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死局無痕,執子難明

章節字數:3685  更新時間:25-06-25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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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呼嘯間,歸棋山西院一片肅殺。

    榻上之人氣息已絕,卻似仍酣眠不醒。

    正當眾人各持沉思,殿外忽傳來一陣微響,簷鈴輕鳴,風聲倏止。

    素袍拂塵,白發如雪。

    沈忘塵,來了。

    他緩步走入西院,神情如常,步履不急,卻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眾人心上,使空氣霎時凝滯。

    眾弟子齊齊拱手:“師父。”

    沈忘塵未言,目光隻是輕輕掠過屋中。

    他看見了尚未撤下的屍首,看見了滿地未掃的香灰,看見了眾人眼中難掩的驚疑。

    他負手立定,輕聲一句:

    “我歸棋山壽宴未開,先死人命。”

    語調不重,卻如落子盤麵,落定便生勢。

    靜子低聲道:“死者無外傷,卻五髒震碎、經脈寸斷,為高深內力所致。屋中無掙紮跡象,應是熟人靠近得手。”

    沈忘塵立於屋前,目光一轉,淡淡問道:

    “昨日黃昏至今,山中各院可有可疑之人出入?”

    一名歸棋山執守弟子拱手出列,語氣恭謹:

    “回掌門,自午後接待各派賓客入駐,山門已封,僅開放東南兩道供專人引路,出入皆有名冊登記。”

    他頓了頓,又道:“昨夜至今,弟子輪崗巡查四處,並未見到任何外客擅入或行動可疑之人。”

    沈忘塵聞言未作回應,隻低頭看了眼屋內尚未搬走的屍首,目光微沉,緩緩道:

    “無人擅入,巡邏無疏,卻有人在山中無聲取命。”

    “此凶手極大多數還在山內。”

    香煙繚繞中,沈忘塵緩緩抬眸,看著那張已經冷卻的臉,語聲輕微,卻如棋盤落子,擲地有聲:

    “——棄子,怎還未現身?”

    話音剛落,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廊外傳來,語速不快,步履穩健:

    “弟子在棋院研步未出,方才聞聲,特來請罪。”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青年自庭外緩步而入,身著深灰長衫,衣角素淨,未飾絲毫華彩。他麵容清瘦,神情沉靜如水,眉眼如落子前的棋局——不動,不言,卻自有壓力逼人。

    此人,正是歸棋山五子之末,棄子。雖為五人中最末入門,年紀亦最輕,但若論修為,早在數年前便已超出諸師兄姐之上。

    他沉於內修,少涉江湖。近年更是閉門於棋隱院中,日夜推演古棋殘式,幾乎不問山中事。

    有人說他是“山中棄子”,不問人間恩怨,隻守一局死棋。

    也有人說,真正致命的,不是明麵上的強手,而是你早已忽視的那枚棄子。

    沈忘塵目光落在眼前的五位弟子身上,神色沉靜,聲音卻如山中暮鍾,字字有力:

    “你等五人,皆我一手所授,於歸棋山習藝多年,各司其勢,各成其局。”

    “今日壽宴未啟,卻先見血光。”

    “馬鏢頭,死在歸棋山,死在我壽宴之前”

    他話鋒微頓,眼神微沉:

    “若我歸棋山不能還他一個公道,今後江湖之人,誰還敢登我山門?誰還信我清譽?”

    他拂塵輕抬,語聲平靜,卻透著不可違逆的威壓:

    “——現在,為師命你們五人,徹查此命案。”

    “查人,查器,查動機;查明來路,查出手之人。”

    “無論他是來客、舊仇,還是藏於山中之內鬼。”

    “——歸棋山,要給江湖一個交代。”

    靜子收起折扇,躬身應聲:“弟子遵命。”

    動子將長棍負於背後,神情一整:“弟子定不負所托。”

    破子默然抱拳,一字未言,卻眼神如山。

    瘋子輕笑了一聲,卻也跟著正色低頭:“查殺人這事兒,我擅長。”

    唯有棄子最後開口,語氣冷靜無波:

    “弟子聽令。”

    沈忘塵靜立片刻,方才轉身,目光望向殿中諸賓。

    他緩緩躬身,聲音平和而沉靜:

    “諸位,今日本是我歸棋山開宴設席,承諸派遠來,沈某本應親迎雅客、奉茶獻禮。”

    “卻不料山中突起命案,令諸位於祥宴之前先聞血腥,實乃我山門之失。”

    他語聲微頓,神色依舊沉穩,卻隱隱透出幾分責己之意:

    “馬震霄鏢頭為江湖前輩,仗義行道多年,如今客死我山,不明不白,若我歸棋山不能還其公道,便是負了江湖道義。”

    沈忘塵深深一揖,言語沉穩卻有力:

    “此案一日未明,沈某一日難安。若諸位願助查此事,沈某感激不盡;若諸位心存疑慮,欲即刻離山,沈某亦絕不攔阻。”

    話音落地,殿中一片寂靜。

    片刻後,清風山掌門葉問鬆率先出聲,語氣沉穩有度:

    “馬鏢頭死得蹊蹺,我清風山與他也有些交情。若沈掌門需人協助查案,葉某自當出一份力。”

    聽雪門長老秋垂鶴緩緩睜眼,眸光淡淡:

    “歸棋山出事,於情於理,老夫都不會立刻離山。再者——”

    他瞥了一眼案上的香灰,“如今誰先離去,反倒更易惹人非議。”

    獨孤休沉聲道:“沈兄不必自責。我天道盟願聽調遣,協助查明此案。”

    慧遠大師亦合什低語:“命已去,願護其魂清;心未定,當明此因果。”

    莫玄微輕輕頷首:“我不喜熱鬧,但也不喜喧嘩中見血。”

    少林慧遠大師亦低聲道:“人命為重,貧僧願留山中,助歸棋山查清是非。若需借弟子查訪,盡可開口。”

    幾位小門派首領紛紛附議:

    “既然案發山中,我等亦在山中,理當共擔。”

    “諸位說得在理,如今不是退避的時候。”

    童真人嚼著糖葫蘆,一邊嚷嚷:“我留下看看戲,順便吃席。”

    眾人言語落定,殿中氣氛略顯沉重。

    這時,獨孤休緩緩起身,轉身麵向沈忘塵,拱手說道:

    “沈兄,此番歸山設宴,本為清雅之聚,不料橫生枝節,終釀人命。天道盟雖非主賓,但既在山中,理應共擔其責。”

    他話鋒微頓,目光微側,看向身後的林逐雲:

    “我座下弟子林逐雲,雖初入江湖,卻屢曆風波,眼明心靜。”

    “若沈兄不棄,我願將他暫借歸棋山一用,協助貴門五子查案。旁觀為主,不作主斷,若有所得,盡可通報。”

    此言一出,殿中賓客多有側目。

    沈忘塵略一沉吟,語聲溫和卻不失分量:

    “林少俠之名,沈某近來亦時有耳聞。”

    “斬血影十煞、破黑雪寨……年紀雖輕,膽識不凡。”

    他目光落在林逐雲身上,緩緩點頭:

    “此子有勇有謀,若能協助查案,自能省我五子不少功夫。”

    他轉頭對五子道:“此案不小,你等不必拘於門規,若他所見有異,盡可聽之、用之。”

    靜子率先應道:“是。”

    動子撇撇嘴,低聲嘟囔:“那得看他說得比瘋子清楚沒……”

    瘋子抱著膝笑嘻嘻:“他說不說都行,我可以聽著玩。”

    破子不言,隻穩重點頭。

    棄子沒有作聲,隻側目看了林逐雲一眼,那眼神沒有情緒,卻令人感到仿佛被一枚無形的棋子落在身旁。

    就在此時,莫玄微開口,語聲依舊清淡:

    “沈前輩,既然林逐雲也參與查案,玄微亦願隨行一同。”

    “我玄機山莊向來不涉此類紛爭,但此事既在歸棋山,又牽連諸派之安,玄微願為林少俠助力一臂,亦為破局盡心。”

    童真人咂嘴:“嘖……一個林逐雲查案,一位陣聖押陣,這案子怕是凶手都要倒黴。”

    沈忘塵緩緩抬手,語聲如落子定盤:

    “既如此,林逐雲歸入五子之外,與莫姑娘並行協助。此案自此起查,一線已開。”

    他看向殿中諸人,拱手一禮:

    “諸位靜待,歸棋山必不負所托。”

    沈忘塵話音落定,素袍轉身,步出西院。

    諸賓各自拱手致意,隨歸棋山弟子引領,退回所居院落歇息。

    西風入山,鬆林作響。

    主殿之外,歸棋山西側偏院燈火未滅,一間偏廳內,眾人已圍坐成席。

    靜子斟上一盞茶,推向林逐雲,道:“林少俠此番協助查案,並非客禮。你既已入局,咱們也不必拘泥虛禮,接下來要說的,事關生死,事關清譽。”

    林逐雲拱手回道:“我明白。諸位若有使喚,盡管開口。”

    動子抱著棍靠在牆上,哼了一聲:“那你說說,昨晚你睡前都幹了些什麼?”

    瘋子撲哧一笑:“不是查他,是查誰在他不睡的時候殺了人。”

    莫玄微坐於一側,神情靜如止水,淡淡道:“規矩說完了,咱們談實事。”

    她掃過在場諸人,語氣平緩:

    “死者為馬震霄,龍騰鏢局總鏢頭,素來精警,身邊常攜軟甲武器。昨夜安眠未著甲,顯是信任所處之地。”

    “凶手出手精準無聲,必為熟人近身——或,他認為是熟人。”

    靜子點頭:“屍身我們已初步查驗。傷在內,不見血,無掙紮,五髒俱裂。動手之人,至少是內力精深之流。”

    破子開口,聲音沉穩:“客院昨夜共有六十二人登記入住,歸棋山執事十六人,外人占比過半。”

    莫玄微略一點頭,指尖緩緩撫過茶盞邊緣,忽然開口:

    “——那麼,誰是最後一個見到馬震霄的弟子?”

    她的聲音不高,卻在這夜靜風微中格外清晰。

    靜子答得極快:“值守的執事弟子——李鈞,輪到他負責西院巡更與酒後照應。”

    沈忘塵眉頭一挑:“此人何在?”

    動子立刻道:“他房在東廊頭那一排,我領路。”

    說著,一行人迅速離殿,踏著薄露微濕的石階穿過庭廊,不多時已至弟子居所。

    院門半掩,屋內幾無聲響。

    動子上前一推,門扇“吱呀”而開——

    榻上鋪蓋整齊,桌上還有未寫完的更巡簿,燭芯已冷,屋中空無一人。

    棄子眉頭微蹙,開口喚道:“李鈞?”

    無人應答。

    正在這時,廊下正有一名小弟子快步經過,忙駐足行禮:“見過幾位師兄,師姐。”

    靜子問道:“你可見李鈞?”

    那弟子隨即回道:“咦?咦?他不是剛才還和幾位前輩一同在西院嗎?我親眼瞧見的。李鈞今早按值守時辰出門,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照理這會兒早該下更,回院裏準備晚飯了,可廚房說一直沒見他人影。”

    破子皺眉道:“這就奇了。西院距此不過數百步,李鈞怎會至今未歸?”

    棄子沉聲吩咐:“你去召幾名熟識李鈞的弟子,一起沿山中小徑仔細找找。”

    那弟子領命而去,腳步急促。

    動子低聲道:“若真出了岔子,隻怕與這案子脫不了幹係。”

    破子沉吟:“再查下去,暫時也無頭緒。線索至此,像是被斬斷了一般。”

    莫玄微語氣平靜:“先回西院,再細查其宿處與馬震霄的最後路徑,或許還有遺漏。”

    瘋子忽然咯咯笑了一聲,低聲道:“線斷了,人也沒了……有趣。”

    他眨眨眼,看向林逐雲:“也許不是線斷了,是有人不想我們往那邊找。”

    林逐雲點頭:“不錯,盲目尋找不如回源頭再梳理一遍。”

    夜風再起,吹亂了簷下草影。

    這一局棋,才剛剛揭開第一步。

    而落子之人,也許早已等在下一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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