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79 更新時間:24-11-22 01:11
隻見兩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士林好奇地翻看著衣架上陳列的成衣,胡立三隻拿眼睛盯著士林。不過伶俐的夥計很快就厘清了誰是金主,轉頭恭敬地問胡立三:
“請問,是您們哪一位做衣服,還是兩位都做?”
胡立三一指士林說道,就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就這樣夥計也沒有放過為難胡立三,跟著到了沙發旁問:“我們這兒的洋服分晚禮服、常禮服、便裝、時裝。請問您需要哪一種?”
“別給我說那麼多,一樣給我整一套。”胡立三才不管夥計的喋喋不休。
到此時這夥計才知道遇見了大主,趕忙進了裏間喊出了一個裁縫模樣的中年男人,那人頸上圍著皮尺,戴著一副眼鏡,手臂上戴著袖籠,在夥計的指點下,小心翼翼地給士林量尺寸。
那夥計手腳麻利地從裏間端出了咖啡。一番殷勤後,搓著手問胡立三:“要不先讓這位小哥哥試一下我們的樣衣。”
“行,那就試試。”胡立三嘴裏應著,眼睛卻沒有離開士林。
那位夥計一會兒就從衣架上拾掇出幾件衣服,等著裁縫給士林量完尺寸,就帶這士林進了試衣間。
一會兒的時間,士林就試完了幾件衣服,帶來的卻是短暫的沉默。
那夥計再次進了裏間,那裁縫又一次為士林量尺寸,這一次分外慎重。
這邊的胡立三倒是有短暫的愣怔,這小家夥把衣服穿出了俊朗,一時間有了驚為天人的恍惚,這是他自己締造的豐神,可是此刻他卻有親手掐滅的衝動。
這時從裏間出來了那夥計和一個穿西服的男人。那夥計給胡立三介紹說:“這是我們經理,剛才看見小哥哥試穿這些衣服把我嚇著了,這些衣服他穿出了氣韻,像是每件都是為他定製的。”
那經理趕忙道:“小哥哥倒是一個老好的衣裳架子。沒想到貴客盈門,小可沒有親自接待真是失禮了。作為補償,我想將小哥哥定製的服裝全部打九折。還有一個不請之請,就是小哥哥能不能為我們的洋服做廣告。”
身為當事人的士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群人到底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怎樣回答。
那邊胡立三已經越俎代庖了:“行呀,給錢不?”
“當然會有報酬,我們可以贈送本店的洋服。”
“行,那你先把那件這個天能穿的洋服給了。”
那是一件淺灰色軟襯的麻質西便裝,士林剛才試衣,大小剛好合適。
“可是這件是別人定製的,客人的衣服我們可不敢做主。”那夥計為難地說道。
“別給我說這些,補償他就是了,給他說,這衣服被城防司令部胡立三拿走了,我們這裏再給你們多補些錢就行了。”
那經理模樣的人趕緊問:“您是胡司令?”
“你見過其他的胡司令?”胡立三逗趣道。
“不,不,您來也不先打個招呼,我們也好有個準備。”那經理有點手足無措地解釋。
這邊胡立三到沒跟他囉嗦,要士林穿上那身衣服跟著自己離去:“賬單送城防司令部,找秦副官,打擾各位了。”
留下三個人想破腦袋琢磨兩人的關係。
這一下午的折騰著實把胡立三累得夠嗆。采購的大包小包已經叫百貨公司送到春光路182號,那是士林小院的門牌號數。看著一臉潮紅,充滿活力的士林,胡立三暗想,到底還是年輕。也終究是年輕,沒有脫離孩子的心性,在百貨公司一陣買了大量貨物以後,士林一掃臉上的陰霾,享受這占有的樂趣。看到這樣,胡立三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心想你跟一個孩子賭什麼氣。不過胡立三還是奇怪,他感到緊張,他這是第一次這樣對一個人,那麼在意一個人的一笑一顰,他也沒有經驗呀,好像第一次他感到無法掌控局麵。就這樣,盡管內心已經愉悅,但是麵上還是繃著,但終究還是心軟了下來。
“餓了吧?”胡立三問道。
士林看著他,有點猶豫,他今天有點吃不準胡立三,而為了眼前的利益,他是不願得罪胡立三的,這也就是年輕人的眼界,一番權衡以後,還是選擇了點頭。
“那就帶你吃點好吃的。”胡立三說完,從自己懷裏掏出了皮夾,從裏邊抽出了幾張紙幣,遞給了士林。
士林疑惑地問:“幹嗎?”
“教你用錢,傻小子,一會兒付賬自己掏錢。”說完一頭往前,紮進了一個偏僻的小街裏。
沒想到進了小街才發現這裏別有一番天地。那裏麵店鋪櫛比鱗次,喧囂擁擠,充滿了熱鬧的煙火氣。兩人好不容易在熙攘的人群裏擠來擠去,終於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店。煙熏火燎的店堂顯得逼仄破敗,使得那顯眼的店招分外可疑“雁城扒雞百年傳承”。店裏邊有幾張簡陋的桌子,上麵滿是油膩。士林看的一陣皺眉,胡立三倒是沒這麼講究,挑了一張桌子坐了下去。
一個精壯的店小二過來,臉上有著不情不願的樣態。
“兩位是吧,現在還沒有客人,要什麼一次點完,等會人多了,可沒時間照應您。”
胡立三要了二隻扒雞,幾個小菜,再要了一壺燒酒。又說一隻扒雞不用上桌,呆會兒帶走。店小二嘟嘟囔囔離去。
坐在對麵的胡立三今天才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問士林:“開心嗎?”
士林看著他,又有一絲猶豫,最後還是開腔:“不開心,整天黑著個臉,像欠你什麼的。”
“嘿,你小子倒是倒打一耙,是你先給我臉色,現在還編排我的不是。知道嗎,今天是好心來給你解圍,你卻給我甩臉子,真是不知好歹。”
“我以為你是來步步相逼,既然答應了你,我自然做到,我可不希望人強迫我。”
“合著我還是惡人了。”
“你就是個惡人,咄咄逼人。”
胡立三一時有點氣結,正想說什麼,這時菜上來了。胡立三倒了一杯酒遞給士林。
士林說:“我不喝酒,保護嗓子呢。”臉色已經緩和,剛才的一陣搶白好像占據了上風,臉上有得意之色,有一絲玩味看著胡立三。胡立三沒好氣地說道:
“有屁就放,別那麼傻嗬嗬地看著我,瘮人。”
“你那個城防司令部是個什麼衙門,你又是個什麼官?”
“我就是個武夫,不是什麼官。城防司令部就是一群武夫在一起,做打仗的營生。”
“那你們恐怕就是那種專門魚肉百姓的兵油子吧。”
“放屁。”
士林沒有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經被扒雞的美味吸引,忙著大快朵頤。就算到此時,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胡立三是個什麼人。他跟他僅僅就是一場交易,雙方可取所需。隻是剛才在百貨公司發生的一切讓他有了實體的概念,他跟胡立三是不一樣的人,按時髦的話來說,他們分別處於不同的階級。可是士林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區別,在他的眼前,胡立三就是個普通人,是一個他敢於頂撞的人。
看著士林貪婪的吃相,胡立三笑了,終究還是個孩子,一點小事就樂在其中,容易滿足,想來以前的日子總是難呀。他的心就這樣一軟,覺得這可人兒是該拿來疼。再看看手表,已經五點多鍾,他應該到兵營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才好放心今晚閱盡春色。
“吃完之後,先回閔家,準備好你日用的東西,我晚上七點來接你。另外那一隻扒雞帶回去給媽嚐嚐,記得把賬付了。”
結賬的時候,士林又要了一隻扒雞,惹得那夥計嘀咕:“說了讓一次點完,為什麼不一次點完。”士林有股想抽他的衝動。
出了店,士林才發現好像忘了找補錢。那夥計剛才結賬時,說的是十七元八毛錢,士林給了二十元,光顧著煩夥計嘀咕,忘了要夥計找補零錢。
又進門找到夥計。那夥計一臉不屑地說:“我們店的規矩是出店不認。我一天要收百十個人的錢,都像你這樣,我不喝西北風去。要這樣,我還想說你吃飯沒給錢呢。”
士林想爭辯幾句,又覺得找不到理由反駁夥計,而且好像夥計說得在理,錯在自己。也就沮喪地出了門,心裏想胡立三說的沒錯,自己真得從頭學起。轉念又想,如果沒有胡立三的日子,這兩塊多錢就顯出了金貴,自己肯定會據理力爭的,不由得心裏一緊,心情暗了下來。
回到家,見母親還沒有吃飯,放下了一隻扒雞。他母親看見他穿的那件衣服,眼睛亮了一下,說:
“這衣服好,穿著透出了爽性。”
“下午百貨公司買的。”
“你也該添置點衣服了,要不你在媽這兒再拿點錢去。”
“不用,我這兒有錢。”
“喲,我兒子攢私房錢呢,有喜歡的姑娘了?”
“那兒跟那兒呢,不說了,我還有事情找閔甘源。”
拎著剩下的一隻雞去了閔甘源屋裏。
士林把那隻扒雞扔到了閔甘源的桌上。閔甘源眼裏泛光:“還是小叔疼我。沒吃吧,一起吃。”
士林搖頭說:“我已經吃過了,我問你點事情,問完就走。”
“你說,小叔,我肯定知無不言。”
“那城防司令是個什麼官?”
閔甘源像是見到了怪物,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他,過了好久才驚呼道:
“哎喲喂,合著你還不知道你那位哥哥是個多大的人物。你就說你怎麼就這麼好的運氣,這麼大個人物上趕著來認弟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哎呀,是我囉嗦了,也是為你高興。那城防司令呀就是我們雁城的土皇帝,他一跺腳這雁城就得抖三抖。”
“不會吧,咱們市最高的行政長官不應該是市長嗎?”
“市長見了他也得矮幾分。知道嗎,這民國開初十幾年軍閥混戰,後來不打了,也就是各自有了地盤,劃定了各自的勢力。那勢力的劃分基本上都是靠背後的軍事實力。有些地方更過分,軍事長官就是行政長官。有些地方稍好些,多少還有點遮羞布,前排有個文官主政,後麵也是軍閥操縱。
我們這個地方就更特殊。你想,我們雁城地處交通要道,曆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這幾年日本人扶持的華北政府不斷在擴大地盤,對雁城這塊肥肉早就虎視眈眈。還有就是我們附近幾隻全國聞名的土匪隊伍,一直在不斷擴大隊伍。如果沒有城防司令部這隻武裝,雁城恐怕早就羊入虎口。所以,你問咱雁城誰的權利最大,就數你這位哥哥了。恐怕就是省裏的幾位大佬都得讓他幾分。不然你以為家裏幾個老頭眼睛都瞎了,那臭脾氣會把你哥哥奉為上賓。你就等著享受這潑天的富貴吧,真不知道你哪來怎麼好的運氣。”
士林是真沒想到胡立三有這麼大的勢力,看來自己還是把他輕看了。不過也沒有高看,在他眼裏,胡立三也就是個普通人,不過是個交易的對象,照樣可以頂撞他,其他的東西對他沒有實際的意義。
清楚了這點,士林回到了母親那邊。已經吃完晚飯的韋玉娥看見兒子回來,支走了翠兒望著兒子欲言又止。士林實在看不下去,說:
“媽,你有什麼事就說,這樣看著我,瘮人。”
“我總覺得那小院讓人住得不踏實。”
“媽,您想多了,別人就想找個不花錢的守屋人。您別把事情想複雜了。況且對胡先生來講,他就是買座小院送我也不算什麼大事情。”士林接著把閔甘源講的東西給韋玉娥學了一遍。
韋玉娥聽後,仍是半信半疑。
“聽著,孩子,胡先生這樣的人我們可能惹不起,不過有些超出底線的的事情,我們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大不了這戲我們不唱了。”
“這事情跟胡先生沒關係。不是你想的這樣,胡先生是對我真好,還準備送我出國留學呢。”
“可他為什麼對這樣好?”韋玉娥好像突然尖銳起來,可奇怪,這麼一說好像兩人都輕鬆了下來。
這邊的士林好像是早已有了準備,這些也是他自己想好的借口。說“他沒兒子,沒弟弟,希望我把他沒過的好,好好活給他看一遍。你要知道現在這些暴發戶總是有千奇百怪的想法。”
這謊言雖然牽強,可士林的一臉天真浪漫到底還是騙倒了韋玉娥。隻有士林心裏清楚,自己謊言並不是針對韋玉娥的擔心,他跟韋玉娥的擔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東西。
轉眼已經是六點半過了。士林收拾了東西,從屋裏出來,跟母親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去。他要到街口去迎胡立三,他不希望胡立三再來家裏,再引起母親不必要的猜測。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他帶著一絲留戀四顧著這個宅院,心中暗自告別。到了明天,他將不再是以前那個人。盡管這個家給他的不全是溫暖,但是這幾年這家自顧不暇的狀態倒是給了他充分的自由,使他不必為自己的性向焦慮。不過這一切戛然結束,今天晚上開始他將走上他自己選擇的路。
像是有心靈感應,士林剛到了街口,胡立三就駕車到了。他換上了一件新的長衫,頭發也是重新做過的,人顯得精神又年輕,隻不過這裝束實在不適合駕車。他倒是把這事看得挺重的,該做的都做了,像是要舉行莊重的婚禮。但一想到這事情跟自己有關,難免一陣羞澀,又有些得意,就算你多大的勢力,還不是跟我做那些,彼此平起平坐。胡立三並沒有打擾他,除了在他上車對他一笑之外,保持了沉默。
到了春光路182號,胡立三先下了車,然後轉過車頭,在車下扶下了士林。在進院門前,胡立三給士林撣了撣衣服,又正了正衣領,一如幾天前兄長給士林做的一樣,帶著足夠的溫暖,讓士林心生感激。
反觀胡立三,一身淺色的長衫,突然讓他陌生。如果再套上個馬褂頭上還戴著頂禮帽,再胸佩一朵紅花倒像是個避著大房另娶的新郎官。想到這裏士林笑了起來,惹得胡立三伸手拍了拍他屁股,擁著他進了門。
進門後,院子裏空無一人。再進樓門,轉過照壁,沒想到照壁的背後,居然立著一對紅燭,牆上貼著個大大的囍字,屋內更是燈火通明披紅掛綠。
士林有了些許感動,也有著即將告別過去的感傷,更多的是對未來未知的淒惶。如果有什麼不滿足,可能就是著身邊的人了。想象著換成了恇旅長,不,應該不是,是那個夢中人。
仿佛是讀懂了他的心思,胡立三溫言道:“寶貝,哥隻想待你好,有了這些也算是給你個名分,隻怕是委屈了你。畢竟我還有個家。”
這話說得士林又多了層感動,順從地讓胡立三擁進了懷裏。心裏卻促狹地想,就差了一點鼓樂笙簫就像是拜堂了。剛想到此,隻聽得鼓樂笙簫一並奏響,一大群人從屋子裏迎了出來,著實把士林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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