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2 更新時間：25-06-20 19:04
塵境帶著文玉回到前院，示意他看馬廄的方向：“不是因為妖氣，他們是在試探，試探我。”
塵境沒有賣關子，繼續說，“禦華常年與飛禽走獸打交道，馭寵術登峰造極，了解它們的習性也不足為奇，他靠馬兒吃的糧草就能判斷馬的品種，出門後撞上你們，一眼就認出了那匹馬來自醫館，他篤定駕馬之人與我同住，因此天濁被下了追蹤術。”
文玉聽得雲裏霧裏，疑惑道：“難道不應該試探的是小鬼頭嗎？為什麼說試探你？”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也不瞞文兄了，月餘前三大宗聯合討伐妖族，缺一位能幫他們治傷的醫者，我曾在華原一帶行過醫，數霄消息靈通，事發前一日我在月桂坊吃酒，恰巧被他們遇上，所以那場大戰我也在，事後我的態度讓他們對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又因六聖宗缺一位懂藥理的人，便想拉我入宗，我屢次拒絕定會引起不滿與猜疑，若我的身份未來會給他們造成威脅，他們恐怕會先一步動手。”
文玉恍然大悟：“所以他們是在試探你有沒有靈力，那追蹤術不解不就好了。”
塵境表情嚴肅：“不，文兄雖是個粗人，心思卻細膩，猜到了這孩子的身份，若是用靈力撤了這追蹤術，那麼我就暴露了，但若是不撤，久而久之，暴露的就是這孩子，無論哪種情況都於我們不利。”
不論暴露的是哪個，都是一箭雙雕。
文玉沉默了一會兒，道：“……不然就不解，先過一日是一日，若真到那日再見機行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他們不會等到發現異常，一定還會來。”
周圍的雪已經被塵境踩平了，他下意識來回踱步，不安感從腳底蔓延直到在心裏炸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視線穿過連接藥堂的兩道門，定格在天濁的背影上。
塵境看了很久，想了許多，不知怎得，心裏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文玉佇立在一旁，沒有打擾。
天濁像是分好了藥材，端著圓簸箕消失在塵境的視線範圍裏。
塵境回過神，文玉才問道：“解了不妥，不解也不行，那你打算怎麼辦？”
“解了。”
“為何？”
塵境忽然轉身朝著文玉作揖，二人之間從未如此鄭重過，文玉趕緊拖住他的手，忙道：“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臉上浮起一抹悲傷之色，像是托孤的口吻：“文兄，如果可以，我想讓你替我照看這孩子，我替他解了追蹤術，暴露的是我，他們便會先尋我，這孩子若跟著我身世遲早也會暴露，他們不會殺我，但一定會殺了他，我知文兄身世不凡，定能護他一生安穩。”
文玉詫異道：“你要離開？”
塵境垂眸：“我本就居無定所，況且有重要之事在身，隻是離開的時間提前一些……”
“神醫…哥哥……”
天濁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二人都沒有察覺，喃喃聲不大，卻重重砸進塵境的心裏，打斷了塵境接下來的話。
塵境呼吸一滯，猛然抬頭，白紗之下是微微顫抖的瞳孔。
天濁一步步朝他走過去，質問著：“神醫哥哥，你要走嗎？你不是還答應我等我複仇要嫁給我嗎？我已經很努力在長大，也很努力在練功了，我現在不是累贅，也不會遇到危險就躲起來了，你不是還要教我法術嗎？我會變得很厲害，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那雙一點點蓄滿熱淚的眼眶定住了塵境，讓他挪不動半步，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天濁抱著他的腰，臉埋進他的胸膛，又哽咽著重複一遍：“你去哪我就去哪，不要拋下我，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天濁一哭，塵境的心抽絲剝繭般疼痛。
下定的決心再次土崩瓦解，他回抱上去，骨節分明的手在天濁後背上輕輕拍著：“好，好，不拋下你，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是我不對，不哭了。”
離開也是最好的辦法，文玉心中雖不舍，卻也默默為二人做好了打算：“你們打算何時動身？”
塵境道：“今夜子時。”
文玉若有所思：“小鬼頭的追蹤術我來解，也好為你們多拖延些時日。”
“可如此一來，文兄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華清宗風巽長老，本來也沒打算藏著，可我對我那徒弟說的是閉關，所以行事才如此低調。”文玉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你莫要擔心，我向來看不慣上修界這些人的作為，上修界早已不再是原來的上修界，三大宗雖不是我一人說了算，但我多少也有些話語權，不用擔心我。”
塵境這才點點頭，帶著天濁回屋簡單收拾行囊。
二人一時相顧無言，一個在床頭，一個在床尾，低頭默默收拾著手頭的東西。
塵境冷不丁開口：“跟在我身邊，可能會有危險。”
天濁脫口而出：“我不怕危險，也不怕死。”
塵境停下手頭的動作，看向天濁：“可我怕，我怕你出事。”
天濁把包裹收拾的整整齊齊，打了一個漂亮的結，而後看著他，純粹的感情直直穿透那層白紗，絲毫不加掩飾：“你會保護我的，我也可以保護自己，我相信神醫哥哥，神醫哥哥也相信我，對嗎？”
直到這一刻，塵境才終於放下所有顧慮。
“對。”
這個孩子，隻要他活著，他就一直護著，用命護著，永遠護著。
天濁笑了笑：“那我應該是第一個被神仙保護的妖怪吧。”
塵境靠近他，天濁好像又長高了些，快要到自己的下巴了，脖子上還有不知道從哪裏沾的灰，塵境用手背蹭著他的側頸，擦幹淨：“怎麼長的這麼快，妖都長這麼快嗎？”
天濁耳尖浮上一抹紅暈，語氣有些羞澀：“嗯，妖的一個月相當於凡人的五年，容貌也會定在及冠之年，所以我很快就能成年了，你喜歡我的樣子嗎？”
才一個月就經曆了家破人亡，想到這，塵境無比心疼。
他看著天濁，很認真的答：“喜歡，不止你的樣子。”
天濁的一切，他都喜歡。
夜半，烏雲掩月，三人在醫館門口短暫相聚。
文玉手裏拿著東西，光線昏暗，塵境看不太清。
東西交到塵境手中，文玉解釋道：“這是鳳磐司南，平時可以辨別方向，也可用來尋人尋物，隻要是我見過的，你用靈力催動便可找到方位，世間僅此一個，下次見麵記得還我。”
他們都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再見，但無論在何處，文玉都希望他們平安康健。
塵境將司南收起來，鄭重道了謝。
天濁也從包裹裏翻出來個小瓶子遞給文玉：“文哥哥，這些日子多謝你教我武功，這是我和神醫哥哥一起做的藥膏，你以後煉兵器時要小心一點，不要再燙到手了。”
文玉看著手裏的藥膏，有些怔愣，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被燙傷是什麼感覺了，他的半副身體如同行屍走肉，沒有知覺，受了傷也不知道，有時候傷口都脫痂了才發現自己受了傷。
當然，也感受不到藥膏塗在傷口的感覺。
文玉有些感動，目光閃爍，卻仍舊故作輕鬆拍拍天濁的頭：“小鬼頭虧你還惦著我，沒白教你！跟著你神醫哥哥多四處走走看看，漲些見識。”
“知道了。”
天濁嫌棄的整理被文玉弄亂的頭發，而後拽著韁繩上了馬，動作瀟灑。
塵境掂了掂肩頭的行囊，微微屈身：“文兄，保重。”
“保重。”
塵境轉身上馬，文玉施法解除天濁身上的追蹤術，與此同時馬兒像隻離弦的箭朝著西方飛奔而去。
文玉佇在原地良久，直到月光穿透雲霧打在他身上，他才回了屋。
塵境抱著天濁精瘦的腰，風在耳邊呼嘯，他貼著天濁的耳朵問道：“冷嗎？”
“不……”天濁脫口而出的字眼硬生生憋回去，點點頭，“有一點。”
塵境就往前一些，頭深深埋進他的肩頸，手上也抱得更緊。
前胸緊貼著後背，那件大氅和塵境的臂彎，依舊溫暖。
一夜過去，二人享受騎馬的時光，意猶未盡，都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可馬累了。
快到雲齊的時候，他們停在一家客棧短暫歇腳。
客棧規模不大，大概隻是供人吃飯的地方，能住的隻有四間房，三間已經滿了。
二人早已習慣睡在一個榻上，誰也沒有扭捏，定下最後一間房。
出了玉阮，天氣沒有那麼寒冷，他們在房裏換下厚重的衣服。
塵境先一步換完察覺到了什麼，快步走向天濁，掀開他褻褲的一角，白皙的大腿內側破了皮，成片嫣紅。
塵境眉頭緊皺：“何時受了傷？”
天濁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臉比腿還紅，趕忙捂住：“沒…沒事，騎馬都會這樣。”
塵境不懂，以為他在說謊，嚴肅反問道：“那我為何無事。”
“你是神仙，體力好還有靈力護體，騎三日三夜都沒事。”
“……”
“……”
完了，好像說錯話了……
天濁感覺臉上都在冒熱氣。
神醫哥哥倒是沒什麼反應，也不知我這話讓他多想了沒有。
塵境翻了翻桌上的行囊，拿出小藥瓶子，坐在榻上：“過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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