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49 更新時間：25-07-12 17:35
寅時三刻的長安城，露水凝在臨淄王府的金線鬥篷上，彙成一道細流沿著紋飾緩緩滑落。李隆基在側門前忽然駐足，青銅門釘上那一縷暗紅絲線在夜風中微微顫動，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殿下？”王毛仲捧著鬥篷，聲音壓得極低。
李隆基沒有回答，修長的手指輕輕撚起那縷絲線。月光下，絲線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仿佛浸透了鮮血。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太平公主沒有失約，今夜宮中值守的正是他們收買的左監門衛中郎將。
”更衣。”李隆基褪下鬥篷，內襯上沾染的龍腦香氣在夜色中彌散開來。王毛仲鼻翼微動，這是禦苑特有的香料，看來主人方才確實去過了禁宮。
這位臨淄王府的總管沒有多問，隻是取出一把黃楊木梳，輕輕拂去主人肩頭的一片梧桐葉。葉片邊緣已經泛黃，葉脈間還沾著些許宮牆上的塵土。王毛仲知道，這是穿過太極宮夾道時，從那棵百年古樹上飄落的見證。
”人都到齊了？”李隆基解開腰間玉帶，換上一件素色圓領袍。
”十二位將領均已抵達，隻是。。。”王毛仲欲言又止。
”說。”
”高將軍堅持要站在燭光與黑暗交界處，不肯就座。”
李隆基輕笑一聲：”隨他去吧，力士向來謹慎。”他摸了摸袖中的半枚魚符，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今晨將作監少丞”醉酒落水”時驚恐的眼神。
密室入口藏在書房的多寶閣後，機關是一方看似普通的硯台。李隆基轉動硯台時，聽見裏麵傳來低沉的爭執聲。
”。。。太平給的路線太過險峻，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這是陳玄禮的聲音，刀鞘撞擊地麵的悶響顯示他的憤怒。
”但隻有她的人能接觸到禁軍輪值表。”葛福順的聲音沙啞，他偽裝成送夜香的雜役進來，身上還帶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密室門開，爭論聲戛然而止。十二位將領齊刷刷起身，鎧甲摩擦聲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李隆基的目光掃過眾人，葛福順的粗布衣下隱約露出金魚袋的輪廓；陳玄禮腳邊的馬車底板夾層敞開，裏麵整齊碼放著二十套羽林軍甲胄；而高力士果然如王毛仲所說，站在燭光與黑暗的交界處，半邊臉隱在陰影中。
”看這裏。”李隆基走到中央的檀木案前，指尖點在布局圖某處。羊皮紙上頓時暈開一小塊汗漬。玄武門西側排水渠的標記旁，畫著三個極小的蓮花紋，這是他與薛崇簡幼時在太液池畔玩耍約定的暗記。
”金吾衛每更漏三十聲就會巡至此地，但我們有九十聲的空隙。”李隆基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屏息凝神。
陳玄禮突然用刀鞘壓住圖紙一角：”殿下，太平給的通道太窄，三百人通過至少要兩百聲。”刀鞘下的羊皮紙皺起，玄武門的標記扭曲變形。
密室裏頓時響起鎧甲的摩擦聲，幾位將領交換著憂慮的眼神。李隆基卻笑了，那笑容讓王毛仲想起三年前主人馴服那匹西域烈馬時的神情。
”力士。”李隆基輕喚。
高力士從陰影中走出，從懷中取出半枚魚符。李隆基也從袖中取出另一半，兩半魚符相合，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將作監少丞今晨醉酒落水，這枚掌管長安水渠的鑰匙，現在歸我們了。”李隆基的手指沿著圖紙上一條朱筆勾勒的路線滑動，”從這裏進入，可繞過太平說的那條窄道。”
燭花突然爆響，火星濺落在圖紙上。眾人看見年輕的臨淄王眼中映著朱紅的路線，那顏色像極了十年前玄武門之變時，他躲在弘文館書櫃後透過窗欞看見的朝霞。那時的血腥氣似乎還縈繞在鼻尖，李隆基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那裏藏著一把淬毒的匕首，是太平公主上月贈他的”防身之物”。
”殿下，太平公主真的可信嗎？”葛福順忍不住問道，”她與上官婉兒。。。”
”當然不可信。”李隆基打斷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魚符邊緣，”但她的野心會讓她暫時成為我們的盟友。”他看向高力士，”宮中眼線可有新消息？”
高力士向前半步，燭光終於照亮他整張臉：”剛剛收到飛鴿傳書，太平公主今晨秘密召見了左羽林將軍常元楷。”
密室中一片死寂。常元楷是太平公主的心腹，掌管著北衙禁軍最精銳的部隊。
李隆基的眼神驟然變冷：”看來姑母比我們想象的更著急。”他忽然將魚符重重拍在圖紙上，”原計劃不變，但行動提前到明晚。陳將軍，你負責解決常元楷；葛將軍，務必在天亮前將甲胄分發完畢。”
王毛仲注意到主人的手指在微微發抖，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壓抑的興奮。十年前那個躲在書櫃後目睹政變的孩子，如今要親手掀起一場更大的風暴。
”殿下，是否再等等。。。”一位年長的將領猶豫道。
”等？”李隆基冷笑，”等到太平的刀架在我脖子上嗎？”他猛地掀開案幾旁的帷帳，露出後麵整齊碼放的**和陌刀，”諸位，要麼明日此時我們站在大明宮含元殿上，要麼。。。”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下半句。王毛仲悄悄退到門邊，聽見外麵更夫敲響了四更的梆子。距離日出還有兩個時辰，而這場決定大唐命運的密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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