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4 更新時間:25-07-24 10:35
”聽你說是挺好的?”他忽然伸手拽住雲樂擦拭桌子的布巾,力道大得讓龍族少年不得不更近——卻撞進一雙燃著暗火的眼睛。三百年的佛香浸染,此刻竟壓不住這句敷衍帶來的無名躁意。
”殿下當真要聽?”雲樂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蹭過淮安顫抖的睫毛,眼裏的笑意好像帶了攻擊性,淮安那想刨根問底的囂張氣焰立刻縮了幾分。
淮安背後還有幾隻兔子在打鬧,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煩意亂之下點了點頭:“我不是堯穆,在我的記憶裏我們沒有認識那麼久,你可以告訴我一些以前的事情。。。。。。”
“不重要,”雲樂道,“從頭開始也沒關係,可以創造新的。”
“不過我不介意告訴殿下。”雲樂目光赤裸坦然。
淮安被這目光驚得心裏一軟,一顫:“那。。。。。”
“比如右角上曾有殿下親手係掛上的銀鈴。”雲樂指尖劃過自己左角一道舊傷,”比如您在這道傷疤上吻過,說“阿樂痛我也痛“?”
他能感覺到雲樂心裏在想什麼,就像現在,雲樂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有些難過,淮安想伸手,像從前摸小雲樂那樣摸摸他的頭,但是伸到一半,雲樂就把他攬了過去,淮安徹底靠在了他胸口上,聽到那顆心跳得比他的還快。
淮安怔住了。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他指尖發麻。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麼——那些下意識的親近,那些逾矩的守護,原來都藏著這樣的溫度。
”阿樂。。。。。。”
這聲喚得太輕,卻讓環著他的手臂猛地收緊。淮安忽然被按進一個帶著血腥氣的懷抱,雲樂的下巴抵在他發頂,龍鱗逆紋刮蹭過他的臉頰,又痛又癢。他這才發現,少年華服下未愈的傷口還在滲血,將雪白裏衣染出點點紅梅。
——原來化龍劫的痛,是這樣的。
淮安忽然掙開懷抱。在雲樂驟暗的目光中,他抬手撫上那道角傷,指尖沿著陳舊疤痕細細描摹,最後停在當年係鈴的凹痕處。三百年的光陰從指縫間呼嘯而過,他忽然記起更多紛亂的畫麵。
”這次換我來係鈴。”淮安扯斷衣帶金線,在雲樂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將一縷染血的絲線纏上龍角,”痛的話。。。。。。”他仰頭吻在舊傷處,”也分我一半。”
說出這話的同時,他心裏忽然湧上一點微妙的感覺,隻覺得這二十年裏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了。
晨露未晞時,淮安已踏著濕潤的青苔來到廟前。推開門扉的刹那,他不由怔住——原本積塵的神廟如今煥然一新,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光潔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花影。神像前的供台泛著桐油的光澤,連梁柱間的蛛網都被細心拂去。
白爺爺揣著暖爐踱步過來時,正看見淮安仰頭望著修繕一新的房梁發呆。老人家眯起昏花的眼睛,目光在少年泛紅的耳尖和廟內另一道忙碌的靛藍身影間轉了個來回。
”哼,還算像樣。”白爺爺捋了捋胡子,袖中滑出個油紙包擱在石階上,”一早去集市買的桂花糕,別讓那小子知道是我給的。”
淮安正要道謝,卻見老人已搖著蒲扇晃悠遠去,隻餘一句嘀咕飄在風裏:”老夫活了幾千年,最懂什麼時候該裝瞎。。。”
廟內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淮安轉身,恰見雲樂從梯子上輕巧躍下,發間沾著些木屑。少年龍君拍打衣袖時,腕間若隱若現的鱗紋在陽光下泛著金芒。
”都修好了?”淮安遞過汗巾。
雲樂接過時指尖相觸,一縷龍息不著痕跡地纏上淮安手腕:”殿下檢查看看?”灰眸裏噙著些罕見的得意,活像獻寶的貓兒。
供台後突然探出幾個毛茸茸的兔腦袋——不知何時,山間的精靈們都悄悄聚到了這座新生的小廟。淮安望著神像慈悲的垂眸,忽然覺得掌心發熱。那裏,雲樂方才偷偷畫下的龍紋正微微發亮,在他手心裏打了個滾。
在殿裏轉了一圈,發現還是少兩樣東西,香爐和燭台。
雲樂同他說過,自己從不供神,燃香是雲樂和淮安一起去買的,不過香爐和燭台,在集市上一直沒找到合眼緣的。
淮安想著,轉身想找雲樂問問附近還有沒有其他集市。
一道白影倏地從腳邊掠過,淮安慌忙側身避讓,卻因動作太急踉蹌了一下。雲樂的手臂立刻橫擋過來,他下意識抓住,觸手卻是一片冰涼——那是龍族特有的體溫。
”小心。”
淮安苦笑著站穩。自從那次強闖老人峰後,他的身體就像個漏了底的瓷碗,再盛不住半點靈力。白爺爺每日把脈時都要念叨一遍:”氣血虧虛、陰陽失調。。。”那串術語長得能繞梁三圈。最可氣的是老神醫最後總要用煙杆敲他額頭:”你現在啊,脆得跟冬日的薄冰似的。”
”殿下?”雲樂的聲音將他思緒拉回。
淮安望著自己蒼白的手掌:”我這樣病怏怏的,很沒用吧?”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卻又忍不住繼續,”比起前朝太子堯穆。。。”
”我見過殿下很多模樣。”雲樂突然截住話頭。晨光穿過他灰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見過您策馬踏碎滿城飛花,也見過您徹夜批閱奏章到天明。”他指尖凝出一縷龍息,輕輕纏上淮安手腕,”但這樣的殿下——”
龍息突然化作暖流湧入經脈,淮安猝不及防輕哼一聲。再抬頭時,正對上雲樂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雙總是淡漠的灰眸此刻亮得驚人,倒映著他錯愕的臉。
”這樣的路,我陪殿下走。”雲樂的聲音比龍息還燙,”無論重來多少次。”
供台上的神像突然”哢”地輕響一聲。淮安低頭,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多了片龍鱗形狀的光斑,正隨著心跳明明滅滅。他忽然想起白爺爺今早塞來的桂花糕,想起那些總在廟裏探頭探腦的兔子,想起總在他踉蹌時準時出現的手臂——原來最珍貴的從來不是睥睨天下的力量,而是風雪歸途時,始終為你亮著的那盞燈。
雲樂半蹲下看了一會兔子,然後起身笑道:“殿下,他們喜歡你選的香。”
淮安也樂了,道:“是嗎?”
“是,他們很喜歡你。”雲樂說話間,幾隻小兔子你追我趕地從廟這頭跑到了廟那頭,有一隻還悄悄轉頭看了一眼淮安。
“殿下和小動物很有緣分。”
雲樂總愛用最美好的詞句來形容他,有些比喻甚至讓淮安摸不著頭腦——”殿下笑起來像初春融雪”,或是”說話時像玉磬餘韻”。起初他隻當是龍族說話的習慣,直到某天清晨照鏡時,他發現自己眉宇間不知何時多了幾分從容。
這感覺很奇妙。在老人峰時,師兄們寵他,卻總帶著對幼弟的縱容;而雲樂的目光不同——那是一種全然的信賴,仿佛他做什麼都是對的,說什麼都是真理。就像此刻,明明他連隻信鴿都喚不來。。。
”之前在老人峰養的信鴿,都很黏我。”淮安望著窗外空蕩蕩的天空,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試過所有召喚的訣竅,連最生僻的禦禽咒都念了三遍,可雲層間始終沒有出現那個熟悉的白點。
一片梧桐葉飄落在窗台上。淮安伸手去接,葉片卻突然化作細碎金光——是雲樂的龍息。那些光點在他掌心聚成一隻振翅欲飛的信鴿模樣,羽翼間還流轉著細小的雷電紋路。
”龍族養的信使,脾氣是差些。”雲樂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聲音裏帶著刻意裝出的苦惱,”不過對殿下倒是殷勤得很——前幾日還偷吃了我珍藏的雪芽茶。”
淮安噗嗤笑出聲,指尖輕觸那隻光鴿。金光突然炸開,化作無數星子沒入他經脈,暖得讓人眼眶發燙。他忽然明白了,雲樂給的從來不是盲目的讚美,而是一麵鏡子——照出那個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更好的模樣。
雲樂知道他在想什麼,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殿下,我知道一個地方,有你滿意的香爐和燭台。”
“而且不要銀子。”
淮安奇道:“還有這樣的地方?”
雲樂笑容自信:“殿下跟我走就好。”
他們騎著馬慢悠悠地行進,一開始雲樂說隻需半日的路程,卻硬是走了整整兩天。雲樂選的這條路,像是把世間最美好的景致都串成了珠鏈。
天空藍得像是要滴下水來,大朵大朵的白雲慵懶地漂浮著。風過時,草原泛起層層碧浪,一直延伸到天際線。途經一處湖泊時,水麵碎金般閃爍著細密的光點。淮安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雲樂挽起袖子在湖邊飲馬,靛藍的衣袖被水打濕也渾不在意。
進入花穀時,漫山遍野的銀蓮開得正盛。雲樂不知何時折了一朵,別在淮安衣襟上。花瓣還帶著晨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好看。”雲樂說這話時,眼睛卻看著淮安的臉。
淮安一陣不好意思,耳根發熱,假裝去嗅那朵花,卻聞到一陣清冽的雪鬆香——原來雲樂指尖也沾了這氣息。
這一路走來,老人峰的清規戒律漸漸模糊在身後。淮安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想停就停,想走就走,不必掐算時辰,不用顧慮禮數。雲樂總是能讀懂他的心思,在他想要駐足時默默勒馬,在他倦怠時變出各種小驚喜。
總之,每一步都走得終生難忘。
當他們終於望見昭天宗的飛簷時,淮安忽然有些不舍。這兩日同吃同住的親密,讓他恍惚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比師徒更親近,比摯友更默契。雲樂像是早就在他生命裏紮了根,隻是現在才抽出新芽。
馬兒踏上山門前的青石板,發出清脆的噠噠聲。淮安下意識回頭,正對上雲樂含笑的眼眸——那裏映著晚霞,也映著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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