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50 更新時間：25-01-01 22:30
課間，周落安被叫到了辦公室。
班會剛結束不久，辦公室裏人影三兩。周落安跟在梅湖後頭，兩人前後腳進了辦公室，涼意撲麵而來，將熱意隔絕在外。
梅湖的辦公桌一邊放著電腦和教案，靠手邊淩亂堆了一疊材料，最上頭的內容有些熟悉。
注意到他的視線，梅湖也轉頭看去，發現紙質材料上居首的是周落安的個人檔案。
他一拍腦袋，頓時想起早上那會兒，還納悶過夏躍金突然到辦公室這事——
想必對方就是那個時候看到了這份材料，才知道了周落安是轉學生的事情。
前因後果在腦海裏快速過了一遍。
梅湖不禁眉頭一抖，心想學生太過活躍也不是什麼好事。
“咳，我看過你之前的資料，跨省轉過來的，估計挺不習慣吧？”注意到麵前男生疑惑的眼神，梅湖輕咳一聲，說起了正事。
“有一點。”
周落安對這邊不同的生活習慣、風俗文化一知半解，還處在探索階段，朦朦朧朧的，感覺隔著一層紗。
“沒關係，慢慢適應吧。”梅湖又說，“你對學校不熟悉，平日裏如果遇到困難，都可以來找老師詢問一下，老師能幫的會盡量幫忙。”
“學習上的難題自不必多說，答疑解惑是老師的本職工作。至於一些生活上的困擾，老師不能打包票，但起碼能給你出出主意。”
周落安點了一下頭，說好。
眼前的男生長得白白淨淨的，身上有一種安靜的特質，眼神柔軟無辜，看起來就是個乖學生。
隻是可能有些內向。
想起早上對方三番兩次被盯成雕塑的模樣，梅湖不禁笑了一下，他坐在椅子裏，微微仰頭望著站在跟前的男生，繼而鼓勵道：“還是那句話，習慣並非一朝一夕。不過周圍基本都是同齡人，試著跟同學們混熟一點，交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也有助於你融入環境。”
周落安重重點頭：“我懂。”
但也就止步於理論。
人與人之間交流不可避免，其重要性自不必多說，但很可惜，周落安不擅長社交。
他性格上有些被動，別人不主動來找話題，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過去的學生生涯中，反正每升上一個年級，他都將班級裏的人名一個一個記在本子上，認真背誦並對號入座……好像做了很多的樣子，然並無卵用，同學還是同學，沒有變成朋友。
和同學的交流仍然局限在日常打個招呼，互動僅限於交發作業、再傳個卷子。
總之，就是他想交朋友，但本身不擅社交，有點輕微社恐——
處於這樣一種很矛盾的狀態。
周落安：對世界有很多關心，但被隔離。jpg
梅湖沒有讀心術，讀不出他內心的苦澀與糾結，但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學生大多心思敏感，生怕說多了不小心戳人心窩，所幸將話題過渡到萬變不離其宗的學生重點——學習。
“……你之前學校的成績我也了解過，總體在中遊那塊浮動，如果有想提升的打算，平日裏需多下功夫，基礎不能丟，難題嚐試攻克，不懂的問各科老師，也可以詢問身邊同學。”
他頓了一下，“——比如你現在的同桌，自入學以來，餘響同學的各科成績非常穩定。”
周落安想起同桌冷冰冰的模樣，低頭說：“我……不敢。”
聲音雖小，但慫得很端正。
梅湖被噎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道：“餘響看起來是有點獨，不過我事先問過他了，他並不排斥你跟他同桌。”
實際本人說的是隨意，態度可有可無，但他美化了一下。
“是……這樣嗎？”周落安語氣遲疑。
“當然，同桌之間最好拉近關係，你多問幾個問題，同桌解答，有來有回，話一多，關係自然能更近一步。”梅湖繼續鼓勵。
在這種合乎情理的煽動下，周落安感覺自己膨脹了一點，隻是這一點感覺在回歸班級後迅速幹癟。
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比如他覺得梅湖是個親切的班主任、夏躍金是個好相處的同學，其他同學沒有接觸、印象模糊，隻有同桌……是個不好惹的超級大冰塊。
*
課間喧鬧從走廊到教室連成一片，周落安繞過前門，從後門進了教室。
座位上，大冰塊正趴在桌子上補覺，一隻手墊著，另一隻手肘撐在桌麵上，掌心蓋著後腦，瘦長的手指略微彎曲，骨節突出。
周落安剛坐下，眼前便是一花。
原本空著的前座閃現一個夏躍金，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張嘴就問：“哎，老班沒怎麼你吧？”
周落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老班”是誰，老老實實回答道：“沒有，班主任人很好。”
“那你見到的老班可能被奪舍了。”
“？”
“哦，我是說你轉學來的對這邊可能不太熟，”夏躍金一張嘴絲滑漂移，“有什麼不清楚的都可以來問我，上至名人名言下至小道消息，包教包會包打聽。”
“呃……”周落安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他覺得最大的問題就在身邊，但話也不能這麼直白。
於是他幹巴巴道：“就……班主任說餘、我同桌成績非常穩定，說是我可以跟他學習……”
夏躍金“唔”了一聲：“要這麼說也沒錯……”
話還沒說完，預備鈴就響了。
“哦，要上課了，下次再聊啊轉學生。”
夏躍金說了這麼一句，而後腦袋轉了個方向，在穿透力極強的預備鈴中扯著嗓子叫了兩聲：“哥，響哥，上課了，響哥。”
眼見他響哥無動於衷，他隻好伸出手，膽大包天地推了兩下他響哥的肩膀。
這下人醒了。
夏躍金電到一樣收回手，飛一般轉過身，一點也不給製冰機發揮空間。
周落安眼睜睜看著一切的發生，膽戰心驚，不敢吱聲。
前頭任課老師踩著預備鈴響的尾巴進了教室。周落安立刻將目光投注，不敢再分出一點視線。
剛開學的課時很輕鬆，老師與學生處於互相磨合期，前者暫時不會給後者太大壓力。
周落安屬於那種容易安靜下來的類型，當開始一件事時，便會投注十二分的注意力。
一旦沉浸其中，就很難察覺時間流逝，同時屏蔽外界一切幹擾。
周落安正低頭做筆記，視野中忽然推進來一張紙條。他伸手蓋住那張紙條，謹慎地往講台上掃了一眼。
任課老師正在做板書，背對著講台。
周落安垂下視線，悄悄打開紙條，上麵寫了一行字：
中午吃食堂不，一起嗎？
——from夏躍金
周落安眨了眨眼睛，才意識到現下已經是最後一節課，且臨近下課了。
他家確實距離學校近，但中午家裏沒人，他還不會做飯不說，來回一趟也確實麻煩。
考慮到這些，對他了如指掌的周女士在入學報名那天就順便給他辦理了飯卡。
周落安在紙條下方一筆一劃寫下應邀的回複，折兩折，遞了回去。
兩秒後，前座接頭對暗號似的，伸手向後比了個ok的手勢。
視野裏筆記落後黑板板書一大截，周落安捏著筆的手指動了動，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同學一起去吃午飯，有點小開心。
最後一節課老師沒拖堂。
下課鈴響的瞬間，周落安還沒來得及收拾桌上的東西，就被一把拽住胳膊，拖離了座位。
“快點！去晚了就挑不著好菜了！”夏躍金手裏拉著個人，身手敏捷地彙入餓狼大軍，直奔食堂。
人潮洶湧，原本寂靜的校園跟往油鍋裏滴水一樣炸開。
兩邊景色不斷倒退，周落安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跑這麼快，隻感覺被拉著的手臂即將離他而去。
快樂變成了無助和彷徨。
好在飯卡跟校牌綁定掛在胸口，免去了後續一些小麻煩。
再次在心裏默默感謝了親媽，周落安端著餐盤，手軟腳軟地跟在夏躍金身後。
食堂裏人很多，放眼望去，沒有一張空桌。
“那邊。”夏躍金提醒了一句旁邊還在傻傻找空桌的周落安，帶頭往有人招手的方向走去。
一張八人桌，已經坐了五個人。後到的兩人相對而坐。
周落安剛拿起筷子，就聽招手的那個男生說：“靠，高一那幫新生跑得比狗還快。我們幾個到的時候窗口都是滿的，一群牲口。”
一人長歎一聲：“人生是如此艱辛。”
飯桌上好幾個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慢悠悠喝了一口食堂免費的湯水，咂咂嘴說：“令人懷念的味道，如同喜馬拉雅山上的空氣一樣稀薄。”
“什麼都懷念隻會害了你。”夏躍金加入了聊天，同時往嘴裏塞了一口飯。
六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插科打諢，胡亂拉扯，牛頭不對馬嘴竟也能聊下去。
周落安默默吃飯，持續旁聽，從一堆沒什麼營養的對話中，他從中了解到了這六人是一個宿舍的。
一個宿舍能湊齊六張能說會道的嘴，真是離奇的猿糞。
不過聽了一會兒，周落安耳朵就嗡嗡的，他忍不住看了一下對麵嘴皮子起飛的夏躍金。
都說物以類聚，果不其然，這一個宿舍的都特別能嘮。
桌上話題一個接一個就沒落下過，忽然有人把話題扯到了他身上：“哎，那個…轉學生你走讀還是住宿？”
驟然被cue，周落安險些被嘴裏的飯噎到，“呃”了一聲，不尷不尬回道：“我走讀。”
那問問題的男生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聞言有些羨慕：“哎，真好，我也想走讀，可惜家離學校比較遠。”
“知足吧你，我家離學校近，不還是被迫住校了。”他旁邊的男生吐槽道，“我老媽就覺得住校好，既能有多一點時間學習，又能跟同學處好關係，讓我積極一點，還說會時常過來探望我……最後一句說得我像在蹲局子。”
“全天下一個媽。”夏躍金唏噓，“我媽也是耳提麵命我要好好學習，不許拈花惹草染上壞習慣、不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塊兒、不許——”
有人打斷道：“別說了，我腦袋疼。”
“其實我覺得住校挺好的……”戴眼鏡的男生誠懇道，“除了食堂飯菜一般，宿舍沒有插座、偶爾斷水、晚上過了十點熄燈、早上六點就起床廣播——”
話到此處，有人跳出來讓他閉麥：“你這是反諷，反諷叭。”
有人接著道：“說到起床廣播，早上那歌是真的魔性，直到現在我滿腦子都還是——”我愛你我滴家”、”我滴家我滴天堂”……太有毒了。”
“不說這個了，我記得響哥也是住宿的吧？”
“是啊，就住我們對門。不過你這個話題轉的，讓我腦補了一下，清晨六點，響哥踏著晨霧，雙手插兜走入宿舍，嘴裏還哼著我愛你我滴——”
“住腦吧，簡直恐怖如斯！”
靜默一秒，有人艱難道：“聽說響哥昨晚兩點多回的宿舍……”
“早上六點的起床廣播……”
“算下來他隻睡了四個小時不到……”
夏躍金深沉總結：“高一我跟響哥同班，經觀察發現，他就一直是這個魔鬼作息。”
高中生一天學習下來，已經夠吃一壺的了，然而餘響此人還能在忙中再抽精力忙於私事。
桌上再度靜默，六個人同時陷入了深沉，複讀機般的“恐怖如斯”此起彼伏。
周落安也覺得恐怖如斯。
原來“兩點睡六點起”的順口溜並不是一個誇張的修辭，而是真真切切的走進現實。
作者閑話：
兩點睡六點起，閻王誇我好身體。
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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