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14 更新時間:25-07-23 01:48
“陳家鈺,83歲,庚辰年生人,四年後……”梁渙冰默念著計算年份。
“我換成了公元紀年,庚辰年是1940年,也就是1944年時他父母去世。”薛凝心道,“陳昕阿姨說,她隻記得爺爺叫陳夏,老家在宇安鎮河西村。可是已經過了七十多年了,不知道他父母還在不在陰間。”
梁渙冰聞言,看向薛凝心的眼神竟帶上了幾分驚詫。
薛凝心也是第一次在梁渙冰不動聲色的臉上看到如此表情,試探問道:“師傅,怎麼了?你知道他父母是誰嗎?”
“世上的事竟如此巧合,他父母還是我帶過來的。”梁渙冰恢複了神色,“我這就帶你過去找他們,想來他們也在陰間等了陳家鈺許久了。”
洞天地府上空的天已換成了繁星點點的夜色,白天在外活動的人們遵循著陽間的作息,此時都回到了住處,錯落的樓上亮起萬家燈火。
陳夏和妻子劉燕正相對坐在餐桌前,每人麵前都擺了一個水杯。
他們已經不再需要吃飯,但依舊保留了下班回到家,在餐桌旁聊天的習慣。
“老陳,算起來,家鈺今年已經有八十了吧。”劉燕捧著臉,笑嗬嗬道。
陳夏也十分欣慰,“是啊,看來當年給兒子起名的瞎子說得真對,咱們這名兒沒白起,錢沒白花!”
“哎,”劉燕歎了口氣,“要是當時咱信了那瞎子說的,那天不出門就好了,不然咱也能陪兒子長大了。”
陳夏卻道:“嗨,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俺弟讀過書,比俺強多了,要是跟著咱說不定兒子還沒有現在過得好呢。”
“也對,再說咱要是不去,那老李家的、老範家的,還有你叔伯可能都得折在那兒咧,”劉燕道,“老範家嫂子身體又不好,這要是老範沒了,他們一家可怎麼挺過去。”
“老範是前幾年走的吧,他們家也是不容易。”陳夏道。
想起舊友,兩人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老範曾經是他們的鄰居,山體崩塌時,陳夏眼見一塊落石就要砸到老範頭上,便趕緊推了他一把。老範跑了出去,陳夏卻被山石砸中,劉燕本已經帶著別人向前跑了一段,回身看到陳夏想去拉他一把,兩人手剛碰到,便一起被埋在了滾落的石碓下麵。
陳夏和劉燕是在到地府二十多年之後遇到的老範。
他是過勞死,整晚照顧病重的妻子,天亮後又馬不停蹄地去收麥子,頂著六月豔陽彎下的腰,那天再沒直起來過。
聽說陳夏和劉燕在等兒子過來,老範也決定要等自己家人過來,再一起投胎。
過了三十多年,老範大兒子也來了,老範開心地去接,兒子卻跟他大吵一架,埋怨他留下一堆債務和三個弟妹供養,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去了輪回司。
老範這才知道,大兒子也是過勞死,他白天在工地幹活,晚上去飯店洗碗,農忙時還要回家收麥子。
第二天一早,陳夏和劉燕看著老範的房子裏,搬進了一個年輕人,才知道老範已經徹底離開了。
“他爹,你說,兒子還能記得咱們嗎?”
七十多年以來,劉燕不止這樣問了一次。
“記得的,咱們不是跟兒子說了嗎,一定回去接他。”
七十多年以來,陳夏一直如此回答。
叮咚——
有人在門外按響了門鈴,劉燕抹了把臉,將情緒收拾好,才起身開門。
“呀,梁堂主,您來了。”劉燕側過身向梁渙冰和薛凝心熱情地招手,“快快,進屋待會兒。”
陳夏聽見聲音,連忙將二人引到餐桌前。
薛凝心快速打量了一下這間房子,裝修是簡單的白牆和水泥地麵,家具也都帶著十足的年代感。
劉燕接了兩杯水放到他們麵前,薛凝心微微起身道謝。
梁渙冰卻將薛凝心麵前地水杯移開,道:“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們提到過的,幽明館新任靈媒薛凝心。她是陽間人,不能飲陰間水,否則便回不去了。”
陳夏和劉燕看著薛凝心,不住地點頭。
“薛姑娘真是厲害,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靈媒。”
陳夏鮮少與人寒暄,磕磕絆絆地說著,被劉燕在桌下捅了捅腰,是怕他太過木訥,本就招待不周,不能再說了錯話將人得罪了。
薛凝心甜甜一笑,“陳先生、劉女士,謝謝你們,我雖不能跟你們喝一樣的水,但是心意領了。”
“嗨呀,薛姑娘可太客氣了,叫我們名字就行!”劉燕放下心來,又記起上午答應梁渙冰的事。
“梁堂主,上午咱們說的,在陽間找工作的事兒,樓下小兩口應該是剛回來,正好薛姑娘也在,不如我叫他們上來,一起聊一聊?”
“不用了,我們來是為了你們的事。”梁渙冰製止了劉燕,轉頭示意薛凝心說正事。
薛凝心還在疑惑為什麼要在陽間找工作,此時也隻能按下不表。
“陳先生、劉女士,你們兒子的陳家鈺,1944年生人,本應在25天前離世來到陰間,卻一直彌留至今。我去醫院看過,他的執念似乎是與父母有關,請問你們可想到什麼原由?”
聽了薛凝心的話,兩人怔愣了許久。
劉燕像是忽然明白過來,“哇”地一聲撲到陳夏懷中痛哭起來。
陳夏忍了又忍,還是淚流滿麵。
梁渙冰沉默地遞出方帕,卻見薛凝心也跟著流下了兩行清淚。
陳夏擦了擦眼淚,深呼吸了幾下,哽咽道:“那天好不容易停了雨,俺們想去地裏看看莊稼,家鈺一直大哭大鬧地不讓去,俺們把他放在俺弟家裏,說好了下午就去接他的……”
剩下的話,陳夏沒能說出口,薛凝心卻懂了。
那天,陳家鈺再也沒能等到爹娘接自己回家。
劉燕哭聲漸小,忽然從陳夏懷裏抬起頭,問道:“梁堂主,我們能去接家鈺嗎?他一定是在等我們!”
梁渙冰點頭道:“可以的,我給地府寫個申請,稍等片刻就可以讓凝心帶你們過去了。”
等待梁渙冰從地府回來的時間,陳夏和劉燕進了房間,說是要捯飭一下。
出來時,兩人換上了縫著補丁的粗土布衣,站在門口的鏡子前拽了拽衣角,相視一笑。
薛凝心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們逝世的年紀比薛凝心大不了幾歲,因為常年的風吹日曬和辛苦勞作,黝黑的皮膚上早早長了皺紋,眼神裏透著溫和良善。
梁渙冰回來時,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薛凝心帶著他們到病房前,陳昕提著早飯從外麵回來。
“凝心?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
陳昕隻能看到薛凝心一個人,對於她來說,這不過是這段日子中,又一個平凡的早晨。
薛凝心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
陳夏和劉燕已經進入了病房裏。
看著躺在床上瘦削的老人,他們一聲聲地叫著:“家鈺,家鈺醒醒,是爹娘啊。”
陳家鈺的魂魄從肉體中蘇醒,本有病灶的雙眼此時卻晶亮無比。
驚喜地向著麵前這對年輕的夫妻飛去。
“爹——娘——你們終於來接我了!”
他伸出枯枝般幹瘦的手,被陳夏和劉燕兩雙粗糙厚實的臂膀接在懷裏。
劉燕哭得顫抖的手一下下撫摸著陳家鈺稀疏的白發,“家鈺,爹娘來接你了,乖寶、乖寶……”
與此同時,監測儀發出長鳴,警告陳家鈺心跳已經停止。
包子和豆漿從陳昕手中脫落,砸在地上。醫生和護士跑進來,又跑出去。
梁渙冰帶著陳夏、劉燕和陳家鈺先行走了。
薛凝心抱著近乎坐到地上的陳昕,小心地觀察她的神情。
直到醫生關掉了機器,宣告陳家鈺正式死亡。
陳昕隻呆愣地流著淚,嘴裏不停地在說著什麼。
薛凝心湊近了聽,原來她隻是在不斷重複:“爸真的走了。”
經曆過母親逝世,和之前數次搶救,陳昕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其餘親屬趕到時,她長歎了一口氣,便起身忙活起來。
臨走前,陳昕向薛凝心鄭重地道了謝。
“凝心,如果不是你,我真沒法熬過這麼多天。”
“您太客氣了,陳姨,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薛凝心向她鞠躬回禮。
回到幽明館,薛凝心本想再去找陳家鈺說幾句話。
梁渙冰卻告訴她,陳家鈺因為死亡日期推遲了太久,已經被地府要求立即投胎,陳夏和劉燕也陪他一同走了。
“獨自出任務也能順利完成了,看來咱們這位靈媒越來越厲害了。”沈翊在旁邊讚道。
這算是薛凝心上任以來,處理得最順利的事件,她沒急著開心,反而看向梁渙冰。
感受到她期待的視線,梁渙冰先是一頓,轉而微笑著道:“做得很好。”
這下薛凝心才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沈翊在一旁看著,麵上不顯,心裏卻因為梁渙冰這個百年不見的微笑翻江倒海起來。
陳家鈺下葬時,梁渙冰和薛凝心在墓園的高處遠遠看著。
薛凝心穿著黑色的長裙,長發束起馬尾。
梁渙冰見她麵色凝重,不知是不是又想起徐淑蓉。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梁渙冰道。
薛凝心聲音很輕,“可以的。”
“你好像很少跟人說”節哀順變”。”
聞言,薛凝心眼神暗淡,“因為我聽過很多人跟我說”節哀順變”,可我做不到。”
“我的親人走了,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餘下的人生中,她再也不能參與,你讓我怎麼”節哀”?有時我坐在教室裏,手機一有消息提醒就心跳加速,記憶不斷閃回收到她去世消息的那天下午,那時的記憶還栩栩如生,又如何讓我”順變”?”
梁渙冰有些後悔提問,薛凝心卻很快整理好了情緒。
“但是生活總要繼續的,陳昕姨告訴我,陳家鈺爺爺曾經說過:但行善事,莫問前程。我覺得很對。”
“迷茫的時候,就隻向前走,命運自然會把答案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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