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52 更新時間:08-06-11 14:53
有十年沒進宮了吧!踏下馬車,望著眼前氣勢恢宏的紫禁城,她心裏有萬千的感慨。是懷念,是期待,還是膽怯,芷若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一片哭聲自乾清宮內傳出,她馬上凝神上前,抬起一隻腳鄭重地跨了進去。
殿內燭光灰暗,到處都掛著白布。芷若看見往日威嚴的皇阿瑪正冰冷地躺在軟床上,忽然憶起平日這位仁君嚴父對她的關愛和苛責,眼淚頓時蓄滿了整個眼眶,身子軟軟地靠在門邊上,另一條腿怎麼也邁不過那門檻。
多年不曾出現在公眾麵前,旁人對她的好奇更甚於她對這宮中所發生的一切。她的出現仿佛是一塊磁石,一瞬間吸引了眾人的回頭。上百張麵孔中,她一下子便找到了那人。
多久沒有見麵了,自那時與他在後院小門外的胡同裏相擁之後。那張臉,曆經了歲月,卻並未留下多少滄桑的痕跡。胤唐看上去似乎更為清冷,更為內斂了,他漆黑的眸子與別人一樣注視著她,卻看不出任何情緒。胤唐……他依舊如往日般豐神俊朗,隻是他的眼神冰冷,想是早已不再牽掛她了。
胤唐在別人好奇探詢的目光中,率先收回視線麵對四阿哥:“這遺詔上的筆跡並不是皇阿瑪的,誰知道是不是偽造的!”
“九爺這是信不過我隆科多了?”隆科多拿著詔書冷冷地注視著胤唐,理直氣壯地說道,“先皇久病在床,臨終之時,無力手書,口述了教微臣代寫,九貝子可是還有懷疑?”
“先皇?”胤唐嗤笑,“新皇究竟是誰都還是個未知呢……”
“先皇詔書在此,由四阿哥克承大統!明明白白地寫在這裏……”隆科多揚了揚手中的聖旨。
“可是皇阿瑪生前可從未有一次提過要四哥繼位的……”胤唐擺明了要與胤禛頂到底。
“可不是!”胤鋨跟上來摻和,“皇阿瑪最喜歡的可是十四弟,咱們大家夥兒都知道!”
“不錯!”有幾個親八爺的官員也一同附和著,嚷嚷著要給遺詔中提到的那位新君難看。
“皇上曾下詔將將十三阿哥府封閉,何以今日十三福晉會出現在此?”有人拿芷若開刀,質問道。
胤禛神色冰冷地看著眼前的那些個人,仿佛是要將他們的樣子一一記住腦中。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反駁,忽見胤祥出現在正殿外,一手攬著芷若高聲道:“先皇彌留之際曾下詔解除對我的圈禁,令我統領健銳營兵馬保護皇城安全,誰若是對新君不敬,殺無赦!”
芷若被他語氣中的殺意所驚嚇,在他懷裏瑟縮著身子,由他帶著往大殿正中走去。胤祥跪倒在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第一個跪在新君跟前,有他帶這個頭,很多還猶疑不絕,搖擺不定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跟著跪下。此時,十七阿哥胤禮也帶著大軍進入皇城,將整個乾清宮團團圍住。胤禩與胤唐等對望一眼,自知大勢已去,無奈隻得先低頭。
胤禛眼看著一個個對手都卑微地跪倒在自己腳下,暗暗舒了口氣。他忽然轉過身向著康熙的遺體撲過去痛哭起來:“皇阿瑪,皇阿瑪……您怎麼能就這樣去了,您留下這等艱巨的任務交給兒臣,讓兒臣怎麼擔當啊?皇阿瑪,皇阿瑪……”
“皇上節哀,為國家社稷,請保重龍體!”老臣張廷玉上前勸慰,“還請新皇登基,主持國事!”
“請聖上節哀!”幾個大臣一同開口,胤禛也順勢回轉身,由邊上的太監攙扶著坐上了龍椅。“先皇的喪事要好生辦理!”他哀淒淒地說著,“大行皇帝的諡號你們且想好了上個折子,至於朕……”胤禛暗自吸了口氣,他有些顫抖,他還不太習慣說這個字,“至於朕的年號,就不用太計較了,先皇在世時賜給朕的封號是個‘雍’字,就‘雍正’二字好了!”眾人連忙點頭稱是。
“皇上!”三阿哥胤祉突然上前奏道,“皇上龍體金貴,臣請眾兄弟更改名中的‘胤’字為‘允’字以作避諱!”
“如此……”雍正看著下頭那幾個尚不服氣的兄弟,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準奏!”
“矯情!”胤唐在下頭輕啐道。胤鋨跟著他輕哼了一聲。胤禩雖然沒有說話,卻雙手緊握,明顯是心懷不滿。
芷若跪在女眷這邊默默流淚,看到無數人懷著異樣的神情瞪著新帝。彤姝心有不甘,蘭薇神色憤懣,還有燕婉,也麵帶著懷疑地看著。宜妃痛哭著奔上前要隨了先皇一道去。雍正冷眼看著她們吵吵鬧鬧個不停,本欲不加理會,卻怎料連自己的親額娘都鬧將了起來。
“皇上……”徳妃失神地嚷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悲慟欲絕,“您睜開眼再看看臣妾啊,您為什麼留下臣妾,您讓臣妾一個怎麼活下去啊!皇上……皇上……”
“太後節哀……”有宮人要巴結新帝,卻不想徳妃聽聞那稱呼,忽然聲色俱厲怒道:“誰是皇太後?本宮擔當不起……”
“皇額娘節哀……莫傷了身子!”雍正麵上有些訕訕的,雖徳妃那話兒拂了他麵子,但他一向自詡孝順,遂親自過來要安撫徳妃。誰知手剛沾上徳妃的孝服,卻被她一手揮開:“禎兒啊禎兒,你現在在哪兒啊?你知不知道你皇阿瑪龍禦西天,你怎麼還不回來啊?十四,我的兒啊……”
雍正望著那個不停哭鬧的額娘,額上的青筋開始突突地跳個不停。他現在是皇上,是新君!剛坐上這龍椅,正是需要人支持擁戴的時候,這場麵著實叫他難堪。若連這都治不了,今後還如何治國平天下?大殿裏兩個女人哭著喊著鬧著,在一片嗚咽聲眾特別突顯。
胤唐抬起頭,帶著看戲的表情望向帝王,忽見那人眼裏一片陰霾,陰騭的目光帶著足以冰凍人的寒意正盯著宜妃,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子。
“來人,先皇駕崩,皇太後悲傷過度,還不快扶太後下去歇息!太後一貫體弱,這番又憂傷成疾,好生侍侯著!”胤禛慢慢地開口道,“宜太妃情緒過激,恐傷了身體,也請下去靜靜吧!”立馬有一撥太監宮女走過來,架起二人就往外去。宜妃聽雍正喚她做“太妃”,正待甩脫伸上來的手,猛一抬頭卻見新皇眼中一片陰沉冰冷,那沒有溫度的眸子閃著警告,犀利的光芒似一把匕首直刺她心頭。她渾身一顫,打了個寒戰,咬在舌尖的狠話癡語自個兒又鑽回了腹中,隻得由著身邊的人半攙半扶地將她帶出正殿。
胤唐狹長的丹鳳眼不由自主地眯攏,不悅地瞪向雍正。旁人見皇帝待自家親娘都這般,不覺後背微涼,嚇得連哭喪的音量都放小了,更何況是出言勸阻。
“老十四……”胤禛在口中默念著那三個字。他額娘的心頭肉啊!那麼多年以來,額娘的溫柔和細心都隻是給他那個年幼的弟弟,既便是對十三,她也比對自己要和顏悅色,他看在眼裏,妒在心裏。他看著那些匍匐在自己腳下的人,有多少人是對他心悅誠服,又有多少人還在期待著先父親封的大將軍王能回到這裏大鬧上一場。
老十四……大將軍王……十四阿哥……那個快馬千裏,從西南急馳而回的男人,突然成了各方關注的焦點。而那個血性男兒,終還是在金鑾殿裏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允禵?”十四傲立在大殿上,一臉肅殺地看著雍正,“允禵?皇阿瑪賜我的名字,你居然都給改了,不準我再用?”
“大膽!”隆科多喝道,“見到皇上為何不下跪磕頭,還出言不遜?”
“我是龍子鳳孫,天皇貴胄,皇阿瑪禦封的大將軍!你又是什麼東西,敢這般跟我說話!”十四惡狠狠地瞪向隆科多,“你是他舅舅,可不是我舅舅!”
“放肆!”雍正放下了臉,“允禵,朕知你出聞皇父噩耗,心神俱傷,也不與你計較,你且先來與皇阿瑪話別吧!”
“話別……”胤禎冷笑道,“前日你讓人將我攔在城外,我曾問你——謁梓宮,賀登基,孰先?你不答。今日何故又在此惺惺作態?你心虛是吧,啊?”
“朕有什麼可心虛的?”雍正瞥過臉去看自己的弟弟,數年來的軍旅磨礪已洗去了他臉上的稚氣和率性。他不再是那個隻會跟在哥哥們身後玩鬧的小弟弟,亦不再是隻知跑馬鬥鷹、聽戲嬉鬧的紈絝子弟。不經意間,他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他的麵容剛毅威嚴,身形挺拔壯實,嗓音沉厚有力,那無形中散發出的指點山河縱橫四海的氣質更是讓雍正心中一寒。壓下心中的不快,他道:“你大鬧金鑾殿該當何罪?還不快跪下認罪,朕念在與你一母同胞的份上,且從輕發落!”
“你當然心虛了!”十四突然拔高了聲音質問他,“你若不心虛,為何不讓太醫院查明了便匆忙蓋棺將皇阿瑪的遺體移到這景山行宮?你若不心虛,為何要將我擋在城外不準我入宮奔喪?你若不心虛……”他自為懷中掏出一份黃色聖旨擲於地上,“為何皇阿瑪重病之際,召我火速回京的八百裏加急詔書,十日前才送到我手中?”十四昂著頭,雙眼直視帝王:“你可有解釋給我,給各位兄弟,給這在殿上的每一個人,四哥?”骨子裏的天性終歸是改不掉,雖然經曆那些征戰殺伐,他變得更沉穩,更機警,更敏銳,但童年那份爭勇鬥狠和意氣用事總還會不時間冒出來,讓他回複成往日那個莽撞冒失,動輒發怒的大男孩。他已經不計後果,鐵了心要與他四哥鬥到底,哪怕最終魚死網破——因為他心裏滿是疑惑,因為他咽不下這口氣。
“朕是天子,所作所為何須向爾等解釋!”雍正避開十四的責問,移開雙眼不再與他對視。那目光太蟄人,他心中竟生出幾分怯意。“你若再胡鬧下去,別怪朕真得降罪!”
“我有何罪?你怎麼不說說自己的罪孽?皇阿瑪是不是你……”十四說到激動處,走上前要與胤禛理論,卻被一人從身後攔腰抱住。那人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道:“別胡鬧了,十四弟,這沒用的!事已成定局,你不得不俯首稱臣!”
“你走開老十三!”胤祥緊緊貼在他背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倒叫他一時掙紮不開,隻是不停扭著身子,吼叫著讓胤祥鬆開他。
胤祥自然不依,仍用力鉗住他說道:“你可知年羹堯一直守住西征大軍的運糧大道,他隻要一動,你數十萬大軍不過形同虛設?你可知隆科多的禁軍早將你五千親兵圍困在城外,你孤身一人,能有何作為?你可知皇額娘已病倒,你可見燕婉還跪在那裏,殿內殿外多少侍衛立著,你還能鬧到什麼份上?”
“不用你管!”胤禎在軍中練得一身肌肉,雙手用盡一撐,便將久病的胤祥給撞開去。“少在我麵前擺兄長的架子,你跟他不過一丘之貉,打從小就……”他轉過身,正想將矛頭轉向胤祥,卻見胤祥走起來路來一條腿一拖一拖的,不禁心下一愣。胤祥趁機上前抓了他低聲怒道:“你不顧自己的性命,也需想想皇額娘,想想燕婉,想想你府裏上下一家子!”他借著胤禎發楞的當會兒,拱起膝蓋撞向胤禎雙腿,壓著他脖子強將他按倒,自己也跟著跪在胤禎身邊道:“皇上,十四弟剛剛自西南大營千裏奔波回來,本已疲憊不堪,又兼國喪父亡之痛,一時情緒錯亂,在聖前失儀,還請皇上念在兄弟情義饒過他!”
“十……十三……十三哥!”胤禎看著胤祥為自己求情,心裏的火不知怎麼一翻一翻得卻就是滾不出來。他看到遠處燕婉正拿著一雙淚涔涔的妙目瞅著自己,不覺心中歎息,跪在地上不做聲了。
七日守靈,一代帝王的梓棺終將下葬,江山從此改朝換代,掀開波濤洶湧的新篇章。先是允禵被雍正責罰了閉門思過,皇太後想見愛兒未果重病臥床,皇帝萬般無奈,隻得降旨封允禵為恂郡王已寬母心。可緊接著,又以先皇在世時對十四子恩寵有佳,為人臣子需盡孝道為由,將允禵送往遵化守陵,算是變相監禁,可見雍正對那個桀驁不訓的弟弟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允禵自然又是大鬧了一場。太後見不到愛兒,憂慮成疾,終是一病不起,纏綿病榻半年多竟就這樣去了。這個可憐的女人直到臨終也未能見上自己心心念不忘的十四兒一麵。她生下的兩個兒子已仿佛是磁石的兩極,越走越遠,互相將額娘的死怪在對方身上,終不肯退讓半步。
雍正向來是一個冷麵冷心的人,一貫睚眥必報,但總歸不是無情,有人罰必有人賞。素來曆史更迭,一朝天子一朝臣。雍親王登基有擁戴之功的隆科多與年羹堯,皆加官進爵,封賞無數,成了新朝的重臣。兄弟中,幾個站於雍王這一邊的也終於守得雲開見日出。聖祖十六子允祿早年被過繼莊親王名下承爵,十七子允禮亦封果親王。雍正的死黨兄弟十三爺允祥更是由前朝一個遭受冷語未獲爵位的普通阿哥一下成為當朝第一權臣怡親王,軍機處行走,並享雙親王俸,隆寵一時,無人能敵。
然允祥這十年的圈禁畢竟不是白關的。平淡的日子早磨去了他年少時的豪放魯莽,讓他的性子漸漸轉為謹小慎微。他知道,越是權高位重,越是要夾緊尾巴,特別是在雍正這樣的帝王下做事。十年的時間,三千六百多個日夜,他有足夠的時間臨帖寫字,清洗自己內心的浮躁。他將那些當年上學時夫子講課的史書翻出來讀了又讀,早已想明白了“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知道了什麼是“伴君如伴虎”。所以他拚了命地磕頭謝恩,退掉了雍正要給予的其他賞賜,那份謙和平靜的態度與那二人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原本想功成身退能守住妻兒好好地繼續過日子,但皇帝卻不打算放過他,月餘,一道聖旨,一個無法預想的意外砸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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