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07 更新時間：25-06-28 13:04
夜幕降臨，司空府燈火通明，一場專為陳默而設的接風夜宴，正在舉行。
白日裏那場驚心動魄的封賞所帶來的餘波，依舊在眾人心中激蕩。此刻的宴席上，氣氛顯得有些微妙。武將們豪爽勸酒，言語間充滿了對這位神秘“首席”的好奇與試探；而以程昱、劉曄為首的謀士們則相對沉默，他們端坐席間，目光不時地掠過上首那個年輕的身影，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唯有郭嘉，像是沒事人一樣，已經拉著陳默連幹了三杯，滿麵紅光，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曹操高坐主位，將眾人的神態盡收眼底。他心中明鏡似的，白日裏他以雷霆之勢強行確立了陳默的地位，但這隻是權宜之計。想要讓這位首席軍師真正坐穩位置，還需要陳默自己，展現出足以匹配這個位置的手腕與智慧。
而今晚，就是最好的機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曹操揮手屏退了歌舞伎，大堂內瞬間安靜下來。他端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著陳默，看似隨意地開口問道：
“先生，《千年論》中，論天下，論北方，論蠻夷，皆是金玉良言，發人深省。隻是……操心中尚有一惑，不知先生可否為我解之？”
來了！
陳默心中警鈴大作。他知道，正戲開始了。這看似請教，實則是一場決定他未來在曹營政治立場的終極麵試。
他放下酒杯，正襟危坐：“主公但問無妨，默，知無不言。”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荀彧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郭嘉臉上的醉意也消散了幾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曹操的聲音在大堂中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上：
“先生以為，當今天子，與這漢室天下，該何去何從？”
轟！
這個問題，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腦中炸響！
這是曹營之中，最核心，也最敏感，甚至可以說是禁忌的話題！
挾天子以令諸侯，是曹操崛起的根本策略，但也是懸在他頭頂的一把雙刃劍。如何對待漢獻帝，如何定義自己與漢室的關係，直接關係到曹營內部最大的兩條路線之爭——以荀彧為首的保漢派，和以部分武將、謀士為代表的代漢派。
荀彧希望曹操做匡扶漢室的周公、霍光，而更多的人，則希望曹操能更進一步，開創自己的王朝！
這個問題，無論怎麼回答，都必然會得罪一方！
說忠於漢室，曹操會怎麼想？他會認為你和他不是一條心，甚至會懷疑你是荀彧安插進來的棋子。說取而代之，那更是將自己直接推到了荀彧等保漢派的對立麵，未來在許都的內政推行，將舉步維艱！
這是一個死局！
程昱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倒要看看，這個被主公捧上天的年輕人，要如何破這個局。
荀彧的眉頭，則不自覺地蹙了起來。他看向陳默的眼神中，帶上了一絲緊張。他欣賞陳默的才華，卻也擔心他會為了迎合曹操，說出一些讓他徹底失望的話來。
整個大堂，落針可聞。
陳默的腦中，無數個念頭飛速閃過。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不僅決定了今晚的成敗，更決定了《千年論》未來能否順利推行。
他緩緩站起身，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先對著曹操，再對著荀彧，分別行了一禮。
這個舉動讓眾人一愣。
而後，他開口了，聲音清朗而堅定：
“在回答主公這個問題之前，默想先問主公，也問在座的諸公一個問題。”
“昔日桓靈二帝之時，宦官當道，黃巾四起，餓桴遍野，白骨盈山。敢問那時，漢室何在？天下何在？”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董卓入京，廢立天子，焚毀洛陽，淫亂宮闈。敢問那時，漢室的威嚴何在？天下人的活路何在？”
“李傕郭汜，禍亂關中，百姓易子而食，百官顛沛流離。敢問那時，漢室的體麵何在？天下人的希望何在？”
他一連三問，問得眾人麵色凝重，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歲月。
陳默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曹操的臉上，聲音陡然拔高：
“是主公！是主公迎奉天子於許都，給了漢室最後的尊嚴！是主公興義兵，討國賊，讓中原之地，有了片刻的安寧！是主公屯田墾荒，招納流民，讓無數快要餓死的百姓，有了一口飯吃！”
“所以，在默看來，主公問的這個問題，本身就不成立！”
曹操瞳孔一縮：“哦？為何不成立？”
陳默微微一笑，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包括曹操和荀彧在內，都靈魂為之一震的話：
“因為，主公在哪，漢室就在哪！主公在哪，天下就在哪！”
“主公若能安天下，便是漢室最大的忠臣！天下百姓，感念的是主公的恩德，不是長安宮中那一個虛無的帝號！反之，若天下崩壞，百姓流離，縱使日日朝拜天子，亦是漢室最大的罪人！”
“所以，我們現在要爭的，不管是漢室還是天下，而應該是如何盡快地結束這亂世，還萬民一個太平！”
“故而，默的答案隻有八個字——”
他一字一頓，聲音響徹大堂：
“先定天下，再論其他！”
話音落下，滿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陳默這番話給震住了！
這番話，簡直是神來之筆！
他沒有直接站隊，卻完美地照顧到了所有人！
對曹操而言，主公在哪，天下就在哪，這簡直是說到他心坎裏去了！這既肯定了他挾天子的合法性，又暗示了未來無論他做出何種選擇，都是順應天命，這比任何取而代之的勸進，都更讓他受用！
對荀彧而言，主公若能安天下，便是漢室最大的忠臣，這句話，完美契合了他匡扶漢室的政治理想！他要的，不就是曹操安定天下，重塑秩序嗎？陳默將安天下放在了忠於漢室的前提，這讓他根本無法反駁，甚至心生認同！
而那句先定天下，再論其他，更是高明到了極點！它巧妙地將當前最大的矛盾，從忠漢與代漢的路線之爭，轉移到了平定亂世這個所有人都認可的共同目標上！
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反對，甚至必須捏著鼻子認同的最大公約數！
“好！好！好一個先定天下，再論其他！”
曹操猛地一拍大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暢快與欣賞！他走下台階，親手為陳默斟滿一杯酒，雙手遞了過去。
“先生之言，如撥雲見日，令我茅塞頓開！操，受教了！”
荀彧看著陳默，眼神中的緊張早已化為深深的讚歎和一絲釋然。他端起酒杯，遙遙向陳默一敬，一飲而盡。
程昱、劉曄等人麵麵相覷，最終都化為一聲歎息，看向陳默的眼神中，最後一絲不服，也煙消雲散。
此子之才，不僅在經天緯地的謀略，更在這洞察人心、彌合分歧的政治智慧上！
首席軍師之位，他，坐得穩！
陳默接過酒杯，心中也是長舒一口氣。呼……差點玩脫了。還好我機智，用偷換概念加統一戰線大法，總算把這道送命題給糊弄過去了。當謀士，果然是高危職業啊……
他與曹操對視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窗外月色如水，堂內賓主盡歡。
經此一夜，陳默之名，才算真正在曹營這片驚濤駭浪之中，徹底立穩了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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