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01 更新時間：25-05-16 09:10
其實趙若曉自從包養他之後，就很少再追著他屁股後麵說“喜歡”了。蕭靈予偶然回想起來，隻覺得自己是被趙若曉純良的外表欺騙。其實早就知道的，在趙若曉這種出身的人眼中，所謂的藝人不過是待價而沽的玩物，自己怎會傻得以為真有人會不一樣呢？
然而此刻，蕭靈予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初識時，自己覺得可愛善良的小屁孩。
初見時，他還不知道這人是瑰星影業的小趙總，還以為是哪個電影學院還沒畢業的新人。
那天他泡在水裏，和替身對戲半天，爬上岸的時候腿都軟了，被冷風一吹更是連骨頭都在發凍。作為一個沒有名氣沒有背景的練習生，他沒有助理，劇組也沒人管他，他早已習慣了自己在一旁緩一下，能動了再自己回群演更衣區換衣服。這天卻有一個之前沒見過的小男孩，給自己遞上了一條幹毛巾，和一杯熱奶茶。
“哥，請你喝的。”這人皮膚很白，眼睛很大，蕭靈予懷疑他到底成年了沒有。
“為什麼？”那時蕭靈予進8+1已滿三年，脾氣沒現在大，但比現在還冷淡孤僻些。
趙若曉一下子漲紅了臉：“就……我怕你冷，我還沒喝過……你喝吧。”他總不能直接說我看上你了吧。
但是蕭靈予見過的人太多了，這樣拙劣的演技，幾乎掩飾不了一點，他搖搖頭：“我沒事，你還是留著自己喝吧。謝謝。”他接過毛巾，擦著頭便往更衣區走去。
水裏打戲第二天還有幾個鏡頭要補拍。
蕭靈予這次出水後，又有一杯奶茶遞到他麵前。趙若曉裝出一副自然的樣子，但是耳尖的紅暈出賣了他的羞澀：“你喝吧，今天有很多。”
目光越過趙若曉身後，蕭靈予看到劇組負責派飯盒的阿姨，這時正在派著奶茶和咖啡。為了請自己喝一杯，趙若曉包了整個劇組的下午茶。
蕭靈予猶豫了片刻，接過了奶茶，掌心傳來一陣溫熱，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他抬眸看著趙若曉，清冷的眼底終於有了暖意：“謝謝。”
沒人留意到，他們逐漸熟絡起來。
趙若曉是個還沒正式畢業的小屁孩，來探班時看什麼新奇，在片場裏上躥下跳的。劇組裏有分量的人都知道他是趙家的小公子，不敢嫌他礙事。但趙若曉雖然人好動，運動神經卻很差，經常磕磕碰碰平地摔。蕭靈予看不下去，常常暗中留意他，在他將要摔倒時拉扯他一把，漸漸地，護著他便成了一種習慣。
候場休息的時候，蕭靈予習慣走到角落裏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他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看著其他人拍攝，像在觀察，又像隻是在放空。趙若曉總會靜靜跟過去，學他那樣坐在他身旁，有時閑聊幾句，有時什麼都不說。
即便不如初見時那麼高冷，蕭靈予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趙若曉隻好絞盡腦汁地想怎麼開啟話題又不顯得自己太煩人。漸漸地，趙若曉從對方的片言隻語中拚湊出其過往的一些背景經曆。
蕭靈予隻比他大兩歲，但是學曆比他高，因為他是跳級考進家鄉的省立大學的。大學畢業後，以綜合第一的成績考進海市的影藝名校研究生。亮眼的成績和優異的條件，讓他很快就被8+1看中簽約。但是娛樂圈不是校園，不是他努力學習成績好，就能爭取到應有的位置。他滿懷信心去麵試要求條件自己都吻合的主角，試鏡官也讚他打戲漂亮，最終卻隻是給了他一個小角色，還吩咐他跟主演們對戲的時候動作要收著點。
這樣的“收著點”發生過好幾次，但是有角色已經是他過得最順遂的時候。更多時候，他的工作是跟公司其他練習生一起，跑商場活動，做網紅直播，以及去各種飯局陪各種老板們吃飯喝酒。
從前他隔著屏幕看那些當紅偶像演出，想象過也許自己努力也能活得那樣光彩，卻忘記了，再漂亮的玫瑰，根下都是一片泥濘。在家鄉，他是村裏的榮耀；在校園，他是老師的寵兒；而在娛樂圈裏，他隻是一抔地泥。
他甚至不是特別的。
跟他一起的同門練習生，在不同場合加好友的小模特，似乎全都和他沒什麼區別。那些比普通人出眾的相貌和才能，放在圈子裏顯得那麼平庸，隨手一抓都可以替代。因此能夠獲得資源的人，才是真正有本事的，這個社會從來就笑貧不笑娼。
蕭靈予也曾試圖用片刻的歡愉去忘記生活的疼痛，反正如他這樣的人都是那樣做的。
在昏暗的小酒店裏，浴室傳來窸窸窣窣的水聲。蕭靈予抽著煙，想起對上一次開房，還是跟大學時的初戀。兩個少年人像做什麼壞事似的，青澀又害羞，但是情動時的心悸那麼強烈，至今仍能清晰記起。他夾著香煙的手摸了摸胸口，那裏正敷衍地跳動著，像苟延殘喘的老鼠。
他忽而覺得一陣惡心，不是對那個正在洗澡女孩兒，而是對自己。於是他默不作聲地離開了酒店。那是個小有名氣網紅，絕對不願承認自己被臨時甩了，隻跟閨蜜吹噓自己吃到了，對方器大活好，約到就是賺到。起初蕭靈予沒懂為何自己此後收到的這類邀約更多了，直到流言都傳到他宿舍了，他才反應過來，她們把自己看作一枚勳章，一張郵票，恨不得裱在她們的約炮史上去炫耀。
從沒人覺得需要閱讀他的靈魂。
蕭靈予敷衍地跟她們調笑，又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轉身離開，毫不留情。直到有人以為自己是唯一被拒絕的那個，那些小圈子裏的風聞便從他器大活好，忽而變成他玩到自己陽痿。不知是誰，把這些八卦匿名貼到了他學校的論壇裏，言之鑿鑿不像假的。海市最有名影藝學院，裏麵大部分都是風光霽月的天之驕子，良好的家庭教養不允許他們在往日表露出對土包子學霸的嫉恨，這次終於有理由讓他們打開宣泄的口子。
那樣肮髒的人，怎麼配跟他們在同一個學校，還受到教授們的偏愛？
蕭靈予默默地退了學。也有人禮貌性地勸他不用在意風言風語，他隻說自己不是在意，隻是反正因為8+1安排的工作節奏，讓他本來就沒多少時間上課。
蕭靈予說起這些的時候，隻是語氣平淡地陳述個大概，但是趙若曉會用他過去看過的所有電影與文學去想象填充細節，想著想著，便漸漸紅了眼眶。
蕭靈予並不喜歡提這些事，更不喜歡被同情，因為他覺得“同情”隻是一種廉價的施舍，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撞見趙若曉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時，他的心驀然強烈地跳動了一下。他知道趙若曉並非同情他。
那是心疼。
良久，趙若曉抬眸時，隻是衝他笑，那笑容如那天的陽光般炫目：“哥，你一定會紅的。”語氣堅定得像在做什麼承諾。
蕭靈予本以為趙若曉隻是家境富庶一點，直到某次偶然聽到了男一和他經理人的聊天，才得知趙若曉顯赫的家世。
蕭靈予記得男一跟趙若曉關係不錯，趙若曉每次來探班都是先找他聊一陣天，但此時聽到的，卻是男一對趙若曉不屑的吐槽：“這趙小公子發什麼神經，隔三差五地請奶茶咖啡，想胖死我嗎？快幫我扔了，看見就倒胃口。”
他經理人笑道：“他這麼做分明是在跟你獻殷勤呐，看來你後麵的資源就不用我操心了。”
“切，奶茶才值幾個錢，他堂堂趙家的小少爺，居然那麼摳門。”
“你急什麼，他喜歡玩純情這套你就陪著他玩唄，等他上鉤了，你要啥不行。”
“那倒是。”
“不過我見他有時在跟那個練習生聊天啊，你小心點別到嘴的肥肉被搶了。”
男一不屑地嗤笑：“就那條土狗？想飛上枝頭，也得看自己什麼料，要是真看上他，小少爺在圈裏也夠丟臉的。”他稍微壓低了聲，語氣猥瑣地道，“我聽說那是條硬不起來的狗，小少爺肯定不喜歡這樣的。殺青宴那晚，我找機會讓他舒服一遭，他就知道到底誰好。”
聽著兩人發出得意的笑聲，蕭靈予臉紅耳熱，又是惡心又是氣憤……更有些羞愧。原來趙若曉是趙家的小公子，那麼他來這裏實習，就不是自己以為的實習，他將來，是要接管瑰星影業的。
趙若曉是以什麼的心態跟自己交朋友呢？聽到自己過往那些經曆，是不是覺得很可笑？自己怎麼努力也得不到的機會，不過是小趙總一句話的事，也難怪他會說自己一定紅，怕不是也把自己看作來跟他拉關係的吧。
後來趙若曉再來給他遞奶茶的時候，他便道：“你還是別再請奶茶了。”
趙若曉一愣，問道：“怎麼了？喝膩了嗎？”
“你就當是吧……其實其他演員都挺怕胖的。”
“那你……你們想喝什麼？要不下次我給你們帶冰美式？”
蕭靈予忽而一陣煩躁：“什麼都不用！我他媽什麼都不想喝！”
趙若曉的大眼裏閃過一絲委屈，然後低聲道：“我知道了。”
蕭靈予不知道趙若曉當時知道了什麼，他隻知道自己有點後悔太凶了，但是他不是一個習慣哄人的人，是以他當時什麼都沒說，轉身準備下一場的拍攝。
那天之後，趙若曉再沒來探班了。蕭靈予隻是個小配角，戲份也很快殺青，出了這部劇的劇組後，一個連出道也算不上的練習生，與影視帝國的未來總裁，似乎再也沒有相交的可能……殺青宴那晚，趙若曉仍舊沒有來，蕭靈予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慶幸。
有時，蕭靈予不是腦海裏沒閃過主動去找趙若曉的念頭，可是他馬上就打消了它。對方是湛藍清澈的大海，而自己不過是泥土下不見天日的暗河，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隻是他忘記了，相隔再遙遠的溪流，經曆千山萬河之後，最終都是會彙入到大海裏。
兩年後，他們是在樂藝盛典娛樂大賞上重逢的。
這個頒獎禮內容涵蓋音樂、影視和時尚等領域，雖然有太公分豬肉的嫌疑，但因為明星們都不會不給樂藝麵子，所以每年大賞都是星光熠熠，粉絲們的場外應援更是聲勢浩大，比頒獎典禮本身更有看點。
這樣的場合，對娛樂圈各方都是不容錯過的盛事，一線明星需要獲獎資格證明自己的排位，各影視行業的股東和製作人則趁此機會交流拉讚助拉投資，而那些沒法獲獎的小明星，也會被經紀公司組織進來觀禮，為的是在行業大佬麵前混個臉熟，爭取渺茫但不乏可能的工作機會。
其時蕭靈予和其他8+1的練習生排了一個舞，作為直播廣告時間的暖場表演。這種演出甚至算不上表演嘉賓，因為這個時間段現場是不會播出的，真正的嘉賓們可以趁機去洗手間或者拉關係閑談，根本沒多少人看。
趙若曉也不過是跟人寒暄時，不經意地往台上掃了一眼，目光卻再也離不開了。
舞台中央的那個舞C，劍眉星目，體態修長，白色鏤空的背心下，八塊腹肌若隱若現。那麼有力量感的身型，舞姿動作卻十分輕盈，像一片雪，隨風躍起又輕輕落下，看著怕他飄走，捧著又怕會化了。
心，撲騰撲騰地跳，已經正式成為瑰星影業總裁的趙若曉，此刻竟還像當初實習的大學生般，臉紅耳熱，心動難已。
他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他覺得此時此刻還能與蕭靈予再次相遇，必定是上天賜給他的緣分。這次，他不能再錯過。於是，他讓自己的助理林迎聯係上了商佳佳，委婉而清晰地傳達了他的期望。
頒獎禮結束後，本來沒有資格參與慶功宴的蕭靈予，被商佳佳帶了進去。那裏衣香鬢影，每一張靚麗的臉孔都是圈裏的當紅明星，還穿著表演衣服的蕭靈予隻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拿了些吃的，然後走到角落裏，隻盼著時間流動得快一點。
直到被誰像大學生打招呼般拍了拍肩膀：“蕭靈予。”
蕭靈予回過頭，看到那熟悉而漂亮的臉。眼前的人穿著高定，時尚又貴氣，與記憶中的小屁孩完全是兩個氣質，可眼中的羞怯，竟又與當初送自己奶茶時的眼神完全重合。
說不清是出於什麼，蕭靈予把剛拿起還沒喝過的香檳遞了給他。趙若曉接過來喝了，拿杯子和喝酒的姿態很純熟，可蕭靈予腦海裏浮現的，仍然是對方當年喝完奶茶，模仿自己用吸管吐珍珠的情形。
“小孩兒長大了啊。”蕭靈予打趣道，說完才覺得這樣的話有些過於親密了。
他們明明連對方的聯係方式都沒有。
可趙若曉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耳尖一片緋紅。他剛畢業就接管了瑰星影業，為了服眾，這些年，他已練就出一副年少老成的冷硬樣子。然他就樂意被蕭靈予喚作“小孩兒”，帶著一種隱秘的親昵。
兩年前的不歡而散，他們並沒有提起，隻是閑聊著彼此的近況。蕭靈予剛才明明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可不知為什麼，時間一下子又變得很快，兩人沒聊多久，晚宴就到尾聲了。
分別前，他們終於有了對方的聯係方式。
趙若曉工作很忙，但是每天下班之後都一定會發消息給蕭靈予。蕭靈予不太主動找他，但是收到他的消息基本都會秒回。人和人的緣分真是奇妙，他們明明兩年沒有任何交集，可再次聯係，他們並沒有感到任何陌生或者尷尬，像是他們一直都是如此熟稔。
趙若曉過去從沒發現自己這樣多話，他總有說不完的話想告訴蕭靈予：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甚至隻是今天出門看見一隻流浪貓竄過這樣的瑣碎事。蕭靈予比剛認識的時候話多了不少，不過更多還是安靜地聽對方說，間或回應幾句。他也沒有很刻意地順著趙若曉的話，可就是讓趙若曉覺得很舒服，從來沒感到對方對自己不耐煩。
漸漸地，兩人連彼此的作息安排都了然於胸。趙若曉開始疑惑蕭靈予為什麼每天不是在宿舍就是在練習室，似乎已經很久沒進組了。趙若曉記得那時，劇組的主創都很喜歡蕭靈予，覺得他好用又事少，而8+1又不是什麼資源都沒的公司，應該不至於連個小配角都接不到。
然而當趙若曉試探著問起的時候，蕭靈予卻有些左顧而言他，隻說不希望趙若曉給他“特殊照顧”。趙若曉留了個心眼，私下讓林迎去幫他查，其實他不明白，如果他不是瑰星影業的總裁，蕭靈予大概會什麼都跟他直說，可因為他這個身份，蕭靈予不想他摻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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