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25 更新時間:25-10-29 22:32
門徹底合上的那一瞬,外頭的聲音全被隔絕,隻剩下屋內低沉的燭火聲。
丁桐靜靜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麵前那一排排堆疊的木箱上。
她輕輕一抬手,指尖劃過箱蓋的邊緣,淡淡的粉塵被光線映出細碎的光。
“今晚的儀式……”
她喃喃低語,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擴散開來。
她彎腰打開其中一隻箱子,金銀珠寶反射出刺眼的光,照亮了她半邊臉,也映出了她那扭曲的笑顏。
“淨化啊……”
她輕聲重複,指腹在珠寶間摩挲,聲音幾乎是呢喃,“真是個美好的詞。”
扇麵再次打開,深紅的絲線在空氣中劃出弧光,帶出一縷若有若無的暗香。
丁桐轉過身,走向屋內的另一角,那裏有一扇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的門。
她抬手按在門上,機關輕響,門緩緩開啟。
門後是一條狹窄的通道,空氣驟然變得沉悶。
隨著她的步伐,腳步聲在密閉空間中回蕩。
通道盡頭,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
那燈光搖曳不定,將牆麵照得斑駁不堪。
燈下是一張古舊的木桌,桌上放著一個白瓷罐,罐口半開著,幾縷細長的紅線從中垂落,像血絲般蜿蜒散開。
丁桐抬手撥亮另一盞燈。
柔弱的光線瞬間灑滿密室,也讓隱藏的景象徹底暴露出來。
整個房間的牆壁與天花板都被密密麻麻的紅線覆蓋,那些線交錯纏繞,如同巨大的蛛網。
紅線中隱隱有光流動,仿佛在緩緩脈動。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得發甜的香氣,像腐爛花瓣混著血液的味道,甜得令人幾乎窒息。
她目光一轉,注意到房間的一角。
那裏的紅線堆疊成團,正一上一下、極有節奏地起伏著。
丁桐緩緩走近,步伐極輕,目光始終未離開那一片紅線。
她垂下頭,神情忽然變得恭敬,聲音也低了下來。
“羅耶闍摩……主人,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她的話音落下,空氣隨之凝滯。
下一秒,那一團紅線深處傳出極輕微的“嘶嘶”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回應。
丁桐垂下眼,唇角輕輕揚起,神情恍若沉醉。
紅線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起伏,像在呼吸,又像在笑,發出極細微的呢喃聲,回應著她的話。
時間悄然流逝,密室內的氣息逐漸沉靜。
直到最後,那扇厚重的門被緩緩合上,發出一聲輕悶的“哢噠”。
丁桐站在門前,靜靜地抬眸,方才那一瞬的狂熱已消失無蹤,神情重新恢複成一貫的溫柔與從容。
她輕輕一轉腕間的紅扇,衣角隨動作微微晃動,隨後抬步離開。
窗外的天色正一點點暗下去。
金色的餘暉被厚重的雲層吞沒,光線從明到暗,整個莊園逐漸陷入一片無聲的陰影之中。
風穿過竹林,卷起一陣細碎的葉聲,帶著夜色的涼意從遠處緩緩吹來。
黃昏,悄然落下。
……
另一邊,殿堂中燈火昏暗,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與蠟油味。
教徒們早已被召集到此,整齊地圍坐成一圈,以中央的木台為界。
他們低著頭,一動不動。
微弱的燭火映在他們的麵具上,晃出一層冷淡的橙光,眼神空洞、無波。
片刻後,大門被推開,厚重的木門發出一聲悶響。
洗澤走了進來,腳步平穩,手中握著一張折得整齊的紙。
那紙在燭光下泛著微弱的光,像是某種儀式的憑證。
他走到木台前,停下,輕咳一聲,環顧一圈才緩緩開口。
“今天一天,大家的勞作,都被慈尊與教主看見了。”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讓人不自覺屏息的肅然。
“他們很欣慰。也在剛剛,教主選出了三位最虔誠、最勤懇的信徒,將在今晚接受淨化的恩典。”
他說到這,微微低頭,展開手中的紙,目光在上麵停留片刻。
“被選中的三位是--李偉,陸懷安,還有張婉婷。”
一陣低低的吸氣聲在眾人間蕩開,卻無人敢抬頭。
洗澤繼續道:“其餘人不必失望。慈尊慈悲,明日還會降下新的機會。現在,請諸位與我一同誦念口訣--羅耶闍摩……”
他指尖微動,掐出繁複的手勢,閉上雙眼,低聲吟誦。
燭火隨風微顫,光影在眾人臉上交織閃爍。
下一秒,低沉的誦念聲齊齊響起--
“羅耶闍摩--”
聲音如潮,沉入木石之間,像無形的波紋,緩緩蕩開整個殿堂。
人群裏,鬱離靜靜坐在其中。
她的身影被陰影包裹著,黑袍的邊緣在地上鋪開,整個人看起來冷靜而寂然。
那雙眼眸微微抬起,透過燭火的搖曳,冷靜地注視著這場近乎狂熱的儀式。
身旁的鍾露陽明顯有些擔心,他忍不住湊近,低聲問:“鬱離,那個陸記者被選中了,怎麼辦?他他會不會有事?”
鬱離聞言,眼底的光輕輕一閃,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篤定。
“別怕,他不會有事。”
鍾露陽愣了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殿堂中那無止境的吟誦聲,讓他有些發毛。
他又往鬱離那邊靠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被吞進那詭異的咒聲裏。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他們嘴裏念的這句羅……什麼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鬱離沉默了片刻,伸手摘下麵具。
麵具落在手中,她輕輕揉了揉因為悶熱而微微發疼的臉頰,動作很輕,卻顯得格外平靜。
“這句咒……”
她淡淡道,“是古代的一種祭祀語。”
她的聲音在低沉的誦念聲中格外清晰,每一個字都像被夜色襯出寒意。
“--大致的意思是,我自願獻上我的生命。”
話音落下,空氣詭異地滯了一瞬。
鍾露陽聽她這麼說,聲音都有些發抖。
“啊?那……這些人……他、他們不會出事吧?”
鬱離側頭看了他一眼,神情如常,“沒事。”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一圈仍在誦念的黑袍人身上。
“等儀式結束,我會把他們的生命線放回去。”
鍾露陽一頓,想起上次的場景,咽了口氣,低聲回道:“那就行……”
話音落下,他終於放鬆了些,卻仍不自覺地往鬱離那邊靠了靠。
燭火依舊搖曳,殿堂中回蕩著低沉的誦念聲。
前方,洗澤帶著剛才被點名的三人緩步離開,他們的腳步聲輕而整齊,黑袍在地麵拖出一片陰影,消失在門後。
鬱離的目光跟隨他們的背影,眸色微微一暗。
她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的鍾露陽,聲音壓得極低。
“我跟過去看看。”
她說,“你留在這裏,別亂動。等時機到了,我會給你信號。”
鍾露陽點了點頭,神情雖有些緊繃,但語氣堅定。
“好的,你放心,我不會亂來。我在這裏等你的消息。”
鬱離微微頷首,垂下的發絲掠過麵具邊緣,遮住了半張臉。
下一刻,她轉身離席,腳步輕盈無聲,衣袍的下擺掠過地麵,幾乎不帶一絲氣息。
剛踏出殿堂的門,夜色便如潮水般湧來,涼風從長廊盡頭掠過,帶起一陣細碎的燭火光。
就在這時,黑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鬱離,你打算怎麼做?”
那聲音懶洋洋的,卻藏著掩不住的興奮。
鬱離微微側頭,隻見黑月正站在她的肩頭。
此刻的牠不過米粒大小,毛發依舊烏亮,雙眼卻閃著綠色的光。
“我已經好久沒遇到邪神了,”黑月的尾巴輕輕晃著,聲音幾乎是愉悅地發顫。
“你這次還難得帶我來,搞得我好開心啊。”
鬱離的腳步未停,隻是淡淡地瞥了牠一眼,那目光裏有一絲無奈,也有幾分警告。
“你少臭美。”
她低聲道,“這次的事情不少,你要的話也得等到事情結束了才行。”
黑月聞言撇嘴,尾巴瞬間耷拉下來,“好吧。”
鬱離懶得理牠,隻抬起眼,望向前方那條被夜色徹底吞沒的走廊。
長廊深處燭火微弱,風從窗縫裏鑽進來,帶著一絲潮冷的氣息,拂過她的發梢。
石磚在腳下泛著冷光,腳步聲被厚重的空氣吞沒。
在那層層陰影盡頭,洗澤等人的身影正緩緩遠去。
黑袍在昏光中輕晃,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能依稀辨出他們的輪廓。
鬱離站在陰影裏,靜靜注視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空氣裏彌漫著甜膩與竹葉的味道,潮濕的風輕輕拂過,帶著微涼的觸感。
她調整了呼吸,正要抬腳跟上,餘光卻捕捉到一抹鬼祟的動靜。
那是一道微微佝僂的身影,似乎在刻意隱藏自己。
鬱離微眯雙眸,瞳孔深處泛起一抹幽藍,視線穿透黑暗。
隻見走廊盡頭,陸沅正艱難地拖著一個男孩的身體。
她的動作緩慢而笨拙,肩頭顫抖著,氣息淩亂。
那孩子垂著頭,雙眼緊閉,像是早已失去了意識。
鬱離的目光微微一轉,落在男孩頭頂上方--那裏正漂浮著一行淡藍色的倒計時。
還剩下,貳拾叁小時肆拾捌分伍拾柒秒。
她眸光一凝,心中已有答案。
看來--這次的任務對象,就是他了。
思緒電光火石般閃過,鬱離略一思索,便偏頭低聲道:“黑月,跟著那對母子。”
肩上的黑貓抬起頭,幽綠色的瞳孔在暗處閃爍,帶著一絲興味。
牠順著鬱離的視線看去,聲音低啞而懶散。
“你要插手嗎,鬱離?”
鬱離沒有立刻作答。
夜風拂過她的發梢,幾縷碎發被吹起,在月光下泛著淺淡的光。
她抬頭望向那輪懸在夜空的月。
雲層翻湧,光影交錯,整片天空似乎都在緩慢呼吸。
她的唇微動,半晌才開口回答。
“人各有命。”
她輕聲道,語氣平淡,“就算我現在插手,也隻能拖延一時。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陸沅那邊,雙眸一片冷靜。
“去吧,我要跟過去另一邊看看。”
黑月聳了聳肩,隨即跳下她的肩膀。
其實,牠並不意外鬱離的決定。
在旁人看來,他們或許太冷血,太超然,對生死都漠不關心。
但那又能怎樣呢?
牠隻是個小妖,而鬱離本來就不是人類。
他們不過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
風聲漸止,夜色漸深。
鬱離靜靜佇立在原地,衣角被夜風輕輕掠過,宛如是暗影中一抹將散未散的煙。
月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隻餘微弱的亮意在遠處搖曳,天地之間寂靜得隻剩下她的呼吸聲。
片刻後,她轉身離去,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沒。
不久,她便看見從某間屋子裏出來的洗澤等人。
昏黃的燈光從半掩的門縫裏灑出幾道光線,照在幾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極長。
鬱離的目光微微一頓。
他們的狀態與剛剛有些不同。
她沉默地觀察了一會兒,神識輕輕掠過那幾人,確定他們暫時沒有危險後,便不再幹涉。
她步履輕盈,無聲地跟在他們身後,沿著蜿蜒的石徑,緩緩向莊園深處走去。
夜色在他們周圍愈發濃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越來越重的甜腥氣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風似乎也在這一片區域止了息,連蟲鳴都不再響起。
洗澤帶著那三名教徒,一言不發地穿過花圃與廊道。
時間在這寂靜中被拉得漫長,直到他們經過一間古舊的屋子時,鬱離忽然停下腳步。
她扭頭望去。
那一瞬間,暗沉的木門後溢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像無數長著細觸手的蟲子在空氣中蠕動、相互纏繞,帶著潮濕而黏膩的聲響。
鬱離靜靜地看著,目光依舊平靜,麵具下的神情未起波瀾。
找到了。
邪神的巢穴。
不過,她很快收回視線,轉身,朝洗澤等人離開的方向無聲地跟去。
莊園的深處愈發寂靜。
夜風吹過竹葉,帶起細微的摩擦聲。
遠處的燈火被霧氣吞噬,隻餘幾點微光在空氣中搖曳。
鬱離看著前方的人影,始終與前方那幾道身影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終於,他們在一間屋前停下。
屋簷低垂,門窗緊閉,門板上刻著”羅耶闍摩”四個字,筆鋒扭曲詭異,像是被利刃一寸寸刻入,早已滲進木紋深處。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與鐵鏽氣,混雜在一起,說不出的詭異。
洗澤回頭看了眼那三名信徒,低聲示意他們停下。
隨後,他自己上前兩步,抬手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
“咚,咚,咚--”
聲音低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很快,屋內傳來丁桐的聲音,語調平靜,卻透著一絲慵懶。
“怎麼了?”
洗澤恭敬地垂下頭,聲音低而謹慎。
“教主,我已經把三名教徒帶來了。”
屋內一時寂靜,隻有若有若無的香氣從門縫間飄出,混雜著淡淡的灰燼味。
片刻後,丁桐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溫和,卻隔著木門,聽不出情緒起伏。
“你們先在外麵等一會兒吧,我現在在忙。”
洗澤立馬應聲,語氣恭順得近乎謙卑。
“是,教主。您先忙,我們就在外麵等候。”
話音落下,他轉過身,抬手示意那三名教徒退後幾步。
幾人安靜地站在廊下,夜色在他們腳邊蔓延,檀香味在空氣中彌散,似有若無。
而此刻,與屋外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
屋內,卻是另一番情景。
燭火在昏暗的空間裏搖曳,紅蠟順著銅燭台緩緩流淌。
空氣厚重,混雜著血與香的味道。
牆角堆著不知名的符紙與殘碎的木雕,中央的祭台上覆著暗紅色的布,隱約可見潮濕的痕跡。
那並不是檀香的味。
而是血,被火焰混合著燃盡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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