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39 更新時間:25-06-28 15:20
農曆七月初七,淩晨6點前幾分鍾。
清晨帶著涼意的風吹在上了年份的紅杉木搭建的小屋,屋內橘白相間的大花端著個大肚子,嘴巴鼻子、眼睛擰在一起,側躺在棗紅色軟墊上,腹部隨著口中喘出的大氣一同有節律地收縮。
目光向外延展開,兩三個身穿淺灰藍寬鬆衣服的人,彎腰將臉擠在兩個巴掌寬的門口,一會兒這人一會兒那人將殷切的視線投進屋中;剩下資曆不夠的小道士們隻能站在一堵牆般的前人身後,看不著小貓情況焦急地在水泥地麵來回踱步,厚實的手掌都搓得泛起紅。
老道長盤起長發手中拿著個不知那年生產出來的浮塵,一上一下有節律地順著自己幾十年都沒有剪的白胡,跨過石牆轉角沿著灰蒼色的石階晃晃悠悠來到人群後麵。
徒弟們都將注意力放到生產的小貓身上,誰還能發現到身後靜悄悄多出一個人來。老道長無奈搖頭,順胡子的手挪到嘴邊輕咳兩聲。
“噓,不要吵,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最外圍的小道士聽見咳嗽聲,嘴裏嘟囔著回頭準備讓身後的人安靜一些,回頭卻一眼對上自家師傅,連忙彎腰恭敬行禮:“師傅好!”
隨後自覺讓出一條道路來。
其餘人聽見這聲都齊齊恭敬回頭行禮,連同最裏麵爭搶視野的三人也隻能放下“恩怨”,先起身行禮,再將視線最好的位置騰空出來。
老道長對眾人擺擺手,探視的目光在小屋上落下片刻便浮起來,他心中是有些許在意屋內的情況,不過他早已經起卦算過,大花生產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他也沒必要過多操心這些事情。
“師傅現在大花一隻都還沒生出來,也不知道咋回事,大花這次不會有事吧……”
小道士口中焦急詢問的話還沒吐完,這才剛翻起魚肚皮的天空突然染上一抹異樣的紫色。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山上遠處的天際線上望去。
紫色迅速蔓延,裹挾著東方初生的霞光,渲染整片天空。
“師傅,這是有什麼咋了……”除了年近百歲的師傅,其餘道士那見過這麼大陣仗的異象,小心翼翼地詢問。
“東極紫光,伴日而生……”老道長自言自語說著,閉眼掐指卜算:“這麼久了還是算不出嗎,蹤跡全被氣運遮掩住,隻望得見麵前一片混亂。”
“師傅你在說啥呢?什麼東極紫光,啥伴日而生的?”
夏邑之捋捋胡子,給眾弟子講起課來:“鴻蒙之後,天地間再無神明一說,幾乎所有古神身死道消。唯有一位古神魂魄還存留於世,這位古神千年降生一次,降生之時便會有如此天地異象。”
“那就是說,如今是古神降世,此乃大吉之兆啊。”李陽走上前,想離這異象更近一點,好沾沾喜氣。
夏邑之搖頭道:“天地萬物相生相克,世間迎來大吉也就意味在不久後會遇上大凶。有時我寧願沒有這大吉之兆,小打小鬧尚且還能對付,大難之前眾人皆是螻蟻。”
身後弟子讀懂話中含義,麵麵相覷神情凝重,激動的吵鬧聲一瞬間止息,李陽往前探的身子收了回去。
夏邑之扭頭大袖一揮:“眾弟子聽令,隨李陽、孟雨、幹苑三位師兄分散到護山大陣各結界處,即日起天虛山開始封山!所有弟子不得私自下山!”
“是!”
天虛山封山第三年春。
“師弟!”李陽在屋子裏仰著頭,一邊焦急呼喊著,一邊朝屋頂的方向揮舞著自己略顯圓潤的手,目光更是一寸不離地跟隨屋頂橫梁上昂頭挺胸的橘色生物。
夏明季——這名字是夏邑之取的,為了方便直接跟了他姓。夏明季是橘貓大花生下來的獨苗,他出生之後大花就沒再懷過孕,第二年大花不幸病逝。
夏明季撓撓耳朵好似沒聽見底下師兄的呼喊聲,在橫梁上左邊跳一根右邊跳一根,一會兒往前走一會兒又往後倒退。李陽在下麵跟著他歪七八扭,本來就身材有點胖,這下可把李陽累夠嗆。
見夏明季沒有一點要下來的樣,李陽心裏著急就要趕不上曆劫的時間,他手中結印,躍動的金紋在掌中浮起。
可法術剛要用上又“熄火”,萬不得已前盡量避免使用法力,他要是這一下不小心傷了師弟,同門的師弟師妹不得用捆仙鎖把他倒吊在山門前的石柱上七七四十九天,經曆風吹日曬,得不到一口水喝、拿不到一粒米吃。
光是想想那場麵,他心裏都忍不住顫抖。
“師弟啊,你就快下來吧,要是一會兒師傅來了,可就不如我這般好說話,定會直接將你抓去的。”李陽苦口婆心勸道:“下山曆練是師傅為你算好的,這天意如此,誰也沒辦法改變啊,你就從了吧,而且曆練時間也不會很長的,你就乖乖下來。”
“不要,什麼下山曆練的,我才不要去呢!我隻想呆在這裏,和師傅還有師兄師姐一起。”夏明季語氣堅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的,他一定要一輩子和上山的兄弟姐妹在一起。
李陽焦急踱步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孟雨出現在門口接過話茬:“你這樣想想呢,你要是不下山曆練,便完不成化形,那你修為再高壽元也隻會和普通的貓一般,不過十餘年,你既然想要一直陪著師傅,那曆練化形不是更好的選擇,對吧?”
夏明季小小的腦袋瓜子接收孟雨師姐傳遞來的信息,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子中轉。思索間彎下膝蓋爬在橫梁上,蓬鬆甚至看著有些炸毛的尾巴恍如無人般在半空中搖動。
孟雨師姐說的話仔細想來好像有些道理,曆練完成就可以化人,就能活得更長久,他還會又幾十年的光陰可以陪在師傅身邊,陪師兄師姐到白發蒼蒼。
厭惡的想法被撬出一個小口冒出零零散散的泡泡,同意的話跟著身子起來到了嗓子眼,又被心中“討人厭”的小惡魔硬生生吞下。
有道理歸有道理,這並不耽誤他耍一下自己傲嬌的小性子,集萬千寵愛出身的小貓,當然不可能親自改口讓別人看他的“笑話”。
夏明季甩下頭,從屋簷上一躍而下,肉墊穩穩落到地麵,仰著腦袋頭微微向師兄師姐側偏移,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這目光或多或少落到門口兩人身上。
李陽上前蹲下身子,手掌輕輕摩挲著柔軟的貓頭,眉眼含笑將夏明季抱入懷中。夏明季出生以後基本都是他在照顧,怎麼會不知道這“黃毛”小貓的心裏那點小心思,搖著頭鼻中歎口氣,吹動貓耳朵上尖尖的聰明毛。
孟雨到一旁輕輕道:“你就聽師傅的話,師傅年紀大了,他老人家現在就想你順利修成人形,你就少讓他老人家操心,你啊就乖乖下山曆劫去吧。”
“嗯。”夏明季癱在李陽懷中,喉中發著嗚嗚聲。
“師傅。”李陽行禮:“我把師弟帶來了,一會兒就可以進行曆劫儀式。”
夏邑之盤坐在屋中央的軟墊上微微頷首,不緊不慢地睜眼,神色如常好似早就預料到夏明季會同意下山。他的容顏跟隨歲月腳步印上蒼老,周身氣質卻依舊不變還是旁人勿進的威嚴。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蜷縮成一團的夏明季身上,低沉沙啞的聲線帶著些許訓斥:“你都敢上房梁亂竄,戲弄你師兄,連師傅的話也不聽了,怎麼現在還倒是害怕地躲起來了。”
夏明季被嚇得顫了兩下,兩坨耳朵肉“揮揮手”,埋進李陽懷中的頭藏得更深一些。
夏邑之抬手,一道金色符文在掌心躍起,符文自動鎖定敵人,一條筆直的路線融入夏明季的身體。
夏明季下一秒便漂浮起來,輕飄飄地落到夏邑之懷中。
逃不了的他隻能可憐兮兮地望著師傅的眼睛,弱弱道歉:“師傅,對不起,我不想下山隻是因為要離開你還有師兄師姐,可我又不想離開你們,所以師傅你不要生氣了,我今天一定乖乖下山曆練。”
夏明季先一步道歉,奶聲奶氣的聲線,配合上他圓圓的臉龐和水汪汪的眼睛,撒嬌賣萌的意味太濃,一旁李陽從夏明季小時候就吃這一套,現在心裏麵更是化開花了。
但他老師傅的心就像是泰山上石頭做的,這麼一點賣萌偽裝的功力對夏邑之來說顯然不夠看,無異於是鴻毛撞上泰山,哪怕是一分一毫都撼動不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不聽師傅的話,更不能去為難師兄,等你曆練回來我再好好懲罰你。”
夏明季的腦袋一整個癱在夏邑之的掌心,平常打理得極好的毛發似水般平鋪開,左右來回旋轉蹭著耍賴皮:“師傅我一定會乖乖曆練,一定會通過曆練化人的,等我回來後能不能別罰我啊!”
“看你表現吧……”夏邑之彎著手指,輕輕敲在夏明季腦袋上:“李陽你去喚其他師兄弟來吧,我們準備開始儀式。”
院內,夏明季臥在法陣的中央,師兄師姐們圍在法陣外,夏邑之在李陽的攙扶下,手握浮塵走到夏明季身前。
夏邑之嘴唇輕啟,口中不斷湧出晦澀難懂的文字,言語脫口後在虛空中凝聚成一枚枚金色實體,它們像似有千金重量,如同玉珠飛速落下極有規律地盤旋在法陣四周。
夏邑之停下,此時金文也正好填補滿整個法陣外圍。
“明季,為師經過多日推演,也隻是能算出你今日入凡塵曆練,往前的路終究是算不出,這之後隻能靠你自己摸索——此行必定不易且凶險。我和你的師兄師姐隻能保證在最後生死劫時護你一命,而這剩下的一切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夏明季抬頭看看自己的師傅,心中說不出的苦澀,這一去不知道又是多多長時間:“師傅,我會快些曆練完成,你也要等著我回來啊。”
夏邑之皺起鼻角,歲月的紋路雖是顯得更深,卻為平常威嚴神情掛上一絲溫柔。
法陣周圍的師兄師姐,輪流將他們最疼愛的貓師弟抱起,放在懷中猛吸一口,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最後在不舍地將他放回到法陣中央。
“明季,你下山之後,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山下的人不比師兄師姐,你可千萬不要被什麼拐賣小貓的販子騙了。有什麼事情就用我給你的法器傳信,我們會盡全力幫你解決。”
“是啊,曆練不是小事,遇到危險你解決不了時,可一定得給我們說啊!”
“明季還隻是個3歲的小貓,我3歲的時候都還在家被當寶貝一樣照顧著,明季現在卻要獨自一人去曆練,怎麼讓人能放心的下啊!”
“就是啊,希望明季的劫數不會太難,能早日完成曆練回來。”
師兄師姐們你一言我一語,全都是對夏明季的掛念和不舍,他們一同將他接生下來,看著他長大,如不是萬不得以,怎會舍得讓他下山冒險。
“一定會的,我會好好完成曆練,成功化人!”
話落,法陣金光消散,夏明季一同消失。
夏明季消失的刹那,夏邑之腳下脫力身子直直往前倒,要不是一旁的李陽眼疾手快,夏邑之恐怕已經倒在地上。
“師傅,您沒事吧。”李陽順著夏邑之身體往下的力道,連帶著夏邑之一同坐到地上。
夏邑之費力地抬手在身前無力地晃了晃:“我也到時間了,本來前不久我就應當入劫,但我始終還是放不下明季這小家夥,不看著他下山曆劫,我這心裏實在是無法安心。如今明季也成功下山曆練,我也該順應天道入劫了。”
李陽一臉地不可置信,他從未聽自己師傅提起過入劫一事,原以為夏邑之的劫數還早,可沒曾想早就已經來了。
其他小道士也都一臉焦急有些不知所措,前腳剛送走自家最小的師弟,還沒從傷感中走出來,轉頭又遇上師傅曆劫。
“可您這違抗天道推遲入劫,對身體的損耗極大,以您現在這副身體情況入劫怎麼能受得了。”李陽擔心夏邑之受不住。
“我並非是去受雷刑,而是入凡劫,身體弱了些也不會又多大的影響,你們不必過多擔心。”
“可是……”
“好了,”夏邑之打斷李陽:“你身為大師兄做事怎能如此婆婆媽媽,我不在時山門內的事務都要你操持,你該學會怎麼麵對和處理這些事務。”
李陽低頭,心中暗自鼓勁:“明白了師傅,我會照顧好師弟師妹,還有照顧好明季的。”
夏邑之點頭,他沒再多交代什麼,對於自己收的第一個徒弟他很放心,現在他該去完成自己的任務。
閉眼,眉間隱藏起來的金印浮現,在金印崩解消散的瞬間,郎朗晴空之上攏聚一層又一層烏雲。
烏雲卷動,留出正中一點藍天,天幕投下一道光柱,將夏邑之包裹,夏邑之跟隨光柱一同消失在雲層中。
“師兄。”
“咋了?”李陽看著一旁臉色不甚好的孟雨,以為是她暫時還不能接受失去兩人的境遇,頗為擔心地低頭詢問。
“我剛剛發現一個事……”孟雨扣著手,口中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像是要麵對天大的難關般大喘氣道:“我們剛剛好像忘記給明季的乾坤袋裏放錢了。”
李陽一整個呆住,他在腦海中努力複盤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最後不敢相信地蹲在地上,抱頭懊惱:“沒有錢,明季該咋在凡間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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