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這一切於顧乞而言,是劫難

章節字數:4687  更新時間:25-11-23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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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刻門被撞開了。

    “砰——”

    那扇吱呀滯澀的屋門被人大力從外邊一腳踢開。

    顧乞麵色陰冷地走進屋內,啪的一聲將燈打開。狠揪起孫大娘的衣領,把人拎起來丟到了邊上,重重的一聲撞擊落地之聲,下了死勁,似乎都聽得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孫大娘連驚呼聲都沒有來的及發出,麵前就指了一把劍。

    顧乞居高臨下看著她。

    那一雙眼睛可以殺人,眸中銳利勝過他手中握著的這把怪劍。

    “誰叫你這麼做的?”聲音又冷又沉。

    孫大娘徹底失去了力氣,知道現在無力回天。

    原本還癲狂殺意濃烈的人,現在瞬間軟倒在了地上,頹下了肩頸埋著頭充耳不聞,先前的張狂仇恨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說還是不說!”

    顧乞的劍沒有收起來,劍尖指向地上之人的喉間,冰涼的血沾染雪白劍身。

    顧妍拽了拽顧乞的衣角,搖了搖頭。

    [阿乞,不要殺人,報警吧。]

    比畫完這些,顧妍再沒有餘力,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

    [救她。]

    顧妍顫抖著手指向血泊裏的人。

    ……

    孫大娘這會就跟丟了魂一樣,蜷縮在牆角癡癡的望著地上那攤血跡,嘴裏重複一句話:她不是我殺的!她怎麼就死了?她不是我殺的!她怎麼就死了?……

    張翠枝被急急送醫,但因出血過多沒有了意識,闕呈趕了過來跟著救護車走了,顧妍似乎聽到他哭了,那聲音是鈍的、悶的,聽的人心口發緊。

    明明今天一早兩個人還坐在一起談論著婚事延期這才過去幾個時辰?張翠枝又要走一遭鬼門關?

    顧妍覺得自己的眼皮忽然變得好沉,身邊一直吵吵嚷嚷的好似有很多人圍著自己說話,但是她沒有辦法從昏睡中抽離。

    一直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但是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

    她這一覺似乎是睡了很久。

    顧妍陷入了昏睡這段時日少有清醒的時候,等她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天,鼻間縈繞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她不知為何困倦異常,抬了抬眼皮之後就沒了力氣,但至少這個時候可以聽到床邊的人對著自己說話。

    是顧乞,她從來都不知道顧乞可以一次性說這麼多話。

    “阿姐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你真的睡了很長的時間,我都要以為您要這樣睡一輩子了。”

    “阿姐我怕自己還沒等到你醒過來就要走了。”

    “我還沒有和你道別呢,你不是說不喜歡我不告而別嗎?你醒過來好不好?”

    ……

    有好幾次她顫著睫毛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眼他的時候,卻發現入目的是白白的一片,白色的屋頂白色的簾子。

    這間屋子白淨得很安靜得很,靜的可以吞掉她呼吸的細簌聲。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睡著。

    她隻能閉著眼睛聽:

    他和她說雪化了院子裏他們年前一塊埋的土豆發芽了。

    他和她說家裏的鴨子換了毛,肥了一大圈。

    他說廊下的搖椅積灰了,他擦了好幾次等她回家坐……

    他說她們兩個人都睡得好久,一點也不想醒過來回家看看。

    顧妍不知道他這話裏的意思,她不是一直呆在家裏嗎?為什麼阿乞一直說院子裏的雪融化了?正月裏天寒地凍的能把人凍傻。還有,顧乞為什麼又說自己要走了呢?他又要去哪裏?

    她覺得自己睡得有點久了,十天半個月不洗澡他可是會發瘋的。

    她的意識清醒,可為什麼一直沒有辦法醒過來。

    期間不止是顧乞會和她絮絮叨叨,就連闕呈不時也會到她身邊嘰裏咕嚕一陣。

    她就像是一個死人,維持著生命體征,但是毫無生氣。

    這副樣子,還不如死。

    闕呈在醫院照顧張翠枝。

    她清醒的時候會聽到闕呈和自己說話,他告訴她張翠枝失血休克搶救過來之後就一直昏睡不醒,他也一直在照顧,叫顧妍好好養病不要擔心,後麵康複了就去看看張翠枝,說不定張翠枝就醒過來了。

    屋裏邊就隻有昏睡不動的自己,餘下的,就隻有那個兀自念叨的男人。

    顧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次生病會睡這麼久,骨頭都要睡懶睡酥了,她的傷不是早就該好了嗎?

    張翠枝被孫大娘捅成那個樣子,她一直想醒過來去醫院看一眼。

    顧妍感覺自己困倦的很,非常的嗜睡,頭昏昏沉沉。

    混沌朦朧的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日。

    一直處於睜不開眼。

    那天太陽照在了顧妍的身上,外麵有風把簾子吹的飄起來,外屋靜悄悄的,顧妍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緩緩地抬開自己的眼皮入目的是木梁瓦片,終於不是夢裏的白皚皚一片了,她想要撐起身體,但怎麼都使不上勁。

    她想:為什麼還要躺著呢?明明傷口已經生肉愈合了,可是自己就像是癱了一般,隻要一動,腹部就傳來撕裂的痛苦。

    她記得正月十五那天晚上自己被那個男人踹傷了腹部,打折了雙腿,後來躺在床上很長一段時間已經痊愈的差不多了,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是這般嚴重?

    就當顧妍躺在床上放空思索地時候,耳邊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

    “吱呀——”

    推門進來是顧乞,他端了一碗山雞清湯,麵上似乎帶著笑。

    顧妍看著那笑隻覺得一陣的恍惚。

    有多久沒見過他笑了?記憶裏那個小小的、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叫阿姐的乞兒,不知道何時開始,已經變成了和自己一樣話少冷淡的人。

    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顧妍記得從前自己流轉於街巷間到處打黑工,那都是些黑心的店見她沒有成年,克扣她的工資,壓著幾百塊不發。

    她去問,手裏的簿子記錄著自己的工時,捏的死緊。

    那些人連眼神都懶的丟給她,揮著手讓她滾。

    她甚至連開口質問都做不到。

    他們覺得顧妍是個孩子還是個沒人撐腰的啞巴,找誰告狀去?

    那個時候,顧妍什麼都沒有說,走向後廚,打開壁櫥就把那些剛剛洗好放回去的瓷碗全打碎了,稀裏嘩啦碎瓷鋪了滿地。

    黑心的老板聞聲趕來,怒發衝冠,指著她的鼻子就要動手揍她。

    老板叫那些員工過來捉住她不讓走,她揮著刀沒人敢惹。

    大家都是個苦命的打工人,又不是那黑心肝老板的走狗,誰願意上前賣命?

    她把碗摔了個幹淨,頭也不回的離開自己艱難刨食的餐廳。

    大家都說巷子口的那個啞巴是個榴蓮,脾氣又臭又硬,還是個悶的。

    都說養大的孩子最像親近之人,她不止一次在顧乞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陰鬱孤僻沉默。

    隻不過,她的沉默是因為自己再也不能說話,而顧乞的沉默……是從骨頭裏透露出了來的淡漠。

    顧妍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某種程度上,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都不容於人群,人流中孑然一身。

    但是,顧妍從來都不喜歡自己,不喜歡自己身上原有的一切。

    那個鮮活的孩子變得寡言陰鬱,這並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顧乞慢慢的走近床側,笑著看她。

    他在笑?顧妍一陣恍惚,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他的注視。

    視線落在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上,好像他一直都很喜歡燉湯,她想,自己睡了這麼多天,他怎麼能猜到自己今天醒來的?還特地燉了一盅熱湯?

    但是她不想問,迫切的想要知道張翠枝的現狀。

    她對顧乞比劃:[阿乞,張翠枝醒了沒有?]

    顧乞把碗放在了桌子上,推開了窗戶,外麵竟然已經綠意蒼翠一片,春濃了。

    “阿姐,你睡得好久。”

    顧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背著身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顧妍得心忽然咯噔一跳,有一個想法浮上心頭,她不安的緊緊盯著顧乞的背影許久沒有言語,待人轉過身之後才舉著手詢問。

    [我睡了多久?張翠枝出什麼事了?]後麵一句話她比劃的艱難,垂下手才發現自己手抖得不成樣子。

    顧乞看她,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沒有阿姐,她睡得比你還要沉,還沒有醒。”顧乞回過身靜靜地望著顧妍,情緒沒有一絲的波瀾。

    顧妍眉頭皺的更加緊了,她還想問些其他,但是不知道自己該從何開口。

    忽然聽到顧乞悶悶的聲音。

    “阿姐你睡到了春天。”

    她看向他,可這次顧乞沒有麵朝她,而是轉過了身看向窗外。

    顧妍順著窗戶往外瞧,綠樹抽芽展葉,一派春意。

    她睡了一個多月。

    ……

    “你們都睡了很久,很久。”

    顧乞回過身,那雙冷淡的眸子裏紅的嚇人,但是依舊讓人看不太清他的所思所想。

    [我想去看她。]

    顧妍盯著顧乞,試圖從他的眼睛看出什麼破綻,可是除了紅的嚇人,什麼都沒有,還是那一副平淡冷靜的模樣。

    顧乞仍舊沒作聲,似乎對她的要求視若無睹,冷淡的有了隔閡。

    薄唇輕啟,淡淡道:“不,阿姐你的腿還沒有好。”

    她的心一瞬間有點空落落的,她不知道顧乞是怎麼了,好像變了一個人。

    分明先前還對自己笑,現在看自己的視線似乎都夾雜著寒霜。

    顧乞淡淡的看著自己,像他可是又不像他。

    顧妍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己會睡這麼久,意識清醒的時候她會默默的記日,但是周遭都是漆黑的她沒有時間的概念,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陷入昏睡。

    她以為自己最多睡了半月,可現在外麵的冰雪已然消融一片盎然。

    顧妍總覺得自己習慣顧乞,習慣他變得寡淡沉默。可現在,她卻是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相顧靜默了許久,顧妍對著巋然不動的人比劃詢問。

    [我的腿怎麼了?]

    這次顧乞沒有裝作看不見,看著她的腿,沉默良久,終於回她。

    “傷口太多了,愈合還需要一段時間。”

    騙人。

    顧妍知道他在說謊。

    她記得的,她的傷明明已經準備好了,那日是為什麼後麵昏睡了月餘,一直從寒冬睡到開春。

    顧妍看著窗外春景沒來由的覺得心慌,她好像忘記了什麼。

    想不起來了。

    ……

    翠枝餐館的牌匾已經拆了下來,那天夜裏出事之後,顧乞並沒有衝動殺了孫大娘泄憤,而是聽了顧妍的話,報了警。

    顧妍已經能夠拄著拐下地了,這段時間顧乞一直呆在她的身邊,替她擦拭肩背換藥,顧妍看到自己橫梗亂七八糟黑痂的小腹,她比劃著問他自己的肚子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傷口,顧乞卻是不回答,吭著頭不作聲,似乎瞞著自己什麼。

    他就這般靜靜地盯著自己受傷的肩背還有腹部,視線長久不移的,視線似乎要將那處醜陋的**灼傷,他用沾著溫水的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目光沉沉。

    顧妍對於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羞恥感,這麼多日以來,她腿上並不像抽芽的枯枝,不會天暖奇跡的一夜回春。

    顧乞就任勞任怨的照顧自己,

    好不容易恢複了一條腿,而另一條腿卻像是被截掉一般任她如何捶打都沒有知覺,拄著杖勉強能夠下地,顧乞卻不讓她多走。

    因為腿腳不方便,家裏的所以大小事都是顧乞一人在做,就連顧妍的洗漱都是顧乞在一手操持。

    下廚家務小活還好,畢竟顧乞的手藝現在可謂是巔峰造極,唯獨在洗澡上兩人犯了難。

    這一點感到煎熬的顧妍覺得肯定不止是自己。

    給自己洗澡的時候顧乞一直都是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束手束腳的不敢冒犯自己。

    顧乞把她背到了浴室,裏邊有點窄,兩個人站在裏邊就顯得更加狹窄閉塞。

    顧乞這段之間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口木製浴缸,擺在裏邊幾乎占據了大部分的位置,原本就狹小的浴室現在沒了第二個人下腳的位置。

    桶裏灌滿了熱水正絲絲縷縷的冒著熱氣,她褪盡身上衣物,隻餘遮住隱秘之處的薄衣坐於桶內,即便是這樣,顧乞的耳畔依舊紅似滴血。

    桶內很光滑熱汽氤氳,顧乞把她放入桶內之後出了門,靜靜地站在門外等顧妍洗淨身體,浴室內傳來稀裏嘩啦的水聲,他呆立在原地忍受著內心的波濤洶湧,壓製著自己腦海中不斷跳脫的思想,靜靜閉著眼平息情緒。

    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她昏睡了一個多月。

    顧妍不知道自己的腹部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傷口,橫七豎八地扭曲在白淨的**上,結了痂,現在生著肉,犯著癢。

    手指輕輕的**著那些猙獰的疤痕,顧妍不知道這些痕跡是怎麼形成的。

    對於這一切,她沒有印象。

    橫亙著的,是刀傷,一刀一刀的刺穿了自己的小腹,爬上一道道的疤痕。

    水溫適宜,浴桶邊上還貼心的放了一張帕子。

    氤氳的水汽中,顧妍一下又一下、手下的動作粗暴,**被擦拭的通紅。

    ……

    身後傳來扣扣敲門聲,顧乞回過神,轉身輕輕推開浴室門。

    顧妍已經洗好了,顧乞進到屋內不敢再看坐在缸內之人的眼睛,小小的屋內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他抱起顧妍,濕漉漉的**會打濕他身上的衣衫,那不可思議的柔軟無意間擦過自己**,他環住顧妍肩膀扣住人腿彎不敢低頭。

    輕輕將人放在椅子上就偏過身子,後麵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

    待人換掉身上濕透的貼身小衣之後,顧乞才轉身親自為她穿上衣服。

    這一切於顧乞而言,是劫難。

    他已不是固守傳統思維的舊古人,知道這個時代女子貞操不應該成為刺向心口的尖刀,纏緊自由的束腳布。

    但是他不敢、也不想讓顧妍覺得他對她存有一絲的不敬,她是他的阿姐,她是他的救贖,他不敢玷汙不敢褻瀆。

    光可以照亮黑暗,但他不想,光因為照亮黑暗就此暗淡。

    阿姐是一個很好的人,顧乞想把她托舉起來,而不是因局作池魚、作囚鳥,他不忍她陷入困獸之境。

    他的阿姐,要長命百歲,要喜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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