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2 更新時間：24-12-01 10:30
電話那頭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紳士而矜貴。
“爸，我不想回那裏，你知道的，那裏承載了我太多的痛苦記憶。”
錢管家恨不得鑽進電話那頭，將自己兒子搖醒，他說：“她已經夠難熬了，你知道嗎？一天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她都把自己泡在工作當中。就連睡覺都在囈語，她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
電話沒有過濾掉中年男人聲音中的苦澀，他啞著嗓子開口：“爸，沒有人比我更愛他，就算是她也不行。”
錢管家無奈的深深歎了口氣，“小檜，他已經死了，在20年前就已經死了，就讓那些陳年往事隨風飄走吧。”
錢管家搖搖頭，“20年了，整整20年了，這還不夠嗎？爸知道你很愛他，甚至可以守他一輩子，可他已經死了，他回不來了，放過自己吧，你在懲罰蕭丫頭的同時，不也是在變相懲罰你自己嗎？何苦呢？”
“可若他還在…若沒有25年前那晚發生的事，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又何止是20年？！20年太短了，太短了！遠遠不夠，就算她用盡一輩子也無法贖罪！”
“錢檜！”錢管家突然拔高音量，“你對他到底是喜歡還是不甘？”
……
蕭念下樓隨便吃了點東西後，便坐在沙發上等蕭紅梅，坐了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
等蕭紅梅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家門時，便看到了那個自己又愛又恨的兒子，正頭一點一點的坐在沙發上打著瞌睡，她無奈的走過去，準備給蕭念蓋上毯子，以免著涼。
邊蓋邊自顧自說著：“真的太縱著你了，多大的人了還要我來給你蓋被子。”
蕭念聽到動靜後，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是蕭紅梅就站了起來，進廚房倒了杯水遞給她。
“媽，喝點水潤潤嗓子。”
蕭紅梅看到兒子的動作，怔了怔，下意識接過玻璃杯，坐在沙發上小口小口抿了起來。
蕭念坐在母親對麵，也不急著開口。
久違的寧靜，讓兩人都有些恍惚，不知過了多久，蕭念終於開口了。
“媽，我想問你些事……”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蕭念抬眼，隻見蕭紅梅滿臉的疲憊，鬢邊也白了些許，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個與自己吵了將近12年的母親真的老了，身體慢慢跟不上那些高強度的工作。
“媽……”
蕭紅梅再次打斷了他，“讓媽先去洗把臉，你回房間等我吧。那些陳年舊事，家裏人說說就行了，總不能擺到台麵上的。”
蕭念看了她片刻。
“好。”
……
葉西涼睡得正沉，一陣手機鈴聲強行將他拉出夢境，他睡眼惺忪的摸索著手機，看都沒看就接了。
“什麼事？”
一陣低啞陰鬱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炸開。
“你都不好奇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所以究竟是誰？”蕭念死死地盯著麵前的母親問。
蕭紅梅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將自己縮在沙發的角落，她突然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沉默良久，開口：“小念，其實媽一直知道你在怨媽，媽也知道媽是個很極端的人，可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是媽在氣頭時做的，之後媽也會很後悔，會想努力補救，就像25年前那樣。”
蕭念皺著眉，有些茫然，“25年前…哪樣？”
蕭紅梅顫著手端起玻璃杯，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蕭家和沈家是世交，而你錢爺爺也就是錢管家，在我們蕭家工作多年，他的兒子錢檜自然也和我們玩到一塊兒了，我們三個從小便混在一起，錢檜比我和你爸都要小五歲，所以我一直將他當做弟弟，在情竇初開之際，我喜歡上了你的父親，但我能感覺到你父親並不喜歡我，可那時的我野蠻嬌縱慣了，做事也不顧及後果，想做便做了。”
蕭紅梅說到這裏，蕭念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就聽蕭紅梅繼續說著。
“於是在我22歲那年，做了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小念你這麼聰明，應該已經猜到了吧。”蕭紅梅痛苦的將自己蜷縮起來，聲音都在發顫。
“你對我父親下藥了，於是有了我，又用我對父親逼婚。對嗎？”蕭念沒想過會有這麼一件事，他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表達。
父親在他心裏一直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代表，對母親的愛不善表達罷了，所以蕭念一直以為是母親不喜歡父親，從未懷疑過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母親隻是為了家族利益而妥協，卻沒想過是父親不喜歡母親。
“是，我對他下藥了，還懷了你，甚至用你逼著你父親跟我領證，可我沒想過他會因此抑鬱，我真的沒想過。”蕭紅梅將臉埋在膝蓋間，痛苦的嗚咽了起來。
“我隻知道…知道他和錢檜相愛過，但…但沒想過他們的感情居然那麼深，也沒想過他會為…為錢檜做到那個程度，更沒想過他會因此想不開選擇自殺…”
蕭念瞬間如雷轟頂，自己的父親和錢管家的兒子…相愛過？自打他出生就沒怎麼見過錢檜，模模糊糊有點印象，好像還是在父親的葬禮上。
他本以為兩人隻是關係較好的朋友，卻沒想過他們居然是戀人。
“所以因為你，我父親抑鬱自殺了，而不是意外墜下玻璃橋？”蕭念僵硬的說，隨後他又搖搖頭，“不對，可我明明看見你推了父親，我看見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推他！我隻是想示意他看遠處的雲而已…可他輕輕的避開了，然後翻下了玻璃橋，他甚至連死之前都眼鏡下的那雙桃花眼還溫柔的笑著…這麼美好的人我連心疼都來不及，又怎會害他…”
蕭紅梅痛苦的邊哭邊說著，都有些喘不上氣。
“怎會害他啊…”
蕭念頭一次看到這樣脆弱的母親，仿佛一擊就碎般，在他的印象中，蕭紅梅一直是堅韌的，幹練的，刻薄的。
對於那些陳年舊事，蕭念沒有親身體會過，並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對父親的性取向一事，也是很快便接受了，畢竟自己的性取向很有可能是遺傳的父親。
他想要的，也隻是一個父親離世的真相而已。
不過這麼看來，母親厭惡同性戀的原因也找到了，因為自己愛的人是同性戀，也難怪她會那麼討厭同性戀，這本就很正常。
“好，我知道了。”
蕭念看著自己母親這副樣子，有些不忍，他抿了抿唇抽了張紙遞給蕭紅梅，“媽，都過去了。”
蕭紅梅接過紙巾，吸了吸鼻子，目光空洞，喃喃著：“沒過去呢，我沒過去，錢檜更沒過去，我們都還停留在20年前…”
蕭念這才想起，對啊，錢管家的兒子呢？他和父親感情那麼深，那他現在在想什麼？在做什麼？
“那錢叔叔呢？他去哪了？”
“自從沈望…望死後，他便去了明城，在明城當了一個出…出租車司機。”蕭紅梅說話間還抽噎了幾下，斷斷續續的。
“那母親…你後悔了對嗎？”蕭念問出了那句最紮心的話。
“我後悔了…真的…真的真的好後悔，明明我們可以一直好好活著，都是我的自私利己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好好生活吧，媽。”
蕭紅梅離開蕭念房間後，來到了自己房間的陽台，撥通了一個電話。
“計劃取消吧。”
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掛了，下定決心似的點開了電話薄的置頂，電話響了很久，就在蕭紅梅以為不會有人接通時被接通了。
看著界麵上計著的數，她愣住了。
對麵人也不開口，兩人無言。
過了30秒，蕭紅梅猛然回過神，結結巴巴的開口。
“小檜…”
對麵無言。
蕭紅梅苦澀著繼續說道：“小檜，回來吧，姐姐知道錯了，這麼多年，我即使知道自己有罪也選擇一直逃避，但就在昨天，我突然想通了，我有錯，我知道這一切都怨我。”蕭紅梅深呼吸一口氣。
又道：“是我的年少任性，是我的不計後果做事不過腦子才讓我們原本的美好生活變成了如今的物是人非，可這一切不怨你，你沒必要懲罰自己，回來吧，小檜，姐姐想你了我們一起去看沈哥哥好不好？”
話語中竟染上了一絲乞求。
“…好。”
蕭紅梅是真的感到了悔恨，昨天晚上睡覺時，她又夢見了她的沈哥哥，那個溫柔進骨子裏的男人，他對她笑著，輕刮她的鼻子讓她小心點別摔了。
她這些年一直強烈反對蕭念和葉西涼在一起，可昨天夜裏醒來，她想通了，就在那一瞬間，困擾自己20年的夢魘，和蕭念吵了6年的話題，突然就想通了。
或許真的是她錯了，她一直知道自己有錯，可總是用工作麻痹自己，逃避現實，逃避一切與那件事有一點關係的話題。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事情是她造成的，她蕭紅梅的半輩子都困在了這個圈子裏，又換來了什麼呢？是夜不能寐還是寢食難安？
或許一切都該有個好的結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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