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68 更新時間:25-06-20 21:00
醫學院下午最後一節冗長而沉悶。窗外天色灰蒙蒙的,教授枯燥的講解像隔著一層毛玻璃,任何知識都無法進入他的大腦。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粗糙的紙頁,腦海中卻反複閃現著淩晨碼頭冰冷的海風、周止弦那雙充滿驚駭絕望的眼睛,以及…反鎖房門時那聲冰冷的“哢噠”。
“嘿,詹博森!”下課鈴剛響,一個穿著時髦、笑容熱情的同班男生就擠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係裏幾個同學聚聚,新開那家酒吧一起去唄?老悶著看書多沒勁!”
詹博森收拾書包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抬眼看他。“不去。”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又不去?”男生誇張地垮下臉,“我說博森,你這人真是…大學四年了,班級活動你露過幾次麵?整天神神秘秘的,不是泡解剖室就是窩在你那個古董書堆裏。再這樣下去,小心真變成怪胎了!”旁邊幾個同學也發出善意的哄笑。
“怪胎”兩個字像一根細小的刺,紮了一下詹博森,他拉上書包拉鏈,動作平穩。隻是眼神更沉了幾分。
他終於抬眼看向那個聒噪的男生,眼神裏沒有波瀾,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瞬間噤聲的疏離感。
“我有事。”他丟下三個字,拎起書包,繞過人群,徑直走出了教室。身後傳來男生壓低的聲音:“看吧,我就說,怪人一個…”
城市的黃昏帶著一種匆忙的倦意。詹博森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圖書館或者留在實驗室,而是腳步略顯急促地走向公交站。
公交車駛過熟悉的街道,窗外的霓虹勾勒出城市的繁華輪廓。這繁華與他無關。他隻想快點回到那個安靜、甚至有些冰冷的家。
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指尖傳來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他轉動鑰匙——
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舊書、灰塵和淡淡洗滌劑的味道撲麵而來——客廳裏空無一人。
詹博森站在門口,動作停頓了一秒。目光銳利地掃過客廳——地板很幹淨,沒有熱氣或者沐浴露的味道,陽台晾著他淩晨給周止弦洗的那套已經幹了的衣服……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焦躁和冰冷的情緒猛地攫住了詹博森的心髒。他大步走進客廳,視線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從客廳到臥室,又從臥室到廚房和衛生間……最後落在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門鎖完好。
“周止弦?”他試著叫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沒有任何回應。
周止弦似乎真的“聽話”,沒有碰書桌,沒有亂翻,他甚至沒有動任何東西。
但詹博森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他走到門口,蹲下身,仔細查看門鎖。
老舊的鎖孔邊緣有一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劃痕,像是被什麼硬物反複試探過。一個在工地上幹過幾年、混跡底層的年輕人,懂點開鎖的小伎倆,一點都不奇怪。
周止弦離開了。
這個認知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砸在詹博森緊繃的神經上。一股強烈的憤怒瞬間衝上頭頂,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門板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為什麼?!他把他從海裏撈出來,給他衣服穿,給他飯吃,給了他一個暫時安全的容身之所,甚至警告他“別死在這兒”!他為什麼還要跑?!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跑什麼?!
憤怒之後,緊隨而來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幾乎將他淹沒的無力感。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實質般壓了下來,比解剖室裏連續站八個小時還要沉重。
他看著空蕩蕩的客廳,看著書架上那些沉默的、厚重的典籍,第一次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和…荒謬。
他救不了他。第一次救不了,這一次,似乎也阻止不了。
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將他拖回了七年前那個同樣令人窒息的黃昏。
地點不是海邊,而是一棟廢棄爛尾樓的頂層。風很大,吹得人搖搖欲墜。
十八歲的周止弦,比現在更瘦小,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枯葉。
他站在樓頂邊緣,眼神空洞地望著腳下如同深淵的城市。臉上沒有淚水,隻有一種被徹底掏空後的麻木和死寂。
詹博森當時僅僅隻有15歲。他並非刻意尋找,隻是冥冥中某種難以言喻的帶著詭異音樂的耳鳴在響。耳鳴指引著他,將他帶到了自殺的周止弦麵前。
在風聲呼呼作響的天台上,他看到了那個站在死亡邊緣的少年,看到了那比深淵更深的絕望。
和昨晚跳海不同,那時的周止弦,身上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平靜得可怕。他隻是站在那裏,似乎下一秒就能融進風裏。
詹博森沒有出聲警告,沒有試圖靠近安撫。他知道那種空洞,任何言語都是徒勞。他隻是像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以最快的速度從側麵接近。在周止弦身體微微前傾,重心即將徹底脫離樓麵的千鈞一發之際,詹博森猛地撲出,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攔腰抱住,狠狠摔倒在布滿碎石和灰塵的樓頂平台上!
對方很輕,詹博森不明白對方明明比自己大三歲卻比自己還輕。那時他抱著周止弦瘦骨嶙峋的身體就像是在抱著一具骷髏一樣。
詹博森的手臂被粗糙的水泥地擦破,火辣辣地疼。被他壓在身下的周止弦,像受驚的小獸般劇烈地掙紮起來,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嗚咽和嘶吼,絕望而憤怒。
“放開我!讓我死!他們都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放開!”
詹博森死死地箍著他,任憑他踢打撕咬,聲音冷硬得像塊鐵:“閉嘴!想死?你想摔成一灘爛泥,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他的話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周止弦混亂的意識。少年的掙紮奇跡般地弱了下來,隻剩下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身體在詹博森懷裏劇烈地顫抖。
詹博森將他拖離危險的邊緣,看著他蜷縮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那是詹博森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那種純粹的、足以堙滅一切的悲傷。他沒有安慰,隻是沉默地守著,直到少年哭得脫力昏睡過去。後來,他聯係了社區救助站的人…那是他第一次“幹預”周止弦的死亡。
也不是最後一次。
冰冷的觸感從手部傳來,將詹博森從回憶中拉回現實。空蕩的房間,半幹的濕衣服,門鎖上那細微的劃痕又一次告訴詹博森——他該放棄了,如同叫不醒裝睡的人那樣他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每一次!
每一次!周止弦都會從他構築的、脆弱的“安全網”中逃離了。
第一次是跳樓,他抓住了他。
這一次是跳海,他撈起了他。
那麼下一次呢?下一次他會用什麼方式?而那該死的耳鳴到底要怎樣才能消失!如果不是耳鳴……他絕對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周止弦。
詹博森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閉上眼…無數破碎的畫麵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交織。疲憊如同厚重的淤泥,將他深深掩埋。
憤怒已經平息,隻剩下冰冷的無力感和一種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慌。
“周止弦…”他低低地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在空寂的房間裏消散,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沙啞,“你到底…要去哪裏找死?”那句沒說出口的詰問,沉重地壓在心頭:為什麼總是你?為什麼…我好像總是救不了你?為什麼我們之間會發生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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