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05 更新時間：08-04-07 10:00
朝廷上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胤祥每晚都帶著凝重的神色回到府上。康熙對他的恩寵正日漸衰退，老挑些小毛病便斥他一番。前幾日皇子們受封，也獨獨沒有他的份兒。他在朝堂上受了氣，回到府裏總沉著臉。下人們見了他均是大氣也不敢出，有幾個侍妾想借機示好的，都被他罵了回去。芷若不去管他，好幾晚胤祥都宿在書房裏，她也由著他去，隻親自燉了燕窩讓人送去。
太子被廢，儲君之位空虛，成了諸多人瞄準的目標。大阿哥搶先動手，卻出師不利。胤褆原以為自己是皇長子，又為大清江山搏了那許多年而軍功赫赫，嫡子被廢，自然以長子為重，便開始得意洋洋地以儲君自居。他甚至密奏聖上，提議“今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手。”然這話卻失了康熙的信任，他一邊大罵胤褆為“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之人”，一邊鄭重申明，決不會立胤褆為太子。
胤褆因為父皇的反應，知道他對老二仍舊眷顧，心下不快，說話行事有些過激，一時得罪了不少人。老三與他原有些嫌隙，頗不忿胤褆的言行，竟偷偷兒向康熙上了份折子，控告皇長子用巫術鎮厴廢太子，致使胤礽舉止異常。
前兒康熙才剛封了長子為直郡王來安撫人心，這一上奏讓他甚為不滿。等到派去查封的鄂倫岱真得呈上了喇嘛所做的，刻著廢太子生辰八字的人偶時，康熙勃然大怒，立即下旨將大阿哥終身圈禁。一時間風雲突變，大阿哥一派勢力樹倒猢猻散。
三阿哥胤祉雖是一介書生，但生在皇家，難免有些眷戀權勢，見前頭兩個哥哥都失了父愛，居然也有些癡心妄想起來。康熙明白兒子的想法，幹脆挑明了話語，直說他不適合當帝王。老三是聰明人，一擊不中，立即撤退，縮回自己的誠郡王府裏繼續當著書先生了。
芷若雖然看著胤祥忙碌一直沒有說話，卻心裏透亮。那晚熄了燈夫婦倆躺下，胤祥摟著她，急促的鼻息熱乎乎地直噴在她肩窩處。她知道胤祥沒有睡著，遂問：“你也想那位置嗎？”
抱著她的手臂僵了一下，胤祥抬起臉來。黑暗中，他明亮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彩。“你可想母儀天下？”他壓著嗓子小聲地問，目光炯炯有神。她看著他，堅定地搖頭。她隻願能與心愛的人相親相愛，不論這心願是否能達成，那麼沉重的責任，她擔不起。
“你不願意，那我不爭便是！”他湊過來輕吻著她，哄道，“睡吧！”
“那你想要嗎？”她繼續追問。她想知道的是他自己想不想爭，這目的，應該與她無關。
他沉默，未離開她麵頰的唇緩了下來。
“你想嗎？”她執意要答案，連自己也不知道這般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今日朝堂之上，皇阿瑪下旨令百官舉薦太子人選……”胤祥還是避過了這個話題，“你說我的折子該寫誰的名字？”
聽了這話，她心裏“咯噔”了一下，胤祥是從不在府裏談論朝政的。“國家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知道？”她不安地想扭過身子背對他去，“早些睡吧！”
“我會跟著四哥一道，仍舊推舉二哥！”胤祥卻似不想放過她，按著她的身子不讓她如願，道，“孝誠皇後在皇阿瑪的心中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你看看我們這些皇子，有哪一個是皇阿瑪親自帶大的？隻有二哥一人而已！皇阿瑪心裏其實還是愛著他的。他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子，並無嚴重過失，我實不能相信，若是讓其他人來做這個位置，可以比他更好！”
芷若沉默不語，聽他繼續說道：“前日皇阿瑪曾歎道，近日頻頻夢到孝誠皇後，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還不明白嗎？他舍不下那個愛子啊！可笑八哥他們，怕是被權力迷了眼，忽略了皇阿瑪的感受！我敢肯定，明日上的折子裏多半會是八哥的名字。鄂倫岱和阿靈阿等人，每見了人便伸開手掌露出個‘八’字，皇阿瑪一貫反對阿哥結交外臣，他們這個樣子……哼！”
芷若聽他這般說了，心下知道胤唐定會幫著八哥拉攏百官，直替他擔心，生恐萬一惹惱了皇帝。一時間，心裏七上八下的，亂得很！
第二日胤祥下朝回來了，果真帶來了壞消息。康熙看到呈上來的折子十有八九都寫著“胤禩”的名字，勃然大怒，竟然要降罪於老八。八阿哥那幾個死黨拚了命地要求情，卻惹來皇帝更大的怒火。康熙望著胤禩，冷笑道：“奸柔成性，妄蓄大誌，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你以為有個相士給你看了麵相，就自以為是命定了嗎？”
皇帝這話一出，胤禩等人皆是冷汗涔涔，原本那江湖術士張徳明說那一席“八王戴白帽”的話語，隻那幾個兄弟心腹所在，豈知卻流傳了出去。這事有謀逆之嫌，可是重罪，胤禩驚得臉色慘白，連忙磕頭，話也說不出一句。
“逆子，都是逆子！”康熙怒氣不平，竟喚來侍衛，“將八阿哥鎖拿了，交議政處審理！”
此言一處，胤禩連呼“冤枉”。老十扯著嗓子喊：“皇阿瑪，八哥何罪之有？”胤唐跪在下頭，悄聲兒對胤禎說：“這時候咱們不說話，還等什麼？”胤禎點頭，跪上前一步道：“皇阿瑪，八哥絕無此心，兒臣等願意擔保！”胤唐也說：“眾臣都願意舉薦八哥，足見八哥聲望，人心向背明擺著，皇阿瑪何故因此而降罪八哥呢？”
“江湖意氣！”康熙聽著這幾個兒子不顧一切地出來要保老八，氣得直跺腳。胤禎不怕死地還要說道：“立八哥為儲君，眾望所歸，請皇父考慮！”
“住口！”皇帝震怒，抬頭看到牆上懸著的一方青泉劍，上前抽出了，竟要斬向胤禎。眾人被康熙這一舉措嚇著了，胤禎自己也呆呆地看著皇阿瑪手執寶劍向自個兒砍過來。眼見著就要血濺當場了，五阿哥胤祺忽上前死死抱住康熙腿腳，苦苦哀求：“皇阿瑪息怒，且饒恕十四弟年輕不懂事吧！”諸子都叩頭懇求。張廷玉等幾個外臣在上書房外聽聞出了這事兒，也紛紛在外頭高聲求情。康熙放下劍，命人將皇十四子杖責三十。他看到胤唐跪上來還想說什麼話，不禁抬手就是一個耳光，讓人將他逐出。
折騰到最後，皇帝一道聖旨，宣布複立二阿哥胤礽為太子，徹底打破了胤禩的希望。
芷若聽了胤祥的述說，一顆心早飛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一個耳光，稱不上重罰，但是對胤唐這樣一個生性高傲的人來說，不啻為一種屈辱。他可還好？她在心裏默念著，直盼著能再見他一麵。她低著頭，小聲地問：“那……那他……胤……十四爺可還好？”
胤祥沒有答她，一個人陷入了沉思。芷若連喚他數聲，他才回過神來，迷茫著問她：“你剛剛說了什麼？”
芷若知道他剛剛沒有聽到她說話，遂不再問，隻說：“你……你可有什麼煩心事？”
胤祥沒有回答，隻是深深歎了口氣，伸長手臂將芷若撈進懷裏緊緊抱住。
“怎麼了？”芷若掙紮著伸出自己的手，抬頭看著胤祥模糊的麵容問道。
“我隻怕自己這次真得選錯了邊……”胤祥的聲音有些顫抖，“二哥一出來，就拉著我到邊上，他……”他的手緊緊圈住芷若柔軟的身子，猶豫道：“他……他要我去……去……”
他的頭發摩擦在她的下巴上，她知道他心裏有話，卻是說不出來的苦。她沒有打斷他，隻是靜靜等著，等著他自己繼續往下說：“他怕鄭貴人會成為他的弱點！所以……要我……”
“他要你做什麼……”芷若突然心生不好的預感，有些慌亂地問他。難道太子是要……
“鄭貴人已經被皇阿瑪發落到浣衣局了，可是二哥似乎還是心有餘悸……”胤祥無奈地歎著。
芷若的手顫抖著。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太子對鄭貴人就沒有一點感情嗎？為了不妨礙自己，他居然狠心下殺手。“那你決定如何？”她抖著雙唇，害怕不已。
“我……”胤祥答不上來。
“求你……不要殺她好麼……”她咬住嘴唇，“她不過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她曾見過那鄭春華，與自己差不多年紀，正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的時候，眼神清澈，心思單純，她相信她必是對太子有真感情的。可是她與自己一樣，不能常伴在自己愛人身邊。她為鄭貴人求情，又何嚐不是在為自己呢？如果胤唐這般對她，該是怎樣地傷她的心呢？
“你同情她？”胤祥撫著額頭，為難地想著，“可是太子想要她……”
“皇阿瑪並沒有要殺她啊……難道太子的話，比聖意還重要嗎？”
“這……”胤祥一時語塞，抿起嘴唇一副苦惱的樣子。芷若兩翦秋瞳含水，脈脈地注視著他，等著他的答複：“你會救她嗎？”
“我不知道……”胤祥蹙著眉頭，他不想拒絕她。大手撫在她臉頰上，輕輕地，柔柔地：“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她咬著唇，為了那個苦命的女人，幾欲垂淚。
半晌，他歎氣：“罷了！”他實不願看見她難過。他雙手捧起她的臉，看著她閃亮的眼睛，鄭重地道：“這件事你隻做不知，我會處理好的，你且相信我，行不？”
芷若看著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她沒有其他選擇，這事兒日後她也再沒有聽胤祥提過。她不敢問，怕自己承受不起那可怕血腥的結局。
之後的日子，胤祥更顯忙碌。四阿哥生日將近，芷若幫著胤祥備了禮物。然胤禛卻執意低調，叮囑福晉不要大擺宴席，隻邀了所有的成年兄弟一起到府上小聚。諸人雖然各懷心事，卻仍笑著應邀。酒桌上觥籌交錯的，大家高談闊論，似乎是聊得挺開心的。酒過三巡，各人皆有了幾分醉意。一個小廝悄悄兒進來在胤祥耳根邊說了幾句，胤祥趁著眾人不備，偷偷兒退了席。
胤唐端著酒杯，一邊兒聽著幾個兄弟滿口吹牛，一邊兒卻覷到了胤祥的離開。他心中掠過一絲疑問，正想起身，卻被老四一杯酒擋了去路。壽星敬酒，他再怎麼也得給個麵子了。他喝了一杯，又是一杯，胤禛就是衝著他。這時候連胤禩等人都察覺了問題。
胤唐聽見前院裏輕微的騷動，抬眼看到自家的奴才在外頭急得什麼似的，可就是被攔在外頭，直接推開胤禛的酒杯，冷冷地道：“四哥這是做什麼？弟弟不勝酒力，實在是不能再喝了！”
胤禛被阻了，也不惱，隻淡淡地一笑：“九弟既然不想喝了，那再吃些小菜吧！不會是嫌棄哥哥這裏沒有山珍海味吧？”
胤唐不答，仍舊顧自看著外頭，思量著究竟發生了何事。老八轉頭與胤禎竊竊私語，商談著心中的疑惑。怎奈他們還未及反應，片刻中的功夫胤祥已回了四貝勒府。他神氣洋洋地進來，眼神裏充滿了得意，看著他九哥的目光滿是成就。胤唐的心裏一緊，與胤禩對望一眼，突然感覺緊張起來。
隻見胤祥懶懶地從懷裏掏出一本厚厚的冊子，放在老四前頭：“四哥，就是這個東西！”他大手一揮，幾個人推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走了進來。那人一見屋裏這架勢，便喊：“九爺，救我……九爺救我啊，九爺……八爺……”
胤唐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他冰著臉，沒有說話，目光卻殺人一般地射向胤禛。“四哥，你這是做什麼？”老十看到兩位哥哥的神色都不對，氣得拍著桌子跳了起來。那被綁著的男人叫任伯安，是胤唐門下的人，為人頗會鑽營，私底下替八爺黨辦了不少放不上台麵的事兒，深得幾個人的信任。老十收過他不少寶貝，自然要幫著他說話。
但是老八老九卻是白著臉死死地盯著桌上那本冊子不放。那是任伯安為八爺黨所做的最主要的貢獻，上頭記載著各級官員那些個見不光的小秘密。如果呈到了皇上跟前，隻怕丟官的、砍頭的，就是一大片了。胤唐憑著這個脅迫著不少官員支持老八，東西他一直好好兒地藏在自家當鋪裏，卻不想胤禛早就盯上了。
胤禛不理會老十的話語，他拿起冊子裝做不在意地瞄了一眼，順手塞進了自己懷裏，問胤禩：“八弟，我聽說這人在南方賄賂官員，為非作歹，拐賣年輕女子，實在是可惡至極！九弟，這是你門下的人，你說該如何處置？”他最後一句話轉向胤唐。胤唐卻是寒著臉，恨恨地瞪著胤祥。老十三必是找借口抄了他家的鋪子才找到了那本冊子，這讓他的臉麵往何處擺去？他一麵想著，心裏對十三的恨意不覺又加深了一層。
這件事的發生是芷若不知道的。數日後，胤祥哄了她去四貝勒府裏給四嫂請安，卻讓她意想不到地遇上了另外一個人。
“你……為什麼在這裏？”看著眼前麵容憔悴，發絲淩亂的女子，她完全地不可置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上前扶著那女子坐下。屋內，燈光灰暗，卻依然可見那人紅腫的雙眼，和臉上斑駁的淚痕。
“究竟怎麼了？你好端端的，怎麼會在四貝勒府上？”她問，不安地看著外頭，心中的疑惑無人解。
半晌，那人慢慢開口，滿目的淒涼：“我懷孕了……”
“你……”芷若伸手捂住嘴，後退了兩步。那女子坐在椅子上，弓著背，小腹還看不出變化。芷若低下頭，盯著黑呼呼的地板發呆。猛的，她抬頭問那人：“這孩子是不是大……”她話還未說完，那人“嗖”地自椅背上跳起，探出手死死捂上她的嘴，頭搖得撥浪鼓一般，緊張地說：“不要說，你別說！”
芷若被她嚇著了，慌忙點頭。那人這才鬆了手，像是力氣用盡了似的，頹然地又倒回椅子上，低聲地啜泣起來。等到哭夠了，才嗚咽道：“他以為孩子是他的，所以才向皇上求了我！可是我……”
那女子正是乾清宮的禦前侍女曹瑩玉，她尚未出宮，卻未婚先孕，重罪一條啊！她與大阿哥之間的曖昧情事，芷若是了然的，但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四阿哥對於瑩玉也是心存愛意的。為什麼會這樣，該安慰，該勸告，她想不出自己能說些什麼。
瑩玉道：“他現在被圈，我看皇上的意思，是沒有再放他出來的打算。我原本是要自己求了，去那裏侍侯他，可是現在這個孩子……”她伸手撫著自己的小腹，無神的臉上突然顯出一絲母性的光彩，“我丟不下這孩子……”
“瑩玉姐姐……”芷若咬著嘴唇，心裏麵替她盤算著，“可是四阿哥萬一知道了……”
“他不能知道……”瑩玉拉著她的手，仰起臉看她，“這件事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好不好，好不好？”她神情淒楚，一臉哀求的表情。芷若看了心酸，忙不迭地點頭應承下來：“你放心，我決不讓第二人再知道。可是你一個人在這四貝勒府裏……”
“我沒事，我不會有事的……為了這個孩子，我會好好活下去……”瑩玉笑著，輕拍芷若的手。她一生唯一的愛，她不能失去！
芷若從那屋裏出來，回到前廳上。四阿哥和胤祥正坐在那裏說著話兒。見她來了，胤祥起身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也不顧四哥就在邊上，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裏。“胤祥……”芷若紅著臉，小聲兒推他。胤祥卻是不理。
“咳咳……”胤禛有些不自在地打斷兩人，“十三弟妹，她說了什麼？”
芷若看向胤禛。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如果不是事實如此，她無法想象這個冷麵郡王，會對瑩玉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他的眼睛探究似地在尋求她的答案。她有些怕他。她垂下眼，搖搖頭，隻說：“她有些情緒不穩，這樣怕是對她身子不好，還請四哥多多體貼，讓她好好兒安胎待產……”
“其他呢？她有沒有說別的？”胤禛側過臉來問，不肯放過她。
“沒……沒有……”芷若搖著頭，瑟縮地往胤祥懷裏躲。胤祥看她不安的樣子，忙道：“既然沒有，我們也不敢再打擾四哥，先辭了回府上去！四哥您也早些歇著，好好了安慰安慰瑩玉才是！”
回府的馬車上，芷若靠在胤祥胸口上，一動不動，思索著。胤祥知道瑩玉的事兒讓她有些意外，輕輕地道：“四哥會好好兒待她，不用擔心！”
“可是瑩玉姐姐她……”芷若抬起頭剛要說話，忽然想到自己答應的承諾，忙閉了嘴。
“她和大阿哥是不是？”胤祥歎著氣，看到芷若吃驚的樣子，解釋道，“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但情之所癡，旁人的勸解又有什麼用處呢？”他似是想到了自己，抱了芷若開始吻她的臉，密密地，雙手緊緊地，生恐一個鬆開，懷裏的人就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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