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19 更新時間：25-07-10 16:01
話音未落，忽見皇帝拎著食盒貓在窗邊，正瞅著女兒鬼畫符般的批注憋笑，被發現了才慢悠悠進門。
“父皇！”江雲殊如見救星，頂著滿頭發絲撲過去，“您瞧太傅把兒臣當騾子使喚！”
皇帝揭開食盒，糖醋小排混著茉莉香片味飄出來：“張愛卿昨日來禦書房，還同說你析鹽稅改製之策很是細致。”他眼尾笑紋藏不住得意，“今日學得如何了？”
“殿下天資聰穎，悟性極高，通俗讀物已無需老臣講解，故今日開始講些治國之策……”張太傅拱手答道。
“糖醋小排都端來了，太傅您此時再教，本宮就斷您老的點心供給！”就喜歡糖醋口，瞧這熱乎乎的多討喜啊，涼了她可要撓人。
“端著你的糖醋小排，朕正好也來看看顧卿那邊的進度。”
眾人笑鬧著轉去偏殿，見顧清淮縮在藥櫃後頭搗菌絲。聽烏泱泱腳步逼近，他手一抖，琉璃皿砸中鎏金藥杵：“陛陛陛下……”
社恐太醫直接給門檻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
“愛卿平身。”皇帝捏著培養皿細瞧，“這便是能治腸癰的神藥？”
“理論上……”顧清淮聲音蚊子似的，“但微臣隻拿兔子試過……”
“那就先拿禮部試！”皇帝興致勃勃，“王主事上月鬧痢疾……”
“父皇不可！”江雲殊突然攔在藥櫃前，發間絨花隨動作輕顫，“待再做幾輪動物實驗證明可行後，可先定三百人分五組試藥，記錄發熱嘔吐等症。人命不是戶部的爛賬，錯不得分毫。”
太傅突然撫掌大笑：“殿下心細如發！考勤製度改革也隻在自己宮中試手，不曾向陛下提及。”
“難得當麵誇我，回頭把這話裱起來！您也別天天把我往書堆裏栽，我又不是小樹苗……”說著就跟顧太醫鼓搗實驗去了。
皇帝望著女兒在藥櫃間穿梭的背影，忽覺簷下新燕振翅聲透著的鮮活氣比往歲更甚。偏殿裏誰也沒瞧見，顧清淮偷偷在試藥名單末尾添了“禮部王主事”。
午後申時，太傅還在休憩，江雲殊蹲在棲雪閣廊下逗弄偷溜進來的狸奴，青棠被她支去小廚房看能不能找來些肉片喂貓。正感歎天下怎麼可能有人不愛毛絨絨，忽見顧清淮抱著菌絲罐貼著牆根挪動，目的地是棲雪閣正門。
“雪荻擎楠，請顧太醫留步！”兩個侍衛從門口竄出來，驚得顧清淮差點摔了手中的陶罐。
“這是要去哪兒打洞呀？”她抱著手臂晃悠悠走近。
顧清淮縮進藥箱後頭直結巴：“往太醫院取、取川貝母……”
“巧了不是，雪荻擎楠開路，咱們給顧太醫護送過去！”她決定要爭繼承人的位置，就得把朝堂後宮都摸個清楚，而今六部還夠不太著，太醫院倒是離得近，拿來練手正合適。
兩個護衛架起他就往院外拖，不像護送，倒似押送犯人往審判庭去的。
煎藥房的艾草味混著陳年黴氣撲麵而來時，老院使正舉著《黃帝內經》訓人：“《素問》有雲……”話音未落，聽見外頭傳“五公主到——”。進門時後麵還跟著縮脖子演鵪鶉的顧清淮。
這毛頭小子先前將製的顯微鏡搬了一架到太醫院，引得同僚皆去圍觀，顧清淮在誇讚中小聲念叨：“五殿下說這叫共享科技成果。”他站在人群旁不屑一顧，呸了句：“什麼玩意，也當寶貝！”
他看向窗台邊的黴豆腐，這也是那小子養的，他曾擅自扔了出去，卻被這人以“陛下口諭，讓太醫院配合微臣研製……”懟了回來。
這小子手裏如今碰的什麼玩意兒？竟是那惡心的菌絲！
老院使摔了手中醫書，胡須直抖：“顧清淮！你養這些醃臢物，還要不停往太醫院帶，是要讓我們也和你一樣成天在蛆蟲窩裏過活？”
“劉院使好大的火氣！”江雲殊閃身擋在瑟瑟發抖的顧清淮跟前，這老頭又扯了一本醫書就要往顧清淮手中陶罐砸，險些傷到她，兩個護衛立馬按刀擋在公主身前。
江雲殊按住雪荻的護腕，揮退二人：“您老捧著《肘後備急方》治了半輩子病，可曾見過真正的”急症”？”她突然揪住老頭花白胡須往顯微鏡前一拽，“來來，給您照個肝膽相！”
目鏡裏頓時浮現放大五十倍的眼垢，蠕動的鞭毛蟲在黏液中歡快扭動。圍觀太醫中有人嘔地幹咳，更多人用袖口猛蹭眼角。
“瞧見沒？”江雲殊指尖戳著顯微鏡筒，東珠步搖隨動作亂顫，“這綠頭蟲扭得起勁，您老夜裏夢魘的元凶可算找著了！”
劉院使哆嗦著摸向腰間藥囊：“妖、妖術......定是西洋......”
“省省唾沫養蛆吧！”江雲殊反手從窗邊摳出塊黴豆腐，趁老頭張嘴罵人時精準投喂，“您牙縫裏的青黴什麼樣的要不也給大家瞅瞅，估摸著夠我做一罐菌粉的了吧！”
顧清淮突然從藥櫃後探出半張臉，聲如蚊蚋：“殿、殿下，那菌絲其實能製青黴素……”
“聽見沒？”江雲殊奪過劉院使攥著的《千金方》，“您奉若至寶的古籍，倒成了救世良方的磨刀石！”
藥爐突然嘭地炸開團蒸汽，映出劉院使慘白的臉。江雲殊拎著尋到東西的顧清淮溜出門，徒留滿室菌絲在青磚縫裏蜿蜒生長。
三日之約已到，林駒偌告了半天假，一早就捧著榆木匣子跨進宮門，護腕與匣上銅扣相撞發出清響，改良後的弩機圖紙在匣內整齊碼放。
擎楠在棲雪閣門前逗著難得親他一次的狸花，抬頭見林駒偌停在身前，慌慌張張站起：“將軍來了，隻是殿下卯時便被太傅揪去戶部了……”話音未落，他瞥見青年武將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末將可否在此等候？”擎楠領著林駒偌進院，青年將木匣輕放在海棠樹下的石案上，匣蓋啟縫處隱約可見朱筆勾勒的燕尾槽，精妙如塞上雕弓的弧度。
午時的豔陽將戶部值房的青磚地烙成棋盤，江雲殊站在半人高的黃冊堆旁，筆尖蘸著朱砂墨在謄抄的賬本上勾圈。完全沒記得自己今天還和人有約。
“殿下請看。”張太傅突然用烏木鎮紙壓住某頁，“光祿寺去歲采買胡椒二百石，可同期宮中宴席記錄卻少了……將近八成！”
江雲殊咬斷青棠遞來的棗泥酥脆皮，她自帶糕點果然是明智之舉。看向賬冊“胡椒”一項：“怕是又進了哪家小妾的香料鋪子。”她突然衝門口捧茶的小吏粲然一笑，“勞駕，給戶部諸位大人屋裏都送筐橘子——祛祛這衝天的椒味兒！”
太傅捋著山羊須的手頓了頓，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時，他才驚覺公主竟半日未挪過地方。那支紫毫筆在少女指尖翻飛如劍，勾出的紅圈比禦史台彈劾奏折還密。
棲雪閣中更漏滴至申時，石案陰影已從東側遊到西牆。林駒偌第五次擦拭弩機模型卡榫處的鬆油，指腹薄繭刮得木紋發亮。
彩月捧著第三壺雲霧茶碎步而來：“將軍用些茶點？殿下許是……”副將一抬頭，眉眼間已添了一絲不耐煩。
時至酉時，“殿下……”老太傅剛要開口，卻被江雲殊拽著袖口起身。夕陽穿過戶部斑駁的窗紙，在她裙裾上烙下百孔千瘡的光斑，恰似滿冊假賬。
木門吱呀推開刹那，江雲殊的笑意僵在唇角。林駒偌抱臂倚在石獅旁，玄鐵輕甲沐著殘陽泛起血色，腳邊躺著個木匣——正是裝弩機圖紙的匣子，如今散落的紙頁正被暮風戲弄著翻飛。
完！忘得一幹二淨！如何收場！
她咽了口水，端出軍營中那副正經模樣：“林副將，不是約你在棲雪閣？”她佯裝提裙擺去拾圖紙，卻被對方靴尖抵住一頁。
“末將告了半日假。”林駒偌嗓音浸著沙場秋點兵的冷硬，“從辰初等到酉正，倒是把公主殿下棲雪閣中改良的考勤製度參透了。”他忽然俯身，鱗甲擦過她耳垂，“不知公主如此繁忙，還要來戶部嗅銅臭？”
作者閑話：
幾年過後再想起來這件事
小林：原來公主就可以放人鴿子嗎？那很壞了。
小江：我沒想起來還有這茬啊！那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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