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18 更新時間:25-10-02 14:38
王氏被大理寺差役押走的那日,蘇府的青磚地還沾著晨霧的濕意,卻已瞧不見半分喧鬧。下人們各司其職,掃地的掃帚劃過地麵發出“沙沙”輕響,澆花的銅壺灑出的水珠落在石階上,暈開小小的濕痕,一切都顯得與往日無異。可林知站在東廂房的窗前,望著院角那棵老銀杏,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短短半個時辰裏,後門方向竟有三名家丁扛著沉甸甸的木箱匆匆出入,木箱縫隙裏漏出些灰黑色的碎屑,落地即被他們用腳碾進泥土裏,動作慌張得像是在銷毀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們在燒東西。”蘇清婉的意識輕輕浮上來,帶著幾分不安,“昨天我還看見廚房的煙囪冒了大半天黑煙,管家說在燒舊賬本,可府裏的賬本明明上個月才由賬房先生整理過,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多舊賬要燒?”
林知指尖抵著窗沿,冰涼的觸感讓她愈發清醒。她閉上眼,沉入蘇清婉的記憶深處,仔細翻閱著關於蘇夫人臨終前幾日的片段——那些記憶像是蒙著薄紗的舊畫,模糊卻有跡可循。忽然,一幅畫麵清晰起來:蘇夫人穿著件月白襦裙,趁著夜色悄悄去了外院的賬房,與一個穿青布長衫的男子密談了許久。那男子林知有印象,是府裏的賬房先生周德安,此人平日裏沉默寡言,做賬卻極為細致,蘇侍郎在世時還常誇他可靠。可三天前,周德安突然以母親病重為由告病返鄉,走的時候連鋪蓋卷都沒來得及收拾,隻揣了個小包袱就匆匆離開了蘇府,行色倉皇得像是在逃命。
“周德安……”林知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心頭警鈴驟然響起。王氏認罪時,隻字未提還有同夥,她滿口都是“為了保住主母位置”“一時失手殺了青蕪”,可從家丁銷毀物品、周德安倉促離府的跡象來看,王氏絕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她不過是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真正的幕後黑手,還藏在暗處操縱著一切,甚至在王氏倒台後,還在忙著清理痕跡。
夜色漸深,蘇府的燈籠一盞盞亮起,昏黃的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林知借蘇清婉對母親舊物的執念,輕輕接管了身體。她披上件深色鬥篷,避開巡邏的家丁,沿著牆根悄悄往庫房走去。庫房的門虛掩著,鎖芯上還留著白天她故意弄鬆的痕跡——白日裏她借口整理蘇夫人遺物,早已摸清了庫房的布局,也記下了看守換班的時間。
推開門,一股陳舊的木料味撲麵而來,混雜著淡淡的黴味。林知點亮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中,她很快找到了堆放在角落的蘇夫人舊物箱。箱子上積著薄薄一層灰,銅鎖早已生鏽,鎖孔裏還卡著半片枯葉。她用隨身攜帶的鐵絲輕輕撬開銅鎖,“哢嗒”一聲輕響,鎖開了。掀開箱蓋,裏麵整齊地疊放著蘇夫人的衣物、首飾,還有一些零散的小物件,每一件都帶著歲月的痕跡。
她的目光落在一隻繡著蘭草紋樣的香囊上。香囊已經有些褪色,邊角處還留著磨損的痕跡,係帶也斷了一截,是蘇夫人生前最常帶在身邊的物件——蘇清婉的記憶裏,母親無論是去寺廟祈福,還是在府中看書,都會把這隻香囊係在腰間。林知小心翼翼地拿起香囊,指尖輕撚內襯布料——觸感粗糙,與外層細膩的絲綢截然不同,而且夾層裏似乎還藏著細微的顆粒,輕輕晃動時能感覺到微弱的摩擦聲,像是有細小的沙子在裏麵。
她心中一動,從發髻上取下一支銀簪,用簪尖小心地挑開香囊的夾層。夾層裏鋪著一層油紙,油紙上撒著少許顆粒狀的東西,呈淡綠色,看起來像是某種礦粉。林知刮下少許顆粒,放在事先準備好的白瓷碟裏——這是她白天從廚房拿來的,本是用來盛醋的小碟子。隨後,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銀壺,倒出少許茶水,滴在瓷碟中。
茶水與顆粒接觸的瞬間,竟緩緩顯出淡藍色的熒光,在昏暗的庫房裏顯得格外詭異,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落在了碟子裏。林知瞳孔微縮——這不是尋常的香料,而是北地特有的“夜光砂”!她曾在古籍中見過記載,夜光砂是一種天然螢石礦粉,遇水後會發出熒光,古代常被用於密信的顯影,將其混合在墨水或顏料中,寫在紙上或織物上,平日裏看不見字跡,隻有遇水或遇熱時才會顯形。蘇夫人把這種東西藏在香囊夾層裏,絕不是為了裝飾,而是在隱藏什麼秘密!
“母親說過,有些話不能寫在紙上……隻能藏在氣味裏。”蘇清婉的意識突然接管了身體,她輕撫著香囊,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麵的蘭草繡紋,聲音裏滿是懷念與恍然大悟。記憶的碎片如潮水般湧來,她想起幼時一次偶然撞見母親在書房焚信,那火苗竟是幽藍色的,當時她還好奇地問母親:“娘,為什麼火苗是藍色的呀?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母親卻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眼神複雜地說:“婉婉以後就知道了,有些話,燒了比寫下來更安全。”
那時她還不懂母親的意思,如今結合香囊裏的夜光砂,兩人的意識在識海交彙,瞬間頓悟——之前青蕪提到的“密信殘頁”,根本不是紙質的信件,而是浸染過特殊藥劑的織物!王氏之前在灶房燒毀的那方帕子,邊緣繡著梅花紋樣,極可能就是另一份關鍵證據,上麵用混合了夜光砂的顏料寫著秘密,所以王氏才會急於將其燒毀,連一點灰燼都不願留下。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小桃就戰戰兢兢地捧著一個衣包來到東廂房。她低著頭,雙手緊握,指節都泛了白,像是有話要說,卻又始終不敢開口,腳步也格外遲疑,走到門口時還停頓了片刻。林知坐在桌邊,一邊慢條斯理地用茶筅攪動茶湯,一邊不動聲色地說:“把東西放下吧,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桃放下衣包,轉身欲走,卻被林知叫住:“小桃,你袖口沾了些東西。”
小桃慌忙低頭去看,隻見袖口處果然沾著一點金紅色的絲線絨,像是從什麼織物上蹭下來的,在素色的布袖上格外顯眼。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慌忙用手去擦,卻越擦越明顯,絲線絨嵌進了布紋裏。林知的目光落在那絲絨上,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這是雲繡坊阿阮獨有的金蠶絲!昨日她在繡房見到的碎絲就是這個顏色,這種絲線工藝複雜,顏色獨特,整個京城隻有阿阮會用。而昨夜,她分明看見小桃鬼鬼祟祟地經過繡坊,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如今看來,小桃定是在繡坊做了什麼,或是接觸過阿阮的繡品。
林知放緩了語氣,聲音柔和得像春日的溪水,沒有半分質問的意味:“小桃,你跟著我也有些日子了,我知道你本性不壞,隻是身不由己。你是不是知道,青蕪臨死前,把東西交給了誰?”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讓小桃渾身一顫。她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瞬間湧了出來,砸在青石板上,暈開小小的濕痕。“是……是阿阮姐姐。”小桃哽咽著說,聲音斷斷續續,“青蕪姐姐出事前一天,偷偷把一個布包交給了阿阮姐姐,還讓她千萬保管好,說那是能證明夫人清白的東西……可夫人昨夜派人搜了阿阮姐姐的屋子,雖然沒找到布包,卻逼她發下毒誓,不許把這件事說出去,否則就殺了她在鄉下的家人……”
林知的心沉了下去。幕後黑手果然在行動,他們不僅要銷毀證據,還要把所有知情人一個個抹掉,阿阮知道得太多,自然成了他們的下一個目標。
當晚,柳嬤嬤悄悄來到東廂房,她壓低聲音,湊到林知耳邊說:“小姐,老奴剛才聽管家房裏的人說,阿阮已經被調去城外的別院做粗活了,而且明日一早就會派人把她打發回鄉,說是”念其在府中勞作多年,許她歸家養老”。”
“歸養老?不過是想把她送走,斷了線索罷了。”林知眼神一冷,指尖緊緊攥著桌角,對意識中的蘇清婉道,“不能再等了,再晚一步,阿阮恐怕就會遭遇不測——他們既然能逼她發誓,就絕不會讓她活著離開京城。”
蘇清婉的意識帶著堅定,回應道:“我們必須保住阿阮,她手裏的布包,很可能是揭開父親冤屈和母親死亡真相的關鍵。母親藏在香囊裏的秘密,還有青蕪留下的線索,都指著阿阮手裏的東西。”
林知點了點頭,走到書桌前,提筆蘸墨。她沒有寫長篇大論,隻在一張空白箋上寫下八個字:“夜光現字,血債血償。”這八個字,既是給阿阮的信號,告訴她自己已經發現了夜光砂的秘密,讓她知道有人在暗中幫助她;也是給幕後黑手的宣戰書,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陰謀,絕不會善罷甘休。
寫完後,她將信紙折成一隻小巧的紙鶴,翅膀上還輕輕描了一道蘭草紋——這是蘇夫人香囊上的紋樣,也是她和阿阮之間的暗號,阿阮曾給蘇夫人繡過同樣紋樣的帕子,一定能認出這標記。林知悄悄將紙鶴塞進小桃送來的衣包中——她知道,明日送衣包去別院的人,必然是府裏的家丁,而阿阮收到衣包,看到紙鶴,定會明白其中的含義。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桌上,照亮了那八個力透紙背的字。林知望著紙鶴,眼中滿是決絕。王氏的倒台,隻是這場鬥爭的開始,真正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幕後黑手以為銷毀了證據、送走了知情人,就能高枕無憂,可他們不知道,蘇夫人留下的秘密,早已藏在了香囊的夾層裏;青蕪的犧牲,也不是毫無意義。她和蘇清婉,會帶著這些線索,一步步揭開真相,讓所有罪惡都暴露在陽光下。
“夫人,您以為燒了一塊帕子就萬事大吉了嗎?”林知輕聲低語,聲音裏帶著冷意,“您燒的可不止一塊帕子,還有您最後的生路。接下來,該輪到我們了。”
意識深處,蘇清婉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同樣的堅定:“娘,青蕪姐姐,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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