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81 更新時間：08-05-09 12:17
……春有蘇堤春曉，夏有曲院風荷，秋有平湖秋月，冬有斷橋殘雪，還有其他數不盡的山清水秀之景，難怪南宋在那裏一建都，時人便直把杭州做汴州了……
……等我們成親以後，便在西湖邊上蓋一座別院，種上桃紅柳綠，幽荷丹桂，還有那傲骨白梅。我陪你住在那裏，看日升日落，觀錢塘潮湧，賞四季花開，可好……
這是那人曾為她設想的美好生活。如今她穿行在其間，那些曾經的過往鋪天蓋地地湧來，毫不留情地狠狠淹沒了她。她緩下步子，蹙起眉，心口一陣疼痛。
“怎麼了？”胤祥敏銳地察覺到芷若的變化，捧起她的臉來，細細看她微紅的雙眼，“好好兒的，突然又這個樣子，什麼事兒惹了你心煩？”
“沒……沒什麼……”她從一個人的沉思中回過神來，擠出一絲笑在臉上，“隻是覺得這湖景太美，一時間入了迷……”
胤祥見她不肯說，也不勉強，鬆開手不再追問。氣氛正沉悶著，忽見小順子遠遠地跑到跟前給胤祥打千兒道：“爺……兩江總督與杭州知府已在龍舟上備好酒宴，皇上讓各位爺現在就過去……”
胤祥點點頭，牽著芷若朝湖邊走去。一個人從他們身邊匆匆經過，垂著頭仿佛在沉思一般，並沒有看到兩人。胤祥看著那人走到他們前頭，高喊了一聲“十七弟”！那人大吃一驚似地回頭，看到了兩人，忙給兩人行禮：“原來是十三哥，十三嫂，弟弟失禮了！”芷若想起那年她初入宮時，他還不過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而如今他已經長大了。然他青春俊雅的臉上此刻卻流露著迷茫和無奈。“怎麼了，十七弟？有心事？”芷若疑惑地看著那張很年輕的臉問道。十七搖搖頭，斂了神色，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與二人一道前行。
一條嶄新威武的龍船停靠在岸邊，船上傳來陣陣悠揚的音樂，歌舞升平。兩個人上船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到了。康熙端坐在正上方，宜妃、徳妃、還有最新受寵的密嬪、王美人等坐在帝王的下首。阿哥們依據年齡大小依次坐在兩邊。等到最後來到的十阿哥落座，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地方官員們竭盡所能地討好聖上，以期獲得青睞而能平步青雲。菜式繁複美味的江南佳肴似乎很合聖意，康熙吃得高興，船上的氣氛也越來越活躍。酒至半酣，兩江總督趁機進言：“西湖歌舞甲天下，臣等為陛下巡行江南特意安排了一項節目，希望皇上能喜歡！”他見康熙微微點頭表示許可，遂伸手響亮地拍了兩下。
一陣叮咚聲從外頭響起，隻見一名女子懷抱琵琶，嫋嫋而入。她身姿修長，步履輕盈，裹在身上的紗衣下擺，隨著她優雅的步子仿佛在翩然起舞。那琵琶掩住了她大半的麵容，讓人看不真切，卻恰好露出半邊白嫩的臉頰，留給人無限的遐想。
“好個‘猶抱琵琶半遮麵’！”康熙看著那女子在中央坐下，手撫著下巴上的胡子輕輕地讚了一句。
她坐好，抬頭，讓在場的人都能看清她的臉。那精致的小臉上有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所有人都為那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所吸引。芷若正巧看到十七阿哥，他原本心不在焉的樣子，因為看到那女子的麵容而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那女子調整了姿勢，開始輕輕地撥動琴弦，紅豔的朱唇伴著嘈嘈切切的琴音吐出清麗的歌聲：
“紅花遇清風，聚散更離別/回首傷情處，正是情太切/塵緣多分擾，寸心意難決/天涯歸鄉路，相煎對殘月
紅顏墜迷夢，芳魂繞宮闕/寂寞香塚後，誰來空悲切/故國已在望，不過是錯覺/
千年浪跡後，再和君相約
一朵紅花在今夜，走進一卷殘破書頁/一抹紅顏在今夜，匆匆帶走殘陽如血
一朵紅花在今夜，任憑風雨不再凋謝/一曲紅顏在今夜，劃過青史蒼穹嗚咽
紅顏紅花，生離死別/情怨情仇，誰來了結/紅花紅顏，陰晴圓缺/千秋功罪，誰來書寫”
她的聲音清雅悅耳，仿佛是湖邊上吹來的一陣和風讓人心情舒暢，但是她曲中的歌詞讓在場的一幹人等聽了不由得鎖緊了眉頭。紅花、清風，指代什麼？故國何來？千秋功罪，誰來書寫？
清人入關後雖然占據著統治地位，但對待人數眾多的漢族卻一直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漢人學者，總是寫詩著文，對統治者冷嘲熱諷，煽動無知的百姓與官府作對。
“放肆！”康熙未等她唱完，已將手中的碗碟狠狠地扔在了地上。音樂嘎然而止，那女子忽然從琵琶中抽出一把軟劍，飛身躍起，直直地朝康熙刺去。
“有刺客！”場內頓時一片混亂。
“護駕護駕！”太監們的公鴨嗓子帶著恐懼。侍衛們衝進來，卻發覺船艙裏突然湧出十幾個蒙麵人。那些女子們“呀”地尖叫著，瑟縮地躲進角落裏避難。胤祥在第一時間，拉起芷若將她護在身後，拔出腰刀與上前的刺客拚殺。
胤禮早在那女子抽劍之際，已從座位上起身，跨過去擋在她麵前，硬生生擱下那一劍。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眼睛，滿臉的懷疑和不可置信，嘴唇微微地蠕動，輕聲地說著什麼。而那女子在初見他的刹那，亦報以同樣的驚奇。芷若躲在胤祥身後，看著兩人不停的表情變化，心裏充滿了疑問。
“狗皇帝，納命來！”那女子別過臉不去看胤禮，不理會其他人的阻攔，執意抽身追逐著康熙。康熙左攔右擋，身法已有些捉襟見肘。胤祥胤禎幾個見狀，立即執刀上來護駕。那女子雖然武藝高強，但以少敵多，時間長了畢竟體力不支。眼看著同伴一個個受傷和遇害，她略一思索，突然騰空躍起，露出了周身的破綻。幾把刀同時抓住機會朝她腰腹刺去，胤禮卻突然臉色一陣緊張，上前將劍一橫，似是要刺她，實際上卻是替她擋掉了威脅。胤禎皺著眉頭正要責怪十七弟，那女子已跳出了他們的包圍，舉劍又向康熙殺過去。
“皇阿瑪！”芷若正立在康熙邊上，想也沒有想便擋在了前頭。
胤祥大呼“不好”，搶過身，重重地將刀砍下，但是那人的劍已經刺中了芷若的右肩。所幸胤祥這刀下去，砍傷了她的後背，因而芷若被刺得不深。知道自己流血不止，那人明白已經沒有勝算，於是一個側身，撞開窗戶，跳湖潛逃了。
“芷若……”胤祥丟下腰刀，大呼小叫地跑過來將她抱起，高喊著“禦醫”。她的手有些疼，不，是很疼。鮮血從她身體裏汩汩地湧出來，很快便浸濕了衣服。她無力地躺在胤祥懷裏，想喚他的名字，嘴巴動了動，嗓子幹啞得卻發不出聲音。
“她怎麼樣？”刺客一出手，胤唐便護在額娘身邊沒有離開過半步。他看著芷若躲在胤祥身後，看著胤祥拚殺，他的心雖然被吊得老高卻隻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現在，他立在她身邊，心疼地看著她流血，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芷若……”他伸手想拂開她額前被汗水沾濕的發絲。胤祥一個背身，卻讓他觸了個空。他的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縮也不是。他眼裏忽然閃過一絲戾氣。
“哼……好一個特別節目！”康熙遭逢險難，但畢竟是真龍天子，臨危不亂。他緩過勁來，重重地甩著馬蹄袖，怒道，“紅花會……反清複明……你們這些個沒用的廢物，這麼多年來還讓他們那麼囂張！”
自然，原本幻想著能升官發財的地方官吏們丟了烏紗帽不說，還個個身陷牢籠被定義為協助亂黨的同夥。芷若因為救駕有功，康熙許諾回京後另行封賞。這些日子裏胤祥一直陪著她養傷寸步不離，吃的喝的都親自喂到她口中，甚至回絕了任何人要探望她的好意。
隻是，當十七阿哥第三次上門求見的時候，胤祥實在也不好意思再次說“不”。於是，他陪著芷若在花園的涼亭裏見了胤禮。
“我給嫂嫂帶了點靈芝人參，補補元氣！”十七坐在胤祥對麵，有些局促地抓著手中的茶杯。他看著芷若，眼裏閃著猶豫，白皙的臉上顯著淡淡的紅暈。
“十七弟客氣了，我已經沒事了！”芷若衝著胤禮淡淡一笑。她轉過身對胤祥說道：“突然想吃銀耳蓮子羹……”
“我派人去廚房拿來……”胤祥忙著要站起來喚人。芷若拉了他手道：“讓他們別加糖，上回的有些膩……”
“那……”胤祥將食指曲著送到嘴邊張口咬了咬，皺著眉頭道，“那我親自去，省得那些個下人辦事不利落！”
看著他奔出花園，芷若回過頭來，看見十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你十三哥馬上就會回來……”
“十三嫂……”胤禮垂著頭喚她，咬著嘴唇，躊躇了半晌才道，“我……對不起，那日讓你受傷了……”
“又不是你害的，做什麼與我說對不起？”芷若抿嘴一笑。看著胤禮一臉的憂鬱，她小心地試探著：“那姑娘，你認得是吧？”
她這一說，胤禮被戳了痛處似地，突然抬頭。他不安地看著芷若，直到確認那雙清亮的眼裏，沒有一絲半點的嘲諷譏笑之意，才默默地點了點頭，臉上竟然浮現出羞澀，淡淡的紅色，一直蔓延到脖頸。
“我……”
“你喜歡她？”
“我……”胤禮沒有猶豫，倒是重重地點了點，“是！”他將視線轉到湖麵上，悠悠地歎道：“初見她時便已情不自禁……”他眉頭緊縮，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芷若看他一副情根深重的表情，想到那日的行刺，不禁為他擔憂。她雖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對於江南紅花會這一反清組織也是略有所聞，那日的女子，必定與紅花會有著莫大的關係。
“我……”他搖頭，“我也從未向她透露過自己的身份。那日在龍舟上見到她，我差點兒……”他緊握拳頭重重地垂在自己的大腿上，發泄著說不出的心結。
“這事兒事關重大，你千萬別莽撞行事，若是讓皇阿瑪知道了，可了不得……”芷若看到胤祥正端著碗走過來，忙抓緊時間勸他，“有些事情，勉強不得的。做之前，別忘了想想自己的身份，啊？”
胤禮受教地點點頭，看著胤祥走近，他連忙站起身來，對兩人說道：“十三哥、十三嫂，弟弟不打擾你們了。先告辭！”他拱拱手走出亭子。胤祥也不挽留，坐下來，開始用勺子將燕窩送到芷若嘴邊，哄道：“吃吧！我嚐過了，不甜。”
“我自個兒來吧！手已經不疼了！你也別再慣著我了！”芷若伸手去搶那勺子，胤祥卻不答應。兩個人爭了一會兒，芷若終不是他的對手，隻好認輸。
胤禮一邊走著，回首看到兩人糾纏在一起打打鬧鬧的，心裏甚是羨慕。曾幾何時，他也開始希望身邊有那麼個人，寵她愛她，一生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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