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86 更新時間:25-06-14 01:41
簷角殘月被烏雲吞噬的刹那,兩道黑影如斷線的紙鳶般飄落廡廊。玄色胡服緊裹著精瘦身軀,麵罩下隻露出兩雙鷹隼般的眼睛。革靴踏在木廊上竟比露珠墜地還輕,卻驚醒了沉睡中的銅鈴,那是上官婉兒懸在梁下的警鈴。
“喀嗒”——紫檀抽屜滑開的聲響撕破寂靜。借著透窗的朦朧月光,雪白的敕書在黑暗中泛著幽光,玉版紙上朱砂禦印如凝固的血跡。為首黑衣人喉結滾動,羊脂般細膩的詔紙在他粗糲指間沙沙作響。
“得手了!”同伴的耳語尚未消散,錦帳內突然傳來金釵碰撞的脆響。上官婉兒雲鬢散亂地掀簾而起,卻見軒窗洞開,夜風卷著殘存濁氣撲麵而來。她赤足追至廊下,唯見遠處屋脊上衣袂翻飛,兩片黑影正融入更深的夜色。
上官婉兒指尖劃過紫檀木屜的刹那,心髒猛然緊縮,三道鎏金抽屜竟都留著指節寬的縫隙。她分明記得晨起時親手鎖好的蟠龍銅鎖,此刻卻歪斜地掛在屜環上,鎖芯處還沾著半幹涸的蠟油。
掀開的錦緞襯裏下,本該整齊碼放的黃麻敕紙發覺少了七卷。最要命的是那方“中書門下之印”的印泥匣子,匣蓋邊緣赫然蹭著半枚指印。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心想這必定是韋後所幹的好事,那女人……竟敢派人潛來盜取敕書!
另一邊廂,兩道玄色身影自上官婉兒的飛簷淩空而下,鴉羽大氅在月色中劃出淩厲的弧度。不過瞬息,二人已如鬼魅般落在馬秦客府邸的中庭,鐵靴踏碎滿地月華。
“稟大人。”為首的暗衛單膝砸向青磚,玄鐵麵罩下傳出沉悶聲響。呈遞敕書的動作帶起腕甲輕響,一疊素帛在火光下泛著危險的瑩白。
馬秦客指尖掠過敕書邊緣,絹帛摩挲聲裏突然迸裂出兩道寒光。守衛的橫刀毫無預兆地斬落,刀刃切斷雨前潮濕的空氣,兩名暗衛的軀體如斷線傀儡般栽進血泊。侍從垂首捧著染血的敕書,看見主人蟒紋靴尖碾過地上蔓延的暗紅。
“備轎。”馬秦客撫平袖口褶皺時,唇角扯出刀刻般的笑紋,“該向皇後娘娘討盞新茶了。”
三更梆子聲裏,上官婉兒突然扯斷腕間金鏈。珍珠崩落聲中,狼毫筆尖在薛濤箋上刮出簌簌輕響:“太平公主親啟:韋氏盜敕書七卷,疑圖謀不軌。請速調。。。”寫至此處忽停筆,將密函就著燭火燎成焦黃,改以簪花小楷重書。這般火燒水浸都顯字的秘法,還是當年武則天親授的。
當信鴿撲棱棱撞開雕花窗欞時,婉兒已反手將竹管塞入鴿爪皮囊,指尖觸到鴿腹溫熱絨毛的瞬間,雙手一鬆,信鴿便振翅穿透雨幕的破空聲直往洛陽飛去。
夜色如墨,洛陽城沉浸在寂靜之中。太平公主府邸的飛簷鬥拱在月光下勾勒出鋒利的輪廓,仿佛一頭蟄伏的猛獸。
“殿下!殿下!”
急促的呼喚穿透重重帷帳,太平公主從淺眠中驚醒。她睜開眼,看到貼身侍女青鸞手持燭台,臉上寫滿不安。帳外,內侍總管高延福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慌張。
“何事?”太平公主的聲音冷靜如冰,與寢殿內緊張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稟殿下,禁軍統領薛崇簡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高延福的聲音壓得極低,“說是關於上官昭容的敕書被竊。”
太平公主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清醒。她掀開錦被坐起,青鸞立刻為她披上外袍。不過幾個呼吸間,這位大唐最有權勢的女人已經整理好儀容,仿佛從未睡過。
“讓他進來。”太平公主命令道。“還有,把崔先生也叫來。”
片刻後,薛崇簡大步走入內殿。這位年輕的禁軍統領麵色凝重,單膝跪地行禮:“末將驚擾殿下安眠,罪該萬死。但此事關乎殿下安危,不得不報。”
太平公主抬手示意他起身:“說重點。”
薛崇簡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雙手呈上:“方才信鴿傳書,韋後派人潛入上官昭容府邸,竊走數道空白敕書,而這封密函是上官昭容親筆之跡。”
太平公主接過密函,燭光下她的麵容如白玉雕琢般冷峻。她快速瀏覽內容,嘴角浮現一絲冷笑:“好個韋氏,終於按捺不住了。”
高延福在一旁倒吸一口涼氣:“殿下,空白敕書落入韋後之手,她可以偽造任何詔命!況且……中書門下蓋印的敕書,這……”
“慌什幺。”太平公主淡淡打斷,將密函置於燭火上燒毀,“她偷的是上官婉兒的敕書,不是玉璽。”
“可是…”高延福再倒抽了一口涼氣喉結滾動,“殿下可知,如今朝野上上下下都是韋後的黨羽,就連覆核敕書的都是她的人,那就不可輕視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太平公主的首席謀士崔時匆匆趕到。這位年過五旬的文士雖衣著淩亂,眼神卻清明如常。他躬身行禮:“殿下深夜召見,想必事態緊急。”
太平公主示意眾人靠近:“韋後竊取敕書,恐有異動。崔先生以為如何?”
崔時捋須沉思片刻:“韋後此舉,不外乎兩個目的:一是偽造詔書排除異己,二是為廢立之事做準備。眼下聖體違和,太子年幼,她若想效仿武後舊事。。。”
“她做夢。”太平公主冷笑一聲,眼中閃過淩厲之色,“母親能坐那個位置是因為她是太宗之女、高宗之妻。韋氏算什幺東西?一個靠媚上爬起來的暴發戶罷了。”
薛崇簡握緊佩劍:“殿下,末將請命率禁軍加強府邸防衛,同時監視韋氏一黨動向。”
太平公主輕輕搖頭:“不,動靜太大會打草驚蛇。”她轉向崔時,“先生以為上官婉兒對此事是否知情?”
崔時眼中精光一閃:“殿下高明。上官昭容掌管製誥,敕書失竊她難辭其咎。以她的才智,不可能毫無察覺。除非。。。”
“除非她與韋氏合謀?”太平公主接過話頭,卻又搖頭,“不,婉兒雖圓滑,但不愚蠢。她不會把全部籌碼押在韋氏身上,況且這封密函是她親筆所寫,所以她又怎麼會與韋氏有關聯。”
殿內陷入短暫沉默,隻有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太平公主起身踱步,華貴的裙裾在青石地麵上拖出沙沙聲響。
“殿下,從此處急赴長安尚需時日,恐難即刻抵達,眼下情勢危急。不如以信鴿傳書,將密函速遞上官昭容,令其早作防備。”崔時諫言。
“不可。”太平公主廣袖一拂,步履沉凝,“韋氏既已布下此局,必會遣人日夜監視昭容。倘若信鴿為敵所截,屆時……昭容恐將首當其衝。本宮與她情誼深重,斷不忍見此局麵。”
“崇簡,”她又頓了一頓,“你秘密調集三百心腹禁軍,換上便裝,分散在皇城各門,一旦有變,立即控製玄武門和朱雀門。若時機得當,務必暗中聯絡臨淄王。此人素來機變百出,智計過人。倘得其援手,或可扭轉乾坤。另外,秘密通知臨淄王加派人手保護昭容,速去速辦。”
“末將領命!”薛崇簡抱拳一揖,轉身疾步離去。
可就夜色如墨之際,韋後安插的暗哨驟然窺破機密,當即振腕放出一羽信鴿。隻見那灰影撲棱棱撕裂夜幕,攜著十萬火急的密報,箭也似地朝著長安城方向疾掠而去。
窗外,東方已泛起一抹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破曉,而一場關乎大唐國運的權力角逐,也在這黎明前的晦暗中無聲湧動。思及此處,不由暗忖:當初遣上官婉兒孤身潛入宮闈監視韋氏一黨,究竟是對是錯?倘若行事不密,風聲走漏,那婉兒她。。。。。。念及此,心頭驀地一緊,竟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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