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24 更新時間：25-04-10 13:12
因福得禍
命運是什麼？天命運數！
客觀的說，命運相對的說法是對的。人一生的命運肯定少不了個人的努力和奮鬥。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認，個人的努力和奮鬥在你一生的命運中隻能占很少的一部分。你的開悟和時代的覺醒才是決定你命運的關鍵。要是你的開悟和時代的覺醒又恰巧碰撞在了一起，那麼恭喜你！你將跟隨著時代的覺醒和變遷，鬥轉星移地改變你一生的命運。事實證明我爸的命運就是這樣的。也因此有因禍得福的人，就有因福得禍的人。
要是我婆婆和我爸在新繁縣城老家不被四爺爺、五爺爺和二姑爺爺算計欺負，被掏空家產直至到破產的地步，我婆婆就不會帶著我爸背井離鄉離開老家新繁縣城，離開方家那種舒適安逸的地主家庭的生活。要是我爺爺在世的時候“父析子荷”期間和我婆婆“代勞佐理”持家經營方家產業的時候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心存雜念，或者是心腸狠那麼一點點，我們這一房也絕對輪不到後來被四爺爺算計欺負和翻了天，五爺爺和二姑爺爺就更不在話下了。因為，有太爺爺所立下的“方家基業不散若幹之規矩”和遺囑、遺訓就是“尚方寶劍”，還有五婆婆和二姑婆以及她們所生養的孩子們需要得到庇護的理由，五爺爺和二姑爺爺要在外麵去花天酒地吃喝嫖賭什麼的，更是別想在方家賬房上多支取一塊銀元。
但是，天命運數。我婆婆和我爸這一房最終就是因為心地太善良而淪落了、破產了。隻能背井離鄉到成都靠出賣氣力給資本家打工和支起一個賣杆杆子劣質紙煙的小攤，並且幫人漿洗縫補衣裳艱難地謀生過活。而四爺爺、五爺爺和二姑爺爺他們仍舊過著衣食無憂的地主家庭的生活。雖說五婆婆和二姑婆婆也時常因為管不住自家的男人而過得有些揪心不爽，但她們再怎麼說也過得要比我婆婆好上不知道好多倍。而在方家我爸爸的那些堂兄弟姊妹和表兄弟姊妹們不僅能吃好穿好，還能在念完新繁縣城高級小學之後，一個個都升學繼續念中學。甚至連我婆婆和我爸離開方家那一年才出生的我的幺叔方榮熙，解放後也仍然一路念書到困難時期過後高中畢業。隻是幺叔方榮熙時運不濟，在念完高中時因為家庭出身是地主家庭的原因，沒能獲得繼續考大學的資格而抱憾終生。
命運改變了我婆婆和我爸原本的生活軌跡，也改寫了我婆婆和我爸在解放後的成分劃定。而在鄉下新繁縣城土改的時候，算計坑害我們這一房的四爺爺和四婆婆，因水田和房產夠上了地主標準，所以，被土改工作組劃定成了地主成分，還被迫分了多餘的田地和房產。四爺爺在土改期間很不服氣，想不通為什麼共產黨來了就要進行土地革命，分他家的田地和產業。甚至還和土改工作隊對抗和大吵大鬧，說：“我一沒有偷、二沒有搶，三更沒有豪強霸占哪個的！你們憑啥子要搶占了我的田地和家產？地契和房契我就是不給你們，我就是燒了都不會給你們……”
四爺爺的愚頑惡劣徹底激怒了土改工作隊，之後被立即捆綁起來押到批鬥大會上進行批鬥，還被定性為“與人民為敵的反革命地主分子”。被批鬥得骨頭架子都快要散了的四爺爺回到家裏，急火攻心慪氣吐血，沒幾天就給氣死了。就這樣還沒有完，土改工作隊最終還說四爺爺是“自絕於人民，自取滅亡”！當時四爺爺家的那些叔叔和姑姑們自然也逃不過背時倒黴的厄運，都被算作是地主家庭出身的子女。雖說後來他們有的出路都還算是可以，但是這一輩子也沒少了因為家庭出身不好的煩惱和糾結。
臨到快解放的時候，五爺爺把他們家那份家產也敗落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十來畝上好的水田和三間鋪麵房。臨了五爺爺還背著五婆婆賣掉了五六畝上好的水田和兩間小的鋪麵房，據說是拿走200塊銀元跟他的一個相好跑路了。至於五爺爺後來跑哪兒去了，方家的人都不知道，反正從那以後五爺爺人就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在外麵是死是活也沒有人曉得。
五爺爺失蹤了，五婆婆和我婆婆一樣，都是膝下隻有一個獨子，靠自己家最後剩下的那一間大的鋪麵房開了一個雜貨鋪，土改的時候五婆婆家的成分被定為富農。解放後公私合營，五婆婆的雜貨鋪被新政府贖買（國家有代價地把民族資產階級占有的生產資料收歸國有。），後來被劃歸到新成立的新繁縣城農村供銷合作社中，五婆婆成了供銷合作社的售貨員。
二姑婆家的情形比五婆婆家還不如，男人不爭氣地折騰，幾乎敗光了所有家產，而且家裏孩子還多。到土改的時候，土改工作隊給他們家一算賬，她家裏就剩下兩畝上好的水田和兩間自己要住的房子。最終，二姑婆和二姑爺爺成了中農。二姑爺爺死不悔改，解放後還偷著賭錢抽大煙，沒錢了就小偷小摸。新繁縣城就那麼一點大，鬧得整個新繁縣城人盡皆知，硬是把二姑婆一家人羞臊得不敢出門。
以後新政府開展戒賭戒毒和解放妓女的運動，新繁縣人民政府第一個就將二姑爺爺給抓去戒賭戒毒勞動改造。二姑爺爺那煙鬼身子板那裏經受得起這番折騰，不到半年就死在了勞改隊裏。據說二姑爺爺死後勞改隊派人來通知家屬，二姑婆聽了之後沒有一點悲傷的樣子，反倒是說了好多好多感謝人民政府的話。
我爸後來說：其實要是按照現如今的說法，四爺爺也沒怎麼在外麵去作惡多端和作威作福，隻能算是相當的會算計和貪婪，而且是愛財如命的一個人。還有就是四爺爺算計也是在方家自己人中間算計，看我們這一房孤兒寡母好欺負就使勁地的欺負。並且，四爺爺人倒是一個很勤儉持家的人，不像五爺爺和二姑爺爺那樣沾染上了好多叫人深惡痛絕的不良嗜好禍害一家人。四爺爺還是一個很能吃苦和不怕辛苦勞累的人，他們那一房人口多，過得也不是好那麼奢侈，大人小孩穿的也不好，小的孩子總是撿大的孩子的舊衣裳穿。隻是四爺爺他們家到解放的時候供出來了三個中學生（有初中的，也有高中的。），後來都被解放軍部隊當成“寶貝”一樣的有文化的年輕人全都給招收了，並且都被送進軍事院校當上了學員，以後都去了朝鮮參加抗美援朝戰爭。
真正要說起四爺爺的人生還是有點可笑和滑稽，他老人家操心算計和辛苦勞累了一輩子，口挪肚攢地才將自己的財富攢到了該他背時倒黴的地步。這也是四爺爺一生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做了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你婆婆和我是因禍得福，而四爺爺他們一家卻是因福得禍。
所以，要說是因果報應不好說，時運輪回又能饒過誰？你幺叔方榮熙這輩子的命運和他老漢四爺爺一模一樣，也是一個千算萬算卻算不清自己人生的一個人，完全和你四爺爺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所以說，啥子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你的上半生不一定就能決定你的下半生，就看你的時運能不能合上世道（時代）的變遷。你要是合上了就是好命運，合不上你這一輩子都別想翻身。這就是命運。對於命運，你要是太在意了，它也許就會耍弄你，叫你這一輩子都總是覺得是在走背運，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這和物極必反好像是有一點關係。你要是對命運也太不在意了，你也許就會和好多機會失之交臂，永遠都找不準自己人生的方向和坦途，一生都活在波浪起伏之中。那麼人的命運到底是咋樣的呢？這個確實不好說，反正有一句話是對是，那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人的開悟有的是在迫於無奈之下，有的是在靈機一晃動之後就開了竅，也有的是在高人點撥之下醍醐灌頂猛然覺悟。當然，也不排除有的人是通過不斷的學習和進步來看清世道（時代）的覺醒，這樣的人就算是“識時務者”中的俊傑。
我爸說的這些也並非是完全有意，但也並非是完全無意。準確的說應該是想開化和點撥我。當然，我爸說這些也不是有係統的一氣嗬成，而是零打碎敲的。隻是我領會了，過濾了，把這些零打碎敲的都串在了一起而已。
1950年下半年抗美援朝戰爭爆發。
那年年底，還在新繁縣城中學分別念高中和初中的大姑媽方榮秀、二叔方榮山和三叔方榮劍（四爺爺家的），四叔方榮峰（五婆婆家的）和大表姑媽楊玉春、表叔楊玉夏（二姑婆家的）等六個學生，被急需培養技術兵種人才的解放軍軍事學院看成“寶貝”一樣的有文化的年輕人給一陣瘋搶。大姑媽方榮秀和大表姑媽楊玉春被解放軍華北軍醫學院招收為學員，二叔方榮山和表叔楊玉夏被解放軍西南軍區通訊學校招收為學員，三叔方榮劍和四叔方榮峰被解放軍北京工程學院招收為學員。那時候解放軍急需培養技術兵種人才，對家庭出身高的有文化的要求進步的年輕人，隻要個人和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限，堅決要求入伍的都沒有設置什麼障礙和過多的“門檻”。他們通過在部隊軍事學院裏兩年的專業技術學習和訓練，先後於1952年年底和1953年年初分別上了朝鮮前線參加抗美援朝戰爭。
1953年7月27日朝鮮前線停戰，自1954年至1955年誌願軍大批撤回國內。我大姑媽方榮秀和大表姑媽楊玉春回國後繼續在部隊醫院服役當醫生，一直幹到專家級別到70歲才退休。二叔方榮山回國後的第二年轉業去了廣西南寧，以後在那裏成家立業，之後再也沒有回過新繁老家。據說二叔當時耍的女朋友（曾經是中學同學）是四婆婆娘家裏的遠房表姑，雖說沒有直接血緣關係，但是輩分在那兒管起的，怎麼論也都不好說出口。後來二叔就趁著轉業幹脆帶著他曾經的女同學私奔去了廣西，在那兒娶了我們這一輩原本應該叫“表姑婆”的上上一輩人成了我們的二嬸。表叔楊玉夏回國後一直在解放軍重慶通訊兵學院當教員，後來幹到副院長退休。三叔方榮劍回國後被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工程兵部隊，去了大西北，後來轉業在玉門市，在當地成了家。三叔不想因為家庭成分的原因牽連其後輩兒女，所以一直沒有回老家新繁，直到退休後才和三嬸回到成都，並在溫江買了房子算是落葉歸根。四叔方榮峰因為是獨子，1962年轉業時被“照顧”回到了新繁縣城，在基層兢兢業業幹了大半輩子，一直到快退休的時候才光榮地入了黨的組織。我的這些長輩們，有的因為家庭出身成分較高，雖說也算是部隊裏的“技術人才”幹部，但是，有的一直都是被限製使用，有的一直都沒有入黨，早早的就被轉業到了地方工作。有的是到了改革開放以後臨近到了退休的時候才解決了入黨的問題。這都是後話。
其實那個時候我爸也當了兵。隻不過我爸隻當了45天的兵，這個事情說起來好像有點不可思議，還很喜劇。但是，事實確實如此。
事情是這樣的，1950年下半年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之後，解放軍50軍的老部隊已經開拔上了前線，留下一些後勤軍務人員在雲貴川各地大量招收新兵好做部隊的後續兵員補充。成都北門和南門也都設立了新兵招收點。我爸是煙廠工會宣傳學習委員，工作中的一部分內容就是積極宣傳抗美援朝運動和發動進步年輕工人參加中國人民誌願軍保家衛國。我爸作為工會委員當然要帶頭報名誌願參加中國人民誌願軍，並且很快就獲得了部隊的批準。我爸被批準入伍之後，被征兵幹部意外發現還是一個能寫會算的“人才”，馬上就被任命為新兵營文書，並且也負責征兵後期的宣傳工作和新兵裝備的發放工作。
一個月後，新兵營完成了招收新兵的任務後準備開拔時，部隊領導和武裝部再一次審查核實應征入伍的新兵名冊，這時候才發現我爸原來是煙廠裏的工會幹部。當時部隊和地方有嚴格的明文規定，為了穩定和發展新解放區的建設工作，部隊招收新兵入伍時不得招收新解放區的地方幹部，尤其是新解放區工廠裏的工會幹部，像我爸這樣的情況就屬於不被允許的。新兵營的首長很想帶走我爸，但是武裝部的幹部就是不同意，最終部隊招收新兵的幹部隻好妥協，將我爸做退回原工作的工廠處理。
隻是這時候武裝部的幹部不幹了，對部隊上招收新兵的幹部說：“你們都正式批準方榮青入伍了，你們也給他發了軍裝，他還在你們部隊裏做了一個半月的文書。現在你們部隊上把他做退回原工廠處理算什麼？我們武裝部知道還好說，他原工作的單位煙廠不知道，人家還會以為他是在部隊上犯了啥錯誤才被做退回原工廠處理的呢。你們部隊在招收新兵的時候沒有嚴格把好關，這個責任在你們，你們就得對方榮青的這一個半月負責，不能在人家今後的檔案裏留下這一段時間的空白。”當時我爸啥也不懂，說：“沒有這麼複雜嘛？叫我回去我就回工廠……”武裝部的幹部很認真地對我爸說：“小子，你是不懂的，這個對你今後是很重要！”部隊領導自知理虧，於是很負責任地對我爸在部隊服役的這一個半月期間寫了很好的鑒定意見，並且說明了將我爸退回原工廠處理的原因所在。而且，還正兒八經地給我爸辦理了退伍手續，給我爸辦理了一個退伍證小本，紅色的，我還見過。
我爸拿到部隊的退伍手續之後回到武裝部報到。武裝部的幹部見到我爸之後說：“哎……這就對了，過去我們部隊和地方條件都差，主要是文化差，當兵複員和傷殘退伍就一句話外帶幾斤小米完事兒。現在我們不一樣了，我們都接管了好多大城市，我們得正規起來！我看過你的檔案，你雖然是煙廠的工會幹部，但是你還不是黨員。要是在你的曆史經曆上少了這一個半月的記載，那算什麼？空白就有疑問，人家部隊一走，你要想再找不到能夠給你做證明的合適人和單位就不容易了，你以後還要想進步入黨可就有點難了啊……”武裝部的幹部在我爸的那本退伍證上蓋了一個戳，算是又接受了一名退伍軍人，又拿出一個綠色小本子，在其中的一欄上填寫上：“預備役軍官，職務：排長”，又蓋上一個戳，對我爸說：“方榮青同誌，你以後就是預備役人員了啊，你要和所有的退伍軍人一樣時刻準備保家衛國！”
我爸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了在部隊當了45天兵的經曆，還額外賺了一套新軍裝，又回到原來的煙廠上班。這件事情對我爸來說也算是一個遺憾。所以，每當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我爸都說：“我年輕的時候“因禍得福”成了工人階級，解放後還當上了工會委員。但我也“因福得禍”，沒有去成朝鮮前線親身參加抗美援朝戰鬥保家衛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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