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6 更新時間：25-01-01 23:59
元慶八年·秋
白露一過，早晚的氣溫明顯的就下降了。
清晨外麵的天都還沒亮，一對父子倆就從家裏出來，踏上了去往城裏的路。
這對父子倆個，正是陸有田和他五歲的兒子陸明斐。
秋收剛一結束，陸有田就一刻都歇不住的進城賣東西去了。幹慣農活的他輕輕鬆鬆的挑著一條擔子，扁擔的兩頭掛著兩隻大筐，筐裏裝的正是他進城要賣的小東西。
他低頭看了一眼身邊邁著兩條小短腿，正努力跟上他步伐的兒子，刻意的把腳下的步子放慢了一點，跟兒子說：“爹都和你說了，讓你在家裏跟你娘多睡一會，你就偏不聽爹的話，回回都要跟著爹一起出來外頭。”陸有田有點擔心自己趕路趕得急，把兒子給落在後頭忘記了。
他和妻子成親多年，就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要是孩子被拍花子拐走，他們夫妻倆個可就沒孩子了。
偏生這孩子打小就喜歡跟著他出門，每次得知他要到城裏去賣東西，都想盡了辦法要跟著他一塊去。不過前麵他帶兒子一起去賣東西的幾回，陸有田也發現把兒子帶過去，生意會更好，所以一來抵不過兒子的央求，二來他也是想多賺幾個錢給妻子買藥，還是把兒子一起帶出了門。
“嘿嘿。”陸明斐仰著小腦袋，衝著他爹傻笑。
“嘿啥？傻樣兒。”陸有田見到兒子傻笑的模樣，忍不住的也笑了起來。雖然他嘴上說自己的兒子傻樣兒，但是心裏卻是覺得自家這個兒子是全家最聰明的孩子，甚至是一點都不比家裏跟著先生讀書的大侄子差。
他們家就住在京城附近，全家都是地主家的佃農，往上三代數起，都是在地裏刨食的。到了幾個侄子這一輩，家中父親覺得家裏沒一個讀書人不行，就和他們幾個兒子一商量，拍板送了大孫子去讀書。他們家是莊戶人家，本就不富裕，要遇到災年甚至是連飯都吃不起，送一個孩子去讀書已經是舉全家之力了。所以他自個也清楚，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家是不可能再送第二個孩子去讀書的了。
隻是每次看著自家聰明的兒子，陸有田想到不能送這麼聰明的兒子去讀書，他的心裏都有些難受。
誰人不知道隻有讀書才能出人頭地呢？但是那也得有銀子才行啊。每次看到讀書回來的大侄子一身讀書人的打扮，他的心裏不是沒有羨慕的。他在腦子裏想過無數次，自己的兒子也穿成那樣，一定會更俊俏的。
這一點不是陸有田自誇，他的媳婦模樣長得俊，兒子像娘，模樣也是長得十分俊的，而且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三歲跟著他一起去城裏賣貨，就知道幫忙招攬生意了。隻可惜，他這個當爹的沒本事，送不了孩子去讀書。
正也是出於這種愧疚的心裏，所以每次在孩子央求他，讓他這個爹帶他一起去城裏的時候，三回裏頭他總會答應一次的。
其實陸明斐又哪裏不知道他爹時常看他的那個充滿愧疚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了。在他這個小小的身體裏，裝的其實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並不是一個真正四五歲大、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他是從現代穿到這個世界來的，上一世的他是一名剛大學畢業出來的實習記者，一次下鄉采訪中他們一行人遇到暴雨，當時他們發現山上的土石鬆落，往下滾了下來，他們就猜測到可能會有危險發生。而底下就是一村的村民，如果不去通知這些村民，萬一真的發生了地質災害，這一村的村民毫無疑問是難有逃生機會的。當時他們一車的人，那些同事們不是已婚的，就是有父母在的，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是孤兒。在眾人沉默的時候，他選擇了站出來，毅然決然選擇的回去通知那些村民撤離。就在跟著村民撤離的途中，他為了救一個孩子，被衝下來的洪水卷走了。
再次醒來，他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在一個剛出生不到幾分鍾的嬰兒的身上重生了，自此他就成了現在父母的孩子。他一世的父親有五個兄弟姐妹，幾個伯伯和叔叔們全都結婚了，家裏的人很多，人一多，家裏的情況也就有些複雜了。
另外就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從一些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才知道他現在所在的國家叫大燕國，皇帝姓趙。但是開國皇帝和他所知的高祖皇帝並非是同一個人；就是這個大燕國，都和他在原先的世界所學的曆史中的任何一個皇朝都對不上。所以，他也就確定了，自己來到了一個和原先的曆史時空完全不同維度的一個時空。
就在他們父子倆個往外出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和他們一樣進城賣東西的農民，大家一起結伴往京城的方向走。
他們這些村子裏離得京城不算是太遠，但是也不近，腳程快的走路都得走上一兩個時辰。如果是坐牛車的話，速度會更快一點。
這一路上就有人趕著牛車出來載人，上去隻要給兩文錢一個人，但也沒多少人舍得坐上去的。這一年頭，對窮人來說，一文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來花，又哪裏舍得把錢花在這些沒必要的方麵了。
京畿附近的治安還是相對比較好一些的。
最起碼陸明斐長這麼大，還沒聽人說過他們這裏有發生過殺人越貨的事情。這也是靠近皇城根底的一個好處了。但是壞處也不少，那就是他們這些農民的手裏並沒有自己的土地。
他們這一帶的田地，基本上都是皇家和官員的莊子，所以他們這些住在京畿附近的百姓們，手上都是沒有田地的，隻能去當地主家的佃農，租地主家的土地來耕種。要是遇到好的年份，交了糧稅和佃租，百姓們的手裏還有一點餘糧剩；但是要是遇到荒年，別說是佃租，就是糧稅都交不上，到那個時候百姓們就得賣兒賣女才能把這個窟窿填上了。
來到這個世界第四第五個年頭了，陸明斐也深知這個世界對農民的殘酷。他唯一慶幸的一點的，就是他們家老祖宗沒有在荒年賣身為奴，要不然他們這些出生的後代，就是地主家的奴仆了。
要知道，在這個主人家打死下奴都不用負法律責任的時代裏，可以說一個下人的性命連一頭牛都不如。
而且還有一點就是，一旦入了奴籍，是不能參加科考的。
雖然陸明斐知道以現在陸家的經濟情況，是不可能再送第二個孩子去讀書的。但是他的心裏還是有自己的打算，以後有機會，他還是會入學讀書，去參加科考的。因為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要想逆天改命，唯有讀書一條出路了。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的年齡太小了，他腦子裏倒是有不少賺錢的方法，但是這些方法卻不能在現在拿出來，不然他自己都解釋不清楚。一旦讓人發現他身上的異樣，說不定這條小命都保不住。所以，與其在這個時候去冒這種險，還不如再等等。
這一路上陸有田都在關注身邊跟著的孩子，怕孩子走了這麼遠的路會累了，就停了下來和兒子說：“明斐上來，爹背你走一段。”
“不用的爹，我可以自己走的。”陸明斐擺擺小手，沒讓他爹背他走。
說到他現在的這個名字也是有些巧，是他爹到城裏去賣東西的時候，請街上給人寫信的書生幫忙取的，剛好和他上輩子的名字取得是一模一樣，也是叫陸明斐。
而且他還發現了，他現在的這張臉，和他上輩子的臉也有七八成相似。
怕不是閻王爺見他上一世為了救人丟了性命，補償多了一次機會給他，讓他多活一次？不然，陸明斐實在是沒辦法解釋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見到兒子不肯上他背上來，陸有田的心裏即是有點欣慰孩子的懂事，又是有點心疼孩子跟著他走了這麼遠的路。
“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再繼續趕路吧。”擔心孩子小小年紀跟他走這麼遠，會累壞了身子骨。見路上來往的行人不少，這會兒的天也有點開亮了，陸有田幹脆就把擔子和大筐放到了路邊，和孩子在這裏坐下來休息。他從筐裏拿出裝了水的竹筒給孩子，“喝口水吧。”
陸明斐抱著竹筒咕嚕了一口之後，就把竹筒給了他爹，“爹你也喝。”
“嘿嘿。”陸有田笑了一聲，接過兒子遞來的竹筒，也喝了一口水，就從筐裏拿出一個幹饃饃給孩子吃，“吃吧，你娘給的。”
“我吃不完這麼多的，爹你也吃點。”陸明斐把幹饃饃掰開成兩半，把多的那一半給他爹，自己隻留下小的那一半吃。見他爹在盯著他看，他就咧著嘴對親爹笑。
陸有田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笑了笑，說道：“慢點兒吃，吃完我們再走。”
“嗯！”陸明斐點頭，就是這個幹饃饃太噎了。
就在他伸手向去拿水喝的時候，一隻大手已經拿著竹筒，把水喂到他的嘴邊了。他就著親爹的手喝了一口水，把嘴裏的幹糧咽了下去，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這個瘦黑的爹說：“謝謝爹。”
“不謝。”陸有田都不知道誰教的這孩子，開口閉口就是跟人說謝的。再對比家裏的那群調皮的侄子，他覺得有些東西，可能是生來就帶有的，比如他兒子的聰慧、還有懂事。
父子倆個吃飽肚子，休息一會就繼續趕路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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