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2 更新時間:25-05-12 12:15
宣和五年,歙州,昱嶺關。
石勇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天旋地轉的視野,讓他本能地晃了晃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當瞳孔重新聚焦後,石勇驚愕呆立當場,視線中,天空時暗時明,齊射亂攢的箭矢雨,遮天蔽日投下大片陰影,周圍到處是人,手持冷兵器,瘋狂砍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人馬。
巨大的人吼馬嘶聲,卻是震得他腦仁生疼,半空中箭雨,時不時落下,帶走大片大片的生命。
最可怕的是,竟然伴有兒臂般粗細的弩箭,碰著就死挨著便亡,隻要射中,人的身體馬上四分五裂,頃刻間爆成一團血霧。
一切都顯得不真實,猶如地獄魔幻,映照人世間。
剛準備捶揉幾下自己那頭疼發脹的腦門,可一抬手便愣住了,入手冰冷的觸感,讓他下意識摘下了臉上的東西。
那是一副略顯猙獰的褐色麵甲,再低頭掃了眼自身,隻見自己此時竟然穿著一身赤色甲胄。
“這是…步人甲?”
再觀四周,依舊煙塵漫天,遮蔽日頭,滿地都是死屍殘肢,以及散亂的髒器,來回碰撞絞殺的人馬,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猙獰殘忍,慘嚎著,怒罵著,相互問候對方祖宗八代。
弓弩激發聲,箭雨撕裂空氣的尖嘯,冷兵器與血肉的碰撞聲,不絕於耳,腥臭腐爛的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艸,小B崽子,給我幹哪來了?”石勇有些迷糊地呢喃自語一聲。
有些茫然地掃過四周,入眼可及,盡是殘甲、斷刃,以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屍體。
石勇腦子裏哪怕再漿糊,也明白此刻應該是穿越了。
突然,一道身影從遠處直直地向他砸來。
殘存的身體本能,石勇下意識在地上打了個滾,避了開來。
眼看著那道身影重重地砸在地上,甚至”哇”地一聲吐了口血。
還未等石勇掙紮起身,那一身明顯南方水軍紙甲的吐血漢子,卻率先從地上爬起來,隻看了石勇一眼,便怒吼了一句”宋狗”死來!
石勇還沒反應過來,一柄雪亮的樸刀便直接向著他劈砍下來。
鏘——
一聲金屬碰撞的巨大聲響,讓石勇耳邊一陣嗡鳴。
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肩膀處襲來,石勇目光怔怔地看著肩甲處的豁口,以及甲下被利刃斬開的巨大傷口。
血?
在飆射!
心神悚然間,驚愕、恐懼、忿怒各種負麵情緒交織,石勇拚命晃蕩了下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那柄雪亮刀光,卻不給他絲毫冷靜機會。
切割空氣的呼嘯聲再起,又是快而急的一刀!
好在身體中殘留的本能又救了他一次,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掃中那漢子重心不穩的大腿上,那人隨即整個飛起。
石勇隨即翻身操起一把地上遺棄的長刀,奮力向前一掄,刀光、血現,飛空斬爆。
動作一氣嗬成,無半點拖泥帶水。
短暫爆發後的石勇,看著眼前這駭人的一幕,瞬間一懵。
我殺人了?
但我何時變得這麼猛了?
“嘔…”
石勇慌亂之下,胸腔裏一陣突兀的煩悶,堵在喉嚨不上不下,而胃中酸水翻湧,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發黑。
等慢慢適應後,一股鑽心巨痛直透腦門,肩膀那道血流不止的巨大傷口,提醒他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隻是石勇根本沒有時間體會,因為就在這時,不遠處那片犬牙交錯的戰場上,一大群黑甲騎軍裏,陡然分出一騎,調轉馬頭朝著他便狂奔而來。
馬蹄紛飛,炸裂的土屑,飛揚而起。
高大的馬身,隨著距離的快速接近,那巨大的壓迫感有如山傾!
石勇瞳孔劇烈收縮,心髒狂跳,呼吸近乎停滯。
“高手!”
猛衝過來的騎士,絕不是目前的他所能抗衡的存在。
鐵血般的殺意,刺激得石勇渾身冰涼,死亡的氣息在周遭空氣裏彌漫。
他感受到了,因為身體裏每個細胞都在發抖,都在提醒他,來者很危險。
要完!
石勇剛之前空中斬爆敵首的那點自信,此刻蕩然無存。
要逃嗎,但似乎來不及了!
石勇甚至看不到,對方麵甲覆蓋下的表情。
隻一個隱約間的眼神交彙,石勇終是克服恐懼,執起了手中戰刀,準備搏命。
還未等石勇反應過來,那高居戰馬之上,氣勢如虹的黑甲兵將,早就斬出一道耀眼匹練,快若奔雷,令人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念頭。
沒有任何言語!
人馬合一,刀如雪龍!
就在彼此身形即將交錯間,石勇身後,也突兀地奔出一彪人馬,和黑甲騎士對撞在一起。
“狗賊!休傷我家哥哥!”
激烈的碰撞聲,帶出一股磅礴巨風,石勇身形不由自主的淩空飛起。
緊接著,又一陣血雨伴著殘肢肉塊,在眼前爆開。
“龐賊休狂!阿爺某來會你!”
“勇哥兒挺住!兄弟們來了!”
“衝過去!咱們都能活!”
耳畔傳來的冷硬話語,是石勇在戰場上聽到的最後聲音,隨著身體的落地,徹底暈死過去。
……
宋軍後營,明火執仗,亮如白晝,哀嚎聲、喧嘩聲、兵甲碰撞聲不絕於耳,仿佛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奔走、在忙碌。
滿營狼藉,逼厭的過道間,躺滿了傷兵,鮮血合混著爛泥,散發著難聞的腥臭。
帷篷裏時刻傳出讓人心悸的絕嚎,滲人的斧鋸切割聲,似乎在鋸著什麼東西。
大營裏各個箭樓,站滿了甲兵,張弓搭箭,如臨大敵。
那些頭戴範陽笠,身穿皂色衣、胸前係著紅巾的輔兵,異常忙碌,抬傷兵的擔架一刻都不曾停歇,但該亡去的生命,半點不曾減少。
僥幸活下來的,大部分也缺胳膊少腿,陸續從醫棚內抬出。
靠近營牆一頂破舊小帳內,一個臉色蒼白,體型頗為雄壯的漢子,直挺挺躺在一張破榻上,手裏還緊緊攥著一把染血的刀,身邊圍著七八名身形狼狽、神情焦急的軍漢。
“六子哥,這下全完了,當初村子裏一起出來的鄉黨,就剩下咱們幾隻阿貓阿狗,石家哥哥也受了重傷,我們該怎麼辦啊。”
“外圍賊寨都這麼難打,那山險牆厚的昱嶺關,不知要填進去多少人命。”
“六哥兒,要不然咱們還是…”
帳中幾人焦急,滿臉煞白看著一個牛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聲音顫抖著,眼裏盡是落寞。
“聒噪!當初隨勇叔出村子的那一刻,咱們可是一起發過毒誓的,要生死與共,絕不背棄。”
彪形大漢惡狠狠盯了一眼在場眾人,眼裏滿是瘋狂色。
“再說,如果不是勇叔提攜,咱們現在還在田壟間,給裏正劉扒皮拉活人犁,結局不是餓死就是累死,那種豬狗般的日子,爾等還沒過夠?。”
牛高馬大接近兩米的彪形大漢喚作石六,此刻正挽著針線,給榻上的人縫合。
等清理完傷口,上好金瘡粉,石六轉身,冷冷看向幾人,說道:“我知道你們心中在想什麼,但我勸你們最好收起那點醃臢心思,也不看看外麵啥光景。”
眾人聞言,不自覺地瞄了一眼外麵,營門處燈火通明,各大要緊位置,都站滿持刀持弩的甲士,盯著那些躺在各處目光呆滯,慘嚎痛哭的傷兵。
“你們要死別拉上我,那些王八蛋是什麼人?玉麒麟的護纛營!個個武藝高強,心狠手黑,就憑你們那些微末手段能走得脫?”
其他幾人見心思被道破,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督戰兵的凶悍,他們還是知道的。
營門口插著的長槍上,十幾顆腦袋,正孤零零立在那裏,任憑早春寒風吹襲,等著被慢慢風幹。
“白日裏那場惡戰,要不是勇叔挺身而出,率先殺透重圍,淌開了一條血路,咱們幾個也得隨猛叔剛叔他們一道去了,此刻背離跟禽獸有什麼分別?”
石六再次瞪了那幾人一眼,眸子裏冷光迸射,寒聲說道。“俺醜話說在前頭,今晚誰敢私自出走,俺石六認得到你們,外頭的督軍可認不得,那些要命勾當,做下了就沒半點回頭的希望,爾等可要想清楚了。”
石六心下歎息,他知道這幫兄弟並非怕死,而且個頂個都是江湖義氣漢,隻是不想稀裏糊塗把命丟在這毫無意義的江南道。
水泊草寇對陣江南起義軍,也隻有當今朝廷能做的出,真特麼惡心玩意兒!
方臘的兵,並不凶悍,幾個月前都還是地裏刨食乞活的農民,都是被這人吃人的世道給逼到絕境,才冒險扯旗揭了竿子。
想想他石六,當初跟著堂叔石勇混跡,何等的瀟灑。
從最初的浪跡天涯的無拘無束,再到上梁山,打家劫舍殺官造反的江湖快意,一晃三年時間都過去了。
一路走來充滿了鐵血與殺戮,硬了心腸,也見慣了生死。
石六沒啥野心,隻知道堂叔石勇沒醒來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攏住人心。
“石家哥哥是為咱們才傷得如此嚴重,此時的確不忍背離,我等一時慌亂才失了分寸,六哥兒千萬勿怪。”
“就是,風裏來雨裏去,這些年多少難關都被咱兄弟們淌過去了,也不差如今這一遭。”
“無論如何,先救下石家哥哥再說。”
見眾人心定,石六也暗鬆了一口氣。
自從跟隨大軍征戰江南以來,堂叔好不容易從村裏拉起百十號心腹,如今隻剩下自己在內的八人,說什麼也要幫堂叔攏住最後這一點心血。
這些可都是大浪淘沙,經受血火洗禮的百戰老兵,每一個都寶貴。
石六親手喂下湯藥,剩下的隻有等待。
“勇叔,你一定要挺過來,兄弟們還指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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