的麵前，看著她琥珀色的瞳孔，於是低著聲音道：“阿姐有什麼要問的。”
顧妍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顧乞自然知道顧妍的不滿絕不是因為他的一次撒謊，她或許有很多想要問他的話，比如他當時為什麼會昏迷在林子裏，以及他不告而別的原因。
他原本不急於這一時就和阿姐說清楚的，他既然回到了她的身邊，就沒在想過離開了，以後他可以慢慢的解釋，之前在張翠枝麵前說的話他也隻當空話，這算不得數，隻要阿姐願意讓他留下，他絕不會再不告而別。
“阿姐，你知道嗎我這條命不屬於我。”顧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是也不想一直隱瞞顧妍，他明白自己說出來的後果是什麼，但是他想搏一搏。
他隱隱的覺得自己的生命很快就會結束，沒來由的。
他想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但是他不想傷害她，他覺得的愛很拿不出手，自己的雙手沾滿了汙穢，他隻要站在她的身旁瞧著她就好了。
顧妍聽到顧乞說到自己的命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的時候，不由得身子一顫，但隻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將所有情緒掩埋於心底。
顧乞觀察著顧妍的表現，她沒有表現出沒有特別的疑惑或者關心，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他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早知如此還是很失落，又是他又猶豫了，默默的把接下來要講的自己魂穿來的事情話咽了下去。
他又不敢說了，他很害怕失去，自己是個奇怪的人，也是個髒汙的人，不論是在大明，還是現在。
顧妍見對麵的顧乞沉默了很久，就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是不是表現得太過於冷淡了，剛想比劃解釋解釋時，顧乞就突然起身朝一處密林走去，顧妍不知道顧乞要幹嘛，隻能默默的起身跟過去。
她一起身顧乞察覺到了，回頭看了看她。顧乞帶她走的路很平坦，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處樹叢麵前，顧妍停住腳步，站在顧乞的身後不明所以。
顧乞朝左邊的山石縫裏抽出了一把不知什麼時候藏的一方利劍，在她站定麵前的樹叢揮動幾下，那劍鋒利，揮動的時候有破空之聲，刀身揮動隻見一道白光。
這一幕，顧妍隻覺得麵前的顧乞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沉默陰鬱的氣質陡然變得銳利鋒芒，她麵前的樹枝被劈開。顧妍朝樹後一看才發現，後麵竟然藏著一間歪斜的木屋。
看到屋子那一刻，心裏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顧妍不確定的回頭看向顧乞，發現他也在靜靜的看著她。他……之前一直住在這種地方？顧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上前走到屋子內部，顧妍發現這處實在是簡陋的可以，從裏到外就隻有一床被褥和一口鐵鍋，連燈和窗戶都沒有。
從簡陋的木屋出來，顧妍都不知道該說顧乞些什麼好，現在的季節蚊子看到人就跟狼看到肉一樣，瘋狂得不行，恨不得將人血吸幹，顧妍想到顧乞那間密不透風黑漆漆的屋子，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扛過來的。
“你什麼時候到藤安的。”顧妍轉身，對著一直跟在她身後，見到這件屋子之後就一直沒不說話的人比劃道。
“春耕時。”顧乞的聲音低沉，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顧妍聽到他的回答簡直就快要被氣死了，她想過是一周或者是更久一些，沒想到這人竟然在這呆了足足三個多月。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剛比劃完就後悔了，是啊，為什麼要來找她呢。
……對麵的顧乞不作聲，還是緊緊的盯著她，顧妍剛剛升起一絲悔意就這樣消失了，無名的惱怒爬上她的胸口。
“顧乞，不要不說話。”
“你非要在我麵前裝瞎子，我就沒辦法和你說話了。”顧妍比劃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但是她還是將話完整的告訴了顧乞。
阿姐的表情看起來很憂傷，顧乞突然就後悔把阿姐帶到這個地方來了，原本他可以直接坐在草叢上，平靜的將話說出來的，但當時看到阿姐不太在意的表情，內心不知名的因子在做作祟，於是他把她帶到了這個地方，果不其然見到了阿姐再也無法掩飾的關心。
但聽到顧妍將自己已經說不了話的事實拿來開玩笑時，他比後悔更多的是對阿姐的心疼。
顧乞很慌亂，他不想讓阿姐這樣自輕自己，想要找補，抬頭卻是看到顧妍就這樣淡然的望著他，眼裏的悲傷早已消失不見。
顧乞張張口，垂下了頭低聲道：“我害怕阿姐早就將我給忘了。”
……
沒有人說話，顧妍足足愣了一分鍾才回過神來，看到顧乞高大的個子頭都快埋到膝蓋下邊去了，她突然無聲笑了。
顧乞忽然感應到似的抬起頭，看向對麵笑著的顧妍，不知在想寫什麼。
“阿乞，我以為你不要阿姐了……”
顧妍後麵沒“說”出來的一句是：阿姐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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