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548 更新時間：25-07-03 19:01
戰爭機器在轟鳴，曹營的軍事實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力量帶來的狂喜中時，一個清瘦而堅定的身影，走進了陳默的書房。
來人，是侍中、尚書令，荀彧。
作為曹操麾下首席的內政謀臣，荀彧一手為曹操規劃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政治路線，是曹營中“保漢派”的旗幟性人物。
“文若先生，請坐。”陳默親自為荀彧沏上一杯清茶，他知道，荀彧的到來，絕非為了恭賀軍工改製的成功。
“先生不必客氣。”荀彧微微頷首，他的麵容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但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深深的憂慮。
兩人相對而坐，沉默了片刻。
最終，還是荀彧先開了口：“先生來到許都之後，獻雪鹽，掌鹽鐵，鑄神兵，改軍工……樁樁件件，皆是利國利軍的大功績。彧，深感敬佩。”
“文若先生過譽了，默不過是拾人牙慧，為主公略盡綿薄之力罷了。”陳默謙遜道。
荀彧搖了搖頭，他凝視著陳默，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先生之能，經天緯地，彧自愧不如。但彧近日反複拜讀先生的《千年論》，心中卻有一個結，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來了。
陳默心中了然。他知道，與荀彧的這場交鋒，遲早會來。這不僅是兩個謀士的對話，更是兩種政治理念的碰撞。
“文若先生請講。”
荀彧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先生在《千年論》中，對內，主張以雷霆手段整肅吏治，重典治國；對外，主張以絕對的武力碾壓，不計傷亡，以求速勝。甚至……甚至提出，為絕後患，可效仿白起，行坑殺之事。先生的策略，處處透露著一股……霸道與酷烈之氣。”
他頓了頓，眼中流露出痛心之色：“長平之戰，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卒，誠然一戰而定乾坤，但也讓秦國背負了千古罵名，其行徑與虎狼何異？我輩輔佐主公，乃是為了匡扶漢室，拯救黎民於水火。若行此等酷烈之法，即便得了天下，與那些殘暴的國賊，又有何區別？此舉，有傷天和，非王道之所為啊！”
荀彧的話，擲地有聲。
他所代表的，是那個時代最正統的儒家精英思想——以德服人，行王道，安天下。他可以接受曹操為了平定亂世而采取的權宜之計，但他無法接受將“霸道”和“酷烈”作為核心指導思想。
書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這已經不是策略之爭，而是路線之爭，是道統之爭！
陳默沒有立刻反駁，他為荀彧續上熱茶，緩緩開口：“文若先生可知，何為醫者？”
荀彧一愣，不知他為何突然轉到這個話題。
陳默自問自答：“醫者，有上醫、中醫、下醫之分。下醫醫人，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中醫醫病，辨證施治，固本培元。而上醫，醫國。”
他看著荀彧，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和悲憫。
“如今的天下，就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它得的，不是小小的風寒，而是足以致命的絕症！五髒六腑皆已腐爛，毒瘡遍布全身。對於這樣的病人，你用溫和的湯藥去調理，還有用嗎？”
“不！”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力量，“對這樣的病人，唯一的活路，就是用最鋒利的刀，刮骨療毒！割去腐肉！哪怕過程鮮血淋漓，哪怕病人會痛不欲生！但隻有這樣，才能保住他的性命，才能讓他有重獲新生的機會！”
“我之酷烈，便是那把刮骨療毒的刀！我之霸道，便是那劑以毒攻毒的猛藥！”
“為萬世開太平，不得不行霹靂手段！若因一時之不忍，不忍於斬殺那些製造動亂的根源，不忍於用雷霆之勢結束戰爭，那隻會讓這場亂世無限期地延長下去！今天少殺一個賊寇，明天就會有十個無辜的百姓因他而死！今天為了所謂的仁義而遲疑，明天就會有百萬生民在無休止的戰亂中化為枯骨！”
“文若先生，請告訴我，這，就是你想要的王道嗎？！”
陳默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荀彧的心上。
荀彧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他想反駁，卻發現陳默的話語中，蘊含著一種他無法辯駁的、血淋淋的現實邏輯。
但他依舊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即便如此……手段也不能毫無底線。否則，我們與那些我們所唾棄的人，界限又在何處？”
陳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要說服荀彧這樣一位理想主義的殉道者，是何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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