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4 更新時間：24-11-20 23:52
直到第二天，士林都還沒有想好該怎樣跟母親說房子和晚上不回家的事情。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胡立三來了。士林心裏一咯噔，心想這催債的來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但不能像你這樣步步相逼，因了這個就沒了好臉色。那胡立三同樣也沒搭理士林，徑自給韋玉娥請安。
有了頭天壽宴的表現，韋玉娥內心自然認可了胡立三，認為之前是自己小心眼了，胡立三真是把士林當成了自己的弟弟，那做派，處理的那些事情，還有禮數，都無可挑剔，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預期。於是見了胡立三就有了親人的真意，忙問吃過飯沒有。
胡立三說：“還沒有呢，就想在您這兒吃點，家裏邊那婦人做的東西跟您沒法比。”
“那以後就在這邊吃吧，每次我叫崔媽多做點。”韋玉娥倒是拿出了真心實意，她能為他哥哥做的也隻有這些。
士林在一邊也不知道怎麼就燃起了邪火，說：“媽您聽他跟您胡說八道，他在外邊什麼吃不到。”
韋玉娥說：“你這孩子，幹嘛對你哥凶巴巴的。他在外邊吃的總比不上在家裏吃得踏實。”
“就是，家裏吃得踏實。”胡立三鸚鵡學舌道。
士林跟他翻個白眼。他對這家夥總是不請自來總是有看法的，畢竟這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現在僅有的領地，不能讓這家夥再這樣肆無忌憚，否則自己就沒有了退讓的空間。況且今天上門那意思已經不言自明，近乎於挑釁。
胡立三並沒有在意他的那些心思，大刺刺地端起了飯碗開始風卷殘雲。士林在一邊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家夥為所欲為。這不還沒完全賣給你，你就開始做我的主了。
吃完飯，胡立三跟韋玉娥說：“媽，我跟你商量個事。”
“你說吧。”連韋玉娥自己也吃驚，這應答竟然來得如此自然，已經沒了客氣和生分，好像原本就該如此，他原本就是家人。
“是這樣，我有個同僚調任到了異地，留了一處宅子在雁城。這宅子被他收拾得金貴，想要賣掉，一時又不能脫手，想找個知根底人幫忙照看，就把這事情拜托了我。我去那宅子看了一下，恰好那房子離士林唱戲的園子和城防本部都近。我就琢磨著，是不是叫士林搬過去住一段時間。我在想他現在在外麵唱戲多了起來，回來的時間會更晚，加上平時練功、排戲難免打擾家人，過去住，至少省卻了這些麻煩。況且，那兒離我也近，平時我也有個照應。如果士林在那兒住得慣，我準備把那兒買下來，就當是添置個資產。再說了，他現在大了，也該到外麵曆練一下，不能什麼事情都由您代勞，這樣長不大。我就怕媽不放心，所以跟您商量，一起去看看，好決定。”
韋玉娥聽胡立三說得在情在理，也滿心讚同。兒子唱戲，這大院裏的人不是沒有借故找茬。況且，眼看著四房的日子過得滋潤，還不知這院子裏的人生出什麼是非。聽得胡立三這樣說，韋玉娥倒覺得胡立三的確是在為士林著想。於是說的話也就透著爽快：
“幫忙照看下房屋倒是沒有什麼問題，難為你這樣為他想，現在就看他的意思了。”
說完拿眼去看士林，心裏還是覺得今天一起來兒子神色就透著古怪。
士林被看得一陣不耐煩，沒好氣地接話：“去就去。”
韋玉娥有點抱歉地看了眼胡立三，胡立三寬厚地笑了笑，包容了兒子的任性和乖僻。
“你哥是為你著想，你就是有什麼想法就不能好好說話。”
他才不是為我著想，他是為自己著想，編排的謊言倒是滴水不漏，居然跑到家裏來堵死我的退路。不過心裏還是一鬆，這樣至少省卻了跟母親撒謊的艱澀。
“那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就當消消食。”胡立三還是和顏悅色地征求韋玉娥的意見。
這事也著實吊起了韋玉娥的興趣，於是叫上了翠兒，一行人朝外麵走去。
胡立三一個人走在頭裏，沒有搭理士林。給你解圍，居然惡語相向，得治治你的狗脾氣。
到了外邊，大門外停著胡立三的吉普車，胡立三把韋玉娥扶上了車，等士林上車，自己駕車一路向西。
轉完了那小院，韋玉娥心裏還是暗暗吃驚，這房子金貴得有點過於奢華，給自己的兒子住，好像就是憑空掉下了餡餅，心裏終究不踏實。
所以，當韋玉娥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就吐出了憂心：“他哥哥，我就想問問，憑什麼對士林這麼好，你這樣到底附加了什麼條件？這話可能不禮貌，但是我必須問，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兒子。”
“嗨，您還是對我不放心。我也今天給您交個底，實在是跟士林有眼緣，一看見他就把他真心當弟弟，我在這世上寡人一個，沒有長輩，也沒有親戚，就想多一個親人。這宅子也就是個機緣，我也就是借機結一份親緣，多一條路，算是在這世上多了一門親戚。林兒還說，到老了，我要是沒錢，他養我。您要還不放心，改天到我那裏做客，也算對我家知根知底，別把我當成人販子。這輩子我沒結交過大戶人家的人，也算是我巴結吧。像我這樣的暴發戶，也想把日子過得金貴。”
一句話說得韋玉娥也笑了。說：“他哥哥真要有這份心，我們林兒就算是借住。日後，如果你買下了這房子，林兒還想住這裏，就讓他付租金。”
士林在一邊暗暗心驚，還是把胡立三小看了，這家夥真真假假把事情處理得這樣妥帖，倒是給自己省了事情，不過這般本事哪是他這麼個小人能夠對付的。以這家夥的處心積慮，士林知道今晚自己是逃不過了。
“東西都不需要搬，這兒什麼東西都給他添置了。他平時有堂會或者有別的應酬就不回那邊，如果沒有這些自然是回那邊去。剛好，今天晚上要他去唱個堂會，是我省裏來的一個故舊。”胡立三又為謊言加上了一個保險。
“你真是太貼心了，林兒有這麼個哥哥真是福氣。”韋玉娥說這話倒是真心，至今閔家還沒有一個男人為士林這樣周全做過事情。
接著，韋玉娥準備告辭，胡立三又駕車把一行人送回閔家。獨獨把士林留下，告訴韋玉娥要士林一起收拾一下房子，順便買點東西。
待隻留下兩個人時，士林生硬地問：“現在去哪兒？”
“給你買衣服去，說好了管你衣食住行，這不是你要的交易。別給我拉著個臉，我是在給你解圍，不識好歹的東西。”胡立三說著就要去揪士林的耳朵，被士林頭一偏躲了過去。
時代百貨是一個南來的商人在雁城開的百貨公司。所有商品都是來自上海、日本、英國等地，有著與這小城截然不同的洋氣和時髦。怎奈雁城雖小，但是地處交通要道，工商業曆來發達，最近幾年在洋人的投資下，紡織業開始崛起，經濟水平不輸於大城市的水準，有著超出城市規模的消費力。這時代百貨也就在雁城立住了腳，不時有本地土豪在此一擲千金，也來過過這時髦和洋氣的癮。
作為伶人的士林對這昂貴的購物之地早有所聞，但從未涉足，終究還是囊中羞澀，索性就眼不見心不煩。說來實在是買不起，也是傷不起，。
如今沾了胡立三的光昂首闊步地走在這兒，心底裏終究還是感激這老鬥，說到做到，有股子豪氣，而且實在，不摻假兌水，要給就給最好的。於是，心裏就有了歉意，覺得先前是自己過了一點，不該這樣粗魯，別人說得沒錯，明明是來給你解圍，卻沒有領教別人的好心。嘴裏開始下了軟：
“你走這樣快幹嘛，你當我是你的兵呀。”有話就不能好好說，為什麼一句正常的話，對他說就變味。
走在前邊的胡立三停下了腳步，恨恨地看著他，士林給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另外再加上一個白眼。胡立三表情緩了緩。
“我們要去哪裏？”士林盡量溫存地問道。
“我記得這兒有個洋裝鋪子，東西還不錯，忘了怎麼走了。”
“這還不簡單，拉個人過來問問不就得了。”
剛好有個店員模樣的人走過，士林拉住那人，問清了洋裝鋪子，在百貨公司的二樓。那店員還好心提醒，那可是定製服裝，可貴了。聽得胡立三在旁邊一聲冷哼，士林也無端地來了氣。
到了二樓，隻見一間裝潢講究的鋪子正對著樓梯，門楣上書寫著“沙器洋服”幾個大字，透著一股低奢的冷傲。此時，這鋪子沒有人，店堂裏隻留下了一個夥計。
見進來的兩人不露山水，那夥計不緊不慢上前。
“歡迎兩位，請問是來定做衣服嗎？這兒的洋裝都是定製的，版樣都是新近英倫流行的最新款式，經過了來自日本的大師根據亞洲人身形修版，最後由我們上海的師傅根據版式手工製作，而且我們的料子都是來自英倫本土，雁城乃至省城我們這兒都是獨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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