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0 更新時間:25-06-17 22:17
深夜,蔣橖睡得正熟,忽被一陣劇烈搖晃驚醒。
“小少爺,快起床。”奶娘壓低聲音,匆忙為他穿衣,戴上一枚玉佩,玉佩上刻了個橖字,是幼時母親為他祈福所刻。
蔣橖被她牽著疾步走向蔣府後門,脖子上的玉佩沒戴好,有些勒,但隱約的不安預感讓他沒有多說。
到了後門,一男人鐵甲裹身,肅然而立,見到二人,徑直從奶娘手裏抱走他。
奶娘隻來得及壓低聲音喊一句:“小橖,一路平安!”
蔣橖抱著男人的脖子,臉被鐵甲硌得生疼,他望著奶娘,這位如他母親一般的婦人朝他揮了揮手,抹把眼淚,關緊後門。
男人抱著他穿梭在深巷中,還未靠近城門,便聽唰唰聲,一行披金甲的帶刀侍衛列隊上前與城門守衛交涉。
男人擰眉,將身形掩在陰影中。
片刻後,交談完畢的金甲侍衛一行散開,一同守在了城門處。
見男人一直按兵不動,似在等待時機,蔣橖思索片刻,在男人耳邊悄聲道:“是要出城門嗎,夜有穢水夫,醜時出城倒泔水。”
這是從他三哥那聽來的,三哥不愛讀書,成天出門與一幫公子哥掏鳥蛋,也聽來不少奇聞軼事會回來說與他。
男人略感詫異地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點頭,正要動身,蔣橖急忙攔住:“我在這等你吧,還不知泔水車運送到哪了,你先去找一找,再來接我,我就在這等你。”
躊躇了一下,男人脫下自己的鐵甲,罩在他身上,把他放在牆角,用草垛埋上,沉聲道:“等,一刻鍾。”
蔣橖一愣,男人的嗓音竟如同被火燎過一般,嘶啞難聽。
囑咐完,男人腳尖輕點,躍上屋簷。
等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屋簷間,蔣橖推開草垛,脫下鐵甲,往蔣府的方向疾奔。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蔣府大門已被數名金甲侍衛看守住,但他知道一條路,他偶與哥哥一同溜出去玩的秘密通道。
蔣橖溜進旁邊的巷子,掀開裏麵的草堆,果不其然,隱藏著一個洞口。
蔣橖從洞口爬進去,還未張望,便已聞到澀人的鐵鏽味,一望,更是頭暈目眩,隻見府中滿是血跡,四處是丫鬟小廝的屍體。
一偏頭,便見大哥屍體趴在草垛上,一手低頭捂住肚子,血泊泊從手指間隙留下。
刹那間猶如天崩地裂,耳畔嗡嗡作響,腦海中一片空白。
府中漸聞齊唰唰的腳步聲,然後響起細微說話聲。
“這蔣府也算是大家族了,當年為陛下立下開山之功,唉卻不想啊就這樣被抄家了”
“可不是,君王無情呐。”
蔣橖死死咬著牙,腦海中又隻剩兩個大字“抄家”。
仇恨扭曲了他的臉,猝不及防一隻手死死捂住他的嘴,把他扯到草垛邊塞了進去。
是三哥。
說話者從旁邊走過,又停下。
“哎?這具屍體是蔣家長子的,搬走!”
蔣橖瞳孔一縮,從幹草縫隙中看著二人靠近草垛,逐漸伸手。
“嗤!”
一把匕首插入一人脖間,不等另一人反應過來,一雙手扳住他的腦袋硬生生扭斷。
“……”蔣橖劇烈地喘息著,不等三哥阻攔,一把掀開草垛,撲進來人懷中。
“不聽話。”男人低聲道。
蔣越微有些警惕地看著男人。
蔣橖轉頭安撫他:“哥哥,這是爹娘派來保護我們的。”
男人微微抬手示意:“走,有人。”
男人又抱起蔣橖,示意蔣越跟上,三人離開蔣府,往城門方向疾奔。
剛跑沒多久,身後的蔣府嘈雜起來,顯然發現了死亡的兩名侍衛,恐怕守衛更加森嚴。
蔣橖害怕地縮了縮身子,收緊環住男人脖頸的手臂,男人厚實滾燙的大手牢牢按住他的背,讓他感到絲絲安心。
蔣越呼吸逾發急促,腿沉重得仿佛掛了兩個石袋,肌肉微微抽搐著,麻木地重複著邁步的動作。
剛剛麵臨的巨大衝擊和來自危險的脅迫讓他來不及思考,隻有一個念想:和弟弟活下去。
“別怕……別怕……”蔣橖聽見哥哥喃喃自語。
不知道跑了多久,男人停下來,遠處一輛泔水車晃晃悠悠駛來。
半刻鍾後,泔水車被半道的石塊攔住路,雜役罵罵咧咧地下車挪石塊,突然,車晃悠了一下,雜役瞟了瞟,再沒有絲毫動靜。
蔣橖緊緊捂住嘴,將口鼻露在泔水上,
幾乎要被熏暈過去。
泔水車晃晃悠悠地向前,停在城門口,城門守衛紛紛嫌惡地後退幾步,又推出一人向前,那人捏著鼻子隨手掀開蓋子瞟了幾眼,擺擺手,“沒問題沒問題,快走。”
雜役笑著點頭,剛要甩驢鞭,又被一人喊住,“哎,等等,還是小心些。”
那守衛隨手拔出劍,一個桶一個桶地捅了進去,見沒動靜,才擺擺手放行。
車駛出城一刻鍾,男人從車底翻上來,在雜役反應過來前,一手刀砍在後頸處,將人隨手往車上一丟,隨即拿起驢鞭趕起車來。
泔水桶被頂起,蔣越四處望望,爬出泔水桶,把旁邊泔水桶裏的蔣橖拉了出來。
蔣橖幾乎是從裏麵撲出來,邊嘔邊道:“……太……太臭了……嘔”
暫時的寧靜讓蔣越微微放鬆,不由好笑又心酸:“疼嗎?”
蔣橖摸了摸脖子上的劃痕,血液沁透了他的衣領,他隨手抹了抹,隨意道:“小傷。”
蔣越沉默了片刻,隻覺難受,雖然家中教導嚴厲,但小弟向來被家中人嬌寵,從小到大受一點傷都會大驚小怪地向身邊人撒嬌,從未說過小傷這種話。
蔣橖已經在扒拉雜役的衣服了,喊道:“三哥,你快換上他的衣服,別著涼了!”
蔣越心知現在一點小風寒都可能致命,何況他也嫌棄身上這身被泔水泡得發酸的衣服,便不推辭,換上了雜役的裏衣,把衣袖折了折,然後把外袍丟到蔣橖身上,囑咐道:“你把衣服脫了,披上外衣,小心著涼和感染”
蔣橖也不羞澀,仗著年齡小,大大咧咧地把衣服脫了,隻穿了一條褻褲,一件布衣把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二人把泔水桶推下驢車,把雜役裹上蔣越的錦袍扔下車,負重少了許多的驢車終於跑得輕快了些。
“大哥……此番多謝了,不知我們該往何處?”蔣越向男人拱拱手。
“我與你母親做了交易,保護他去蘭州。”
蔣越猜測母親已經在蘭州有了妥當安排,不知這次事故是不是早有預料,竟是不敢深思下去。男人的身手確實不似常人,自己也不能把他當普通侍從看待,又問:“不知怎麼稱呼?”
“弑。”
不待蔣越繼續套近乎,弑突然轉頭,眯眼遙望後方,將驢鞭遞給蔣越,不容置疑:“有人,我引走,你們往東,我會跟上。”
蔣越深吸一口氣,接過驢鞭,扭首認真看了眼弟弟,堅定點頭。
弑從驢車上輕巧落下,往城門方向奔去。
蔣越架著驢車跑了半天,直到驢喘著粗氣越來越慢,才停在一處小溪前,蔣越道:“清洗一下,把衣服泡一泡再晾幹,先在這休息休息吧。”
片刻後,蔣橖舒適的長歎一口氣,泡在溪水中,蔣越把蔣橖的衣服泡進水中,粗糙地按了按,擰幹鋪到一邊的大石塊上,然後忍痛簡單清洗了一下身體,他深吸一口氣,撕下衣服衣袖簡單擦拭身體。
見狀,蔣橖接過布料,為他搓洗身體,二人又如以往一般邊互相搓澡邊隨意閑聊,蔣橖又道:“哥,前些日子……教書先生教我識得一些簡單草藥,等我去尋一些!”
其實是母親教的,蔣府夫人是世代醫家,宋國有名的大夫,也希望有孩子能繼承自己的衣缽,有時間常教孩子學些醫術,但蔣越一上完學便四處溜著玩,不願聽母親教枯燥無味的醫術。
此刻,無人敢提及蔣府滿地的亡魂。
蔣越頓了頓,笑道:“成,我去打些野味來。”
蔣府三子出了名的紈絝,吃喝玩樂無一不通,常與同窗外出打獵,即使現在無甚便利工具,但也艱難地捉了隻兔子,掏了窩鳥蛋。
蔣橖也尋了些草藥來,他將草藥碾碎鋪在從衣服撕下的布條上,為蔣越簡單包紮。
將兔子簡單處理好,生火時又遇到了困難,蔣越問道:“帶了火石嗎?”
蔣橖搖頭。
所幸蔣越掏了掏雜役的衣袖,掏出了幾枚火折子,拔出蓋子後一甩,輕鬆點燃了火。
雖然沒有調料,但兔子被蔣越烤得焦黃滲油,也不算難吃。
此刻天早已經大亮,但林中樹木枝繁葉茂,蔽蔭甚重,二人已奔波一夜,又思慮頗深,早已疲憊不堪,便一同窩在火邊,裹著衣物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
夢中滿是火光與鮮血,還有聲嘶力竭的怒吼。
蔣橖站在蔣府院落間,茫然張望,到處都是人,在瘋狂地叫喊著無意義的字眼,不斷向他撲來,蔣橖被層層疊疊地壓在下麵,無盡的黑暗裹挾著惡意襲來。
蔣橖站在蔣府院落間,茫然張望,到處都是人,在瘋狂地叫喊著無意義的字眼,不斷從他身邊經過。
蔣橖猛地驚醒,這才發現隻是夢,他迷蒙地蜷縮起身體,把臉埋在哥哥胸口,從蔣府遭禍到逃到這裏,他一直沒有餘力去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時一片寂靜,且僅存的親人此刻渾然不似十歲小孩,猶如巨人一般庇護著他,安撫了他,他不由得回想起蔣府的滿地鮮血和那一個個熟悉的人的屍體,蔣府猶如人間地獄般深深震撼著他。
強烈的悲戚籠罩著他,六歲小孩死死咬著唇,隻默默流著眼淚,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哭著哭著,蔣橖又迷迷蒙蒙地睡了過去,與他互相抱著的男孩終於動了動身體,摟緊了弟弟,臉上同樣布滿了淚痕。
他們此刻猶如小獸互相依偎,可被迫長大的兩個小孩前路仍然一片迷茫。
但還未等二人思考後路,命運已像把利刃向他們迫近,不留分毫喘息,讓二人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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