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55 更新時間:25-06-17 08:02
臨近清明,我回了母親老家。從海右到商都,路途不算遠。
車內開著窗子,春風蕭瑟,還帶著冬的氣息。駛入老家公交站處,已近深夜。水泥地近日新修完,方便不少。
空中燒香味縈繞在鼻尖,又很快伴風散去。憑我幾年經驗,今日祭奠的不多。今年特殊,大家都在推廣清明前後日祭奠,否則招惹是非。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規避,我嗤之以鼻,左耳進了右耳出。
繈褓時,我身上就怪事不少,長久也算習慣了。今日回來,是為了祭奠母親。街巷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靜的隻有紙製品摩擦聲。
真糟糕,這是碰到送歸的了。
沒辦法,我迅速按下關窗,隱約間,感受到有股注視感。我低著頭,雙手死死抓緊手機,手機黑屏麵被我翻過去,我並不想看到什麼。
腳步聲一深一淺,可算過去了。我緩緩抬頭,一張慘白的臉印在玻璃上,我不怯也直勾勾盯著他,轉而發動車子,一腳油門踩下去。
他隨風飄起,原是個紙人。
也對,再往前,就是殯葬一條龍。可能是店老板有疏漏,我搖搖頭不再多想,正常前行。
小胡同更加狹窄,我有些煩躁,車燈已經不起作用,似乎被黑洞完全吞噬。心一橫,我下了車。左腳剛踏上地麵,周圍的燈“唰”一下全亮了。
我驚奇的四處張望,竟還在村口。太操蛋了,今天就不應該回來,先是送歸又來個鬼打牆。
我從車上掏根香煙點燃,待最後一點燃盡,我看清自己是在家紙人店前,門口有名女人,她瞳孔似乎向我這一瞥。
眼前場景閃了兩下,緩過神來,哪有什麼女人。站在門口的,隻有一片輕薄紙人,頭上冒著老鼠耳朵,看著精明。
我記起來,老家有個傳說,是名為“偶”的一種精怪。她們的化型與十二生肖相對,在夜晚常常會迷惑人,好吸取人的精魂。
有人在夜裏遇到過,回到家時精神頹廢,臥床不起。沒過幾天,就辦了喪事。
我心中暗驚這是遇到鼠偶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我強裝鎮定,手扶上車把向後拉,車門紋絲不動。
再用勁拉兩下還是一樣,車窗浮現一隻眼睛,而後是偶那張妖豔的臉,興致衝衝的看著我。
我鐵定了心當睜眼瞎,抓抓頭發,裝作茫然的望向店鋪。
這一條街店鋪燈火通明,卻都滲著詭異的氣息。第六感告訴我,紙紮店不能進,我踏步向前走,來到黃紙元寶香火店。
門開著,裏麵卻沒有人。我有些茫然,眼下情況太複雜了,手機落在車上用不到,街上看不見活人。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巨痛襲來,我立馬鬆手,同時也心如死灰。這種情況最怕是個死局,沒有突破口。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搜尋線索。
屋中混亂不堪,大大小小的紙物撒亂在地,幾乎沒有地方站腳。唯一的吊燈發黃發昏,陰影籠罩角落。
燈下是個櫃台,我走過去。有份記賬本,前麵頁數都被撕了,最上麵那頁是串沒有規律的數字。在一旁,是個老式電話。
我試探性拿起,沒有奇怪的雜聲。心中石頭落一半,開始輸入朋友電話號碼,她懂一些這方麵的事情。在我點下最後一個鍵,電話鈴聲吭吭哢哢的,像是被什麼幹擾,隨後一點聲都沒有。
再打開抽屜,裏麵有副望遠鏡。
我拿起望遠鏡,周圍電線杆上五彩斑斕,貼滿各種小廣告。算命驅邪多的數不過來,中間夾雜著少數開鎖和治癌。
向西看,是對門皮影戲台。
我起了興致,心中隱約感覺這是個重要突破點。
大紅帷幕緩緩拉開,白熾燈的光效打在台上。布景像是女子閨房,紙女子一上場便坐在梳妝台前,抿著口紅紙,旁邊果盤放著五塊喜糖。
她有些癡呆,對著鏡子傻笑,身後紙人走近都沒動靜。
紙女子安分坐在那,任由身後大娘蓋上紅蓋頭。
她忽然有了反應,雙手亂揮同受驚的小鹿。大娘死死控製住她,帷幕下拉,紙女子再現時安安靜靜坐在桌前,果盤隻剩三顆糖。
我轉下前兩位密碼,畫麵一轉到高堂環節,一名老頭新上場,糖果又恢複原來的數。直至落幕,玻璃盤中又空蕩蕩的。
和最初的鏡子一樣,紅蓋頭飄落,覆擁上去。
放下望遠鏡,箱子隻剩最後一位。肩膀處傳來重感,有人吹著涼風,引得脖子發癢。
不知何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氣,搞得我頭暈腦眩,神誌不清。
我大氣不敢喘,微微一瞥,那皮影戲中的紅蓋頭正垂在我肩上。
我明顯的感覺到,這是一具真屍。力量太懸殊,太沉重,明顯是被改造過的。
爛出肉泥的手,糊住我的嘴。光是捂,我的胃已經翻江倒海,更不敢下口咬。
人生中第一次手速那麼快,順劃從開始劃到最後,隻能說太會排數了,零在末壹在首。
鎖掉下的那一刻,看清是個銀長命鎖。我的手已經開始顫抖,還沒高興兩下,一雙纖細的胳膊在黑暗中露出,毫不猶豫推下箱子。
長命鎖布滿裂痕,就這輕輕一碰就能碎裂之物,現在正飛在空中。
我雖感熟悉,卻也來不及多想,手拚命的往前攥,試圖做出最後的抵抗。
可惜我並不是命運之子,女子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在地上,和水蛇一樣。手能掐住人脖子,臉卻在腳邊大張著嘴。
長命鎖被她吞到口中,肉泥糊的更死,喘不上氣。突然脖頸間一輕,女子麵露痛苦之色。
我抓住機會,將桌子弄倒壓住屍體扭曲的頭。我迅速抽身,再把紙錢通通倒出來。不帶猶豫地撈起門口煤油燈扔進去。
狹小的空間迸發出衝天火光。
就暫停幾秒,“唰”一下不見,寒氣又散在耳邊,脖頸間傳來濕黏的觸感,像浸水的發絲。手下力道沒有加重,而是拖著我向南走。
水流大把大把灌進鼻腔,我發覺自己能動了。本能反應,水淹的似乎不深。我一衝,臉好歹浮出水麵。
久違的咳嗽兩聲,頓感四肢無力。我向前目視,幾米距離,與名姑娘對上眼。
那姑娘側盤發,下漏出一縷青絲及腰。身高接近一米六,身著布衣。麵色蒼白,杏眼細眉,如湖水清澈,可神情又充滿壓抑厭世。
姑娘有些驚訝,兩步並作三步,急忙去喊人。
不待多時,我被撈上岸。
我蜷縮在沙發上,姑娘遞來杯熱水,我笑笑道了謝。頭發幹的差不多了,衣服就暫借姑娘鄰家表兄的服裝。
人生地不熟,莫名到此,萬一是幻境……我決定先裝裝,真名是不能報,先直接說失憶。若處理好了,弄清楚了,再一一道謝贈禮也不晚。
我環顧四周,隻有台老舊電視,牆上還掛著八零年代的海報。家具也都為老式,但皆不染絲灰塵。
“你沒有去處,也不知道自己名字,看著和我差不多大。我父親請求村支部讓你留宿我家兩宿,應該是想你尋家後索要錢財。”
小姑娘在勾爐灰,似乎飛眼中了,一隻手不斷揉搓。
“多謝提醒。打擾姑娘,還未曾問過你的姓名。”我回過神,開口詢問。
“啊,父親給我取名林希弟,我不喜歡,所以一般稱為小名,叫我阿鄔就好。”阿鄔道。
我感到吃驚,沒料到是這麼封建的名字,思考番剛想開口。
阿鄔朝火爐中丟塊柴,站起身:“不用安慰我之類的,至少過不了多久,我可以逃出去了。”
我趕緊抬頭:“阿鄔姑娘,如今都為千禧年後了。通外聯係,向上報告不行嗎。
阿鄔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今都戊子年了又如何,外表幹淨了,內心的腐蝕真能清淨嗎。”
“倒是你,一身衣服看起來就來路不凡。也許你是哪家公子哥,落河失憶了。”阿鄔語氣犀利,眼神淡漠。
“你最好快點記起來自己的名字與住址,或有點作用。否則,我可不能保證你結果如何。”
戊子年還這番景象,定是落後的山莊。我知道愁悶也無用,拉住阿鄔手腕:“阿鄔姑娘,既然要有所貢獻,我也不能白吃白住。”
阿鄔渾身如觸電般,一下甩開我。她雙眉緊皺,表情大怒:“別碰我。”
我立刻收回手,臉上浮出歉意的笑:“抱歉啊,阿鄔姑娘,一時激動。”
阿鄔垂眸看眼手腕,麵色恢複溫和:“不,本是我的反應過激,該說抱歉的是我。”
“時候不早了,既然你不記得許多。便先跟我去村廟,也算是給自己祈福,能讓你早日想起過往。”阿鄔道。
我點點頭:“麻煩了。”
“不用謝我,你還是先為自己想想吧。”
阿鄔背起竹筐,筐中留著幾捆香一盒火柴,“祈福完,在寺廟周圍撿點柴火,碳要省著用。”
“對了,方便一些。既然失憶了,那我隨便稱呼你嗎。”阿鄔抬眼看向我,待我回話。
我不慎踢到腳邊木柴,靈光乍現,隨即說道,“先叫我木青便是,隨大家順口,叫何都行。”
行了三十米開外,到達村中央,背靠山,四坊鄰居皆出來迎廟會。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一座座常見的老宅,看得我瞠目結舌。好家夥,感情這半天是回到十五年前的姥爺家了。
“在想什麼,注意前方。”阿鄔轉臉提醒。
我刹那間回神,眼神對上槐樹那粗壯的枝幹。趕忙繞開,走在阿鄔後麵,“阿鄔姑娘,我一直忘了問,這個村叫什麼。”
我小心翼翼的開口,隻想逃離石滾子周圍老人的眼神。
阿鄔瞟我一眼,走到上山路口,離了人,語氣平淡的回答:“康健,平安,故喻康平村。”
說完,她沒忍住笑出聲,淡淡補充句,“諷刺”。
山掛紅燈幾米長,坡度陡峭,行人眾多。我看著形形色色的人,極力尋找記憶中模糊的麵孔。
忽然間,一把紅傘撞入視線。
那傘潑的大紅,傘下係著張紅紙,距離太遠看不清。在眾片素淨中極為顯眼。
傘被輕輕轉動,露出傘下人的麵目。
是名黑發少年,發至脖間,似狼尾,上麵係著一縷,用紅絲帶綁著。
右耳掛著銅錢耳飾,正向下撇,閱讀手中的書。
等等,書。我一眼認出那是閣樓的舊書,翻出來後被我仍在車上。
像是注意到什麼,那紅傘男子抬起頭,我一陣心虛,趕忙收回視線。
前麵就是寺廟,濃重的香味繞著整座建築。我有些心不在焉,跟著阿鄔停在一旁。
“開道!開道!”
怪異粗啞的男聲隨風飄散。
一名臉糊畫紙的矮男身形晃蕩,敲著鑼跳上場。周圍兩名高個打著鼓,動作木訥。
火光映照著布簾,神像身影不斷閃爍。
阿鄔食指放嘴前,向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站在黑暗的角落,眉頭緊鎖,默默注視著篝火旁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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