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5 更新時間:25-04-09 17:07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身體戰栗著,這一切都衝擊著我的底線,我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我的世界是故鄉給的,另一半是書給的。書中有儒家濟世情懷,有道家無為而治,再不濟,也普通金梅瓶,紅樓夢,不齒的還有我同窗好友遮擋著背著人悄悄遞給我的春宮。
而現在,我所正在經曆的一切,都十分恐怖和肮髒,這個地方沒有人,隻有畜生。這個世界卻不如書中寫的那樣。
恐懼,惡心。這些情緒席卷了我的內心。
已經一整個晝夜已經沒有進食的我隱約想吐,胃部空的厲害,最開始滋滋冒酸水,現在反而不覺得餓,隻是暈,聞到油膩的飯味更暈,更想吐。
桌子上是剩下的殘羹冷炙,不,還沒冷,也許是豬肘子,也許是燒雞烤鴨,味道直往我鼻子裏鑽,鑽的我難受。油膩的,我似乎能聞到食物特有的溫熱氣息,像是梅雨季節的被窩,莫名感到惡心的潮濕。
事實如此,我跪坐在地上,木製地板冷硬肮髒,縫隙裏布滿日積月累的汙垢和灰塵,我身著破舊的單衣,傷口隱隱作疼。
好疼好冷。
我哆嗦著身體,哭不出來。
我明白,不遠處爛木門旁邊被破床單匆匆蓋上的屍體就是殺雞儆猴的雞,昨天晚上還是鮮活的一個人。
我就是猴。
床單大體是泛青黃色的粗布,原來是什麼顏色已經不為人知了,經過日月的磋磨,浸染上各種不知名的液體,然後漿洗,變得磨損、破舊。
它最後一次使用,染上令人作嘔的顏色,頗不體麵的胡亂裹著一個卑賤的屍體。昨天晚上,還是一個活著的人。
我要活命。
眼前的男人,或者應該叫太監,或者老鴇更貼切。正斜著身子半躺在被油脂浸潤的光滑油亮的實木椅子上,瞥著眼看人。
“不中用的東西,惹人晦氣。”他輕飄飄的吐出來,好像這聲音不是從嘴唇發出來的,而是從滿臉橫肉中兩個放置眼珠的細縫中發出來的。
冷漠,凶狠。
“誒,老爺。”八哥連忙僵笑著回應,八哥說話咬字奇怪,又高又細,像是我家裏曾經養的八哥。“一大早的,可別讓這賠錢貨敗了您的興致,我這就讓人收拾了。”
“喏,你,還有你。抬走了,老規矩。”
我跪坐在地上,從我麵前拉走的像是一個裝著紅薯的麻袋。緊接著老鴇的目光才細細打量著我,像是毒蛇的芯子探吐,緩緩舔上來,“這個倒是有些意思,皮白肉嫩。”
八哥順著他的意思:“是啊,老爺!這可是好貨,難得的很,擱大街上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百八十批都未必有這麼一個。”扒拉著我,捋起來我的袖子,說著又捏我的臉掰開我嘴巴,要展示我的牙齒,“瞧,這樣貌,這牙口,細皮嫩肉的,可真難得。”
我屈辱的張開嘴巴,當然是不願意變成被相看的牲口,可這讓我感到屈辱的誇讚又讓我惡心的安心。
“多大了,叫什麼名兒?”
“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兒?”我尚未張口,八哥就火急火燎一巴掌拍在我頭上。
我撇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回爺的話,我叫,我叫春兒,春天的春兒,十六了。”
“嘖,讓你回的是正經名字。”
“我姓王,從小到大家裏人都叫我春兒。”即使到了現在,我還秉持著不知為何的自尊,不想讓人知道我的名字。
“那就是王春兒,嘿嘿,爺,我這就讓人畫押?”八哥擠著一臉褶子怪笑。
老鴇長長吐了口氣,像是盤算著什麼:“倒是個知趣兒的,仔細著皮肉。”從上往下看,像是慢慢的咀嚼:“過些時日孫家公子做東,才來說好了要一個乖巧著的漂亮哥。調教好了送過去博個彩頭,事情辦好了,有你好的。”也不再吩咐什麼,在八哥的媚笑中挪著步走了。
“你該慶幸這身好皮子。”八哥見我冷哼一聲。
“昨個那個見過了吧,人呐,初來到的都是這個樣,總是心比天高,那個人呐,是運氣不好。嘴巴硬骨頭柴不說,還碰上了難伺候的主兒。”
八哥施施然坐上了椅子,循循善誘:“可別覺得你命不好,你是高級貨。在這西風館裏,隻要骨頭放軟了,笑的好看了,那些大爺來的時候,施展你的能耐,扒上一扒,吃香的喝辣的,那可都在後頭,館裏啊,虧待不了你。”
話峰一轉,冷哼一聲:“倘若你是個不識趣的,喏,才著拉出來的那個人,就是你榜樣。”
昨夜隔壁房間的慘叫我戰栗著聽了半夜,最初的恐懼已經過去了,我變的麻木、冷寂,我借著他說的話麻木自己,連連掉頭,含糊地應著。
“會寫自己名字吧?”
稀裏糊塗一張契紙,白紙黑紙,我昏著眼,模糊看到“生死勿論”幾個字,哆嗦著寫上王春兒幾個字,又被押著按上紅手印。
這張紙像是驚堂木驚堂一響,震的我絕望,那虛假的名兒又讓我揣懷著些縹緲的希望。
我是林春雪,不是王春兒,不是王春兒。
接著八哥說這什麼,我全然不在意了,八哥癱坐在椅子上,往嘴裏扔花生米,嘎巴嘎巴嚼的起勁兒,冷哼一聲。“天可憐見,多久沒吃飯了?諾。”
一聲脆響連著噼裏啪啦的碎片聲。
盤子連著剩飯一起砸在地上,那本是雞腿,現在隻剩下半隻留有牙印能看見雞骨頭的冷肉,盤子碎片澎濺,我下意識躲了一下,油汙連同汁水弄髒我本幹淨的衣服,星星點點濺到我的衣服上。
我終於忍不住惡心,喉嚨無用的收縮了兩下,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娘的狗雜種!”毫不意外聽到八哥的罵聲,下一刻他就踢在了我身上,“給臉不要臉!爺爺賞你的,給爺撂臉子!”
他氣憤急了,我卻莫名覺得痛快,任由他踢我兩下,隻管低頭作嘔。
“哼!你們,趕緊帶著他去收拾,趕明兒送匠院調教。”
於是我被兩個夥計拉著起來,兩個人一個高瘦,一個矮胖。我腿軟的走不動路,他們架起我,在陰暗的樓子裏拐了幾通,把我扔到了一個稍微亮堂的房間。又安排著毛巾、熱水。
我瞧著大浴桶裏淼淼蒸騰的熱氣,恍然有個奇怪的念頭,好像他們要殺豬,裏麵必是滾燙的熱水,我燙掉我的皮肉。
於是我扯著嗓子,發出殺豬搬的嚎叫。
“遭了瘟的你嘞你娘!叫什麼麼你,洗個澡,又不是要殺你。”正在脫我衣服的高個夥計嚇了一跳,摁著我的手腳把我身上的破布衫拽下來。
我家破人亡的時候沒哭,被算計的時候沒哭,一路顛破流離沒哭。可我坐到熱騰騰的大桶裏,忍不住嚎啕大哭。
另一個稍矮的夥計慌忙的過來捂住我的嘴,罵著說:“可消停點吧爺,等會兒…等會兒人過來了,咱們可都吃不了好。”
高個怪笑著說我:“哼,等著吧,省著力氣,過幾天晚上有你哭的時候。”
一個月以來,我洗了最舒服的一次澡,泥垢搓的幹幹淨淨,漏出來白中泛紅的皮膚,像是亞當夏娃吃過的那個汁水香甜的蘋果,臉上的髒汙也洗幹淨,稀罕的伺候的夥計都摸了兩把,我哭累了,於是不吭聲。
我比之前瘦了不少,清楚的看到骨頭的痕跡。
“嘿,你別說,屁股還挺有料。”那個夥計意味不明的笑了兩聲。
“行了吧豬蛋,這個你動不起,快幹活吧。”矮胖的說。
之後是更繁瑣的程序,往皮膚上抹了一些劣質香膏,刺鼻的味道熏的我難受,剪手腳指甲,細細的打磨出圓潤的弧度,略顯幹枯的頭發被修剪,抹了東西,嘴巴上也抹上女人用的唇膏。
我虛頭昏腦任他們折騰。
最後才給我穿上衣服,白色的內衫,幹淨的深藍色的褂子,黑色燈芯絨外褲,我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來。
我被按在鏡子前麵,銅麵的鏡子映照著我,鏡麵周圍盤桓著精美複雜的花紋,這樣大的鏡子,原本我母親房間也有這麼一扇。
“咦?你看吧,好像是不錯。”
“嘴巴白不拉幾,跟鬼一樣,來來來。”高個夥計扒拉出口紅紙,往我嘴巴中間塞,“抿嘴,抿上。”
“這才是不錯。”
我想到奶奶喜歡吃的八寶鴨,為了討她老人家的歡心,我特意跟著廚師學過,從清洗開始,用簽子紮來紮去,塗抹哪些東西,用哪些香料,肚子裏塞著什麼東西,擺個好看的姿勢,最後裝盤為了好看再撒上一把炒過的酥脆綠豌豆。
“誒,別耷拉個臉,老爺們叫你伺候是看你耷拉臉的麼?”
我依言扯著臉頰微笑,唇角微微上揚,這麼一笑,出現了一個頗為自然的弧度,溫和的,完全沒有攻擊性的,不太熟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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