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8 更新時間:25-07-01 09:50
這天的炮仗聲驚出了程君君,奔了出來的她和送完春卷回來的程笑笑撞了個滿懷。
兩人一個咯咯笑著惡人先告狀:“我頭撞扁了!”一個又好氣又好笑,心疼地撣著衣服前襟被一爪子按上去的黑灰,這麼一會工夫,程秋雁和林國輝也被鬧了出來。
後來,方月年被帶到了屋裏,和程冰分著吃了他那個烤紅薯。等著紅薯熟的時候,程家公給了方月年一個木頭廢料刻出來的小劍,說是留著耍子。
再後來,林國輝把他送到了方武打麻將的小館子門口。
——方月年某一年仔細想了想,覺得他和程冰的緣分,就是從那天正式開始的。
雖說他已經忘了那一會會兒時間大家具體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可以他當時單純的腦瓜看來,程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沒有誰對他這個不速之客有厭棄的情緒,以至於後來,見著那些各式各樣的炮仗煙花,他都躲得遠遠的,但是那個小木劍,不知出於什麼聰明異常的想頭,他牢牢藏了很久,愣是沒被家裏人發現。
正月便就這麼飛速過去了。
學前班屬於村小學的試點工程,商議來商議去,一直到過了元宵小年,學校才通知家長可以把孩子送來,於是方月年和程冰,加上其他總有近二十個孩子,都在爹媽爺爺奶奶家婆家公注視的目光下,背著書包,正式走入了學生時代的漫長路程。
汪靜的盤算其實也沒錯,農村活多,沒空多拉扯孩子一把,送去學校就省事了,有老師管著,總歸要懂事些,要是表現好,到了下半年九月直接升一年級,這不順流了?
方月年確實沒讓他媽失望,進學校第一天就打了一架。
說是打架有點誇張,頂多算單方麵打,說到底這事不能怪方月年,主要還是同桌太煩人了,非不讓他把自己珍藏的寶貝——一罐小螞蟻子——放在課桌肚子裏,不僅不讓放,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定要老師給扔得遠遠的。
哪有這樣的道理?方月年當然不答應。
他一隻手抱著那個塑料罐子,另一隻手還沒用勁,就把人給推倒了——然後這個剛和他當了一堂課同桌、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小男孩,就哭了。
方月年其實也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一個人可以哭成這副樣子,畢竟他的記憶裏,隔壁家的霞霞被她奶奶攆著滿村跑,一下跌到雞粑粑上的時候,都沒有哭得這麼撕心裂肺。
難道自己比雞粑粑還要恐怖嗎?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和寵物螞蟻都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便死活也不肯要這個同桌了。
學前班的孩子大多才五六歲,剛離開爹媽乍進入陌生環境,見有人哭,立馬一個傳染一個,一時間都鬧了起來,這開學第一課,便在這邊哭完那邊嚎,摔了鉛筆盒又扯破了本子,鼻涕眼淚齊下中,輕而易舉鬧翻了天。
直到老師給那位後來仍一直委委屈屈小聲啜泣到了放學、過分脆弱小朋友,換了個遠離螞蟻的新座位,又將班裏最乖最勇敢、唯一沒有哭鬧造亂的小朋友,安排在了方月年旁邊,連哄帶罵,這才終於穩住了局麵。
新同桌是誰?
方月年高興昏了,是程冰!
他這些天每天都想找程冰玩,可媽媽不僅不給他去,還不許他講這事,讓他很鬱悶,現在好了,他笑嘻嘻、樂嗬嗬地和程冰說話,問他這幾天有沒有吃烤紅薯,有沒有玩甩炮,並熱情邀請他一塊看螞蟻疊窩。
程冰沒有對那罐叫人起雞皮疙瘩子的小動物發表意見,方月年的本子攤在桌上,封麵被塗得一塌糊塗,他看了一眼,痛苦地把臉別向一邊。
方月年:“橡皮!我的橡皮呢?我的橡皮丟不見啦?!”
一直到中午放學,他那塊橡皮也沒有找到。
程冰拿自己的橡皮給他擦了本子,狠狠用掉了小半塊。
就這麼,度過了鬧哄哄的一個上午以後,孩子們總算可以短暫離開這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耍的地方,回家吃個中飯。
那時候也沒個接送孩子的習慣,都是由著前鄰後居大一點的孩子帶著走就成,左右也算不上遠,水碧灣這麼個偏角裏,走上半個小時也盡夠到了。
程冰是程君君領著來學校的,方月年則是跟著對門紅梅阿姨家的兒子小輝來的。
雖然汪靜叮囑了幾回,讓那位”小輝哥哥”好好帶著”自家小鬼”上下學,但是中午放學的時候,小輝同學就把這事拋到腦後了。
好在方月年也把他忘了。
他玩了一上午螞蟻,找了一上午橡皮,又眼巴巴地看著程冰把自己的本子擦得幹幹淨淨——上學真有意思,他想,要是程冰能多說幾句話,就更有意思了。
程君君準時在班門口等著程冰,方月年很自然地跟著一塊出來了。
當眼一看,他倒沒有先看見程君君,而是注意到了她身邊另一個瘦瘦的姑娘,模糊覺得,好像是見過的,等程冰走過去,叫了聲”二姐”,又叫了聲”燕子姐”,他終於想了起來,是那天在巷子口哭的人。
這個燕子姐還是穿著那件小花棉襖,隻是顯然可見已經很髒了,兩隻袖子上還罩著顏色很不協調的袖套,頭發梳得比那天更緊,腦袋像是被牢牢禁錮著似的,臉上橫著一道黑黑的鼻涕痕,如果說過年那時候還很有點精神靈光,今天來看,就完全就剩了一副懨懨無神的空洞模樣了。
程君君則盯著方月年看了好一會兒。
那眼神很淩厲,把方小朋友盯得身上發毛,有點害怕了,就求助似的在背後拽了拽程冰的衣服。
程冰看來看去,領會了他的意思,便詢問姐姐:“二姐,方月年是我的同桌,他可以和我們一起走嗎?”
程君君:“……”
她當然知道這小子是誰。
忍不住,板著臉問他:“早上是誰帶你來學校的?”
“老輝子,”方月年眨巴著眼睛,聲音小小的,“他已經走了。”
這種稱呼在小孩子之間廣為流傳,有著拉近距離、不分你我的作用,連程君君都被叫過”老君子”。
她看著這兩個小家夥乖乖巧巧地仰著臉,等她答應,終究撇了撇嘴,勉為其難:“好吧。”
方月年雀躍地把程冰的手一抓:“太好啦!”
程冰正想說什麼,一旁的燕子突然大聲說:“快走了喂!我家去晚了我媽要罵我。”
程君君被她嚇了一跳,“喊什麼?耳朵被你喊痛了。”
“我聲音很大?”燕子有些茫然,她捂了捂耳朵,眉毛緊皺起來,“哎呦,耳朵好痛。”
程君君上學晚,是班裏最大的孩子,所以比同學們都懂事了些,看到燕子這個樣子,她擔心地問:“耳朵又痛啦?你上午就喊痛,要不然家去了,找你媽帶你去看看?”
燕子像沒聽見她說話,用力扯了幾下耳朵,心煩地催促:“走快點吧,我要家去了!”
嗓門還是很大,接下來嘴裏不停咕噥咕噥,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說著說著,抬手很隨便地拭了一下鼻涕。程君君看她這個一上午都在重複的動作,覺得很奇怪,燕子以前明明是特別好幹淨的,從不拿袖子擦鼻涕。
兩大兩小便結伴往家走,半道上燕子和她們分開,不知怎麼,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方月年懵然不知,隻覺得走路真的累死了。
他好幾次都想拉著去路邊的小溝裏拔蘆葦玩,程冰似乎也是願意的,但程君君鐵麵無情,昂首闊步走得飛快,兩人隻好跟上。要不是這樣,估計他到下午上課都不見得能回到家。
當天下午,程君君帶著程冰,還有早早等在路邊的跟屁蟲方月年,等了好半天,都沒看到燕子來她們往常會合的路口,隻好先去了學校,晚上回家才聽家公說,燕子她家人帶她去看耳朵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燕子才終於回來上課,可整個人變得比原來更加呆滯,不僅樣子邋遢,連說話都有些不清楚。
班主任老師因為已經把程君君當成是班裏的大孩子,悄悄跟她說,讓她多看顧燕子,燕子的一隻耳朵聽不見了。
方月年後來也沒有能夠玩到蘆葦,因為此後每天和程冰一塊走,程冰總不怎麼作聲,他就非要想盡辦法勾他講話,說完這個說那個,完全沒心思玩別的,總要走到U字的坳坳處,才舍得和人家分開。
一來二去,程君君也習慣了。
倒是程秋雁,聽說程君君每天還要領著方月年一起,程冰和方月年還是同桌,憂慮了一陣,林國輝勸了幾句,也就不提了。
一晃幾個月過去,方月年睡睡鬧鬧地在學校待了幾個月,雖然搗蛋生事,零星教的幾個漢字和拚音也寫得東倒西歪奇醜無比,但也還不算是那種令老師束手無策的孩子,總歸到了夏天,在汪靜的積極努力之下,學校同意了他,還有另外幾個孩子下半年可以念一年級,程冰也在內。
汪靜徹底放了心。
她原本一直以為是小輝帶著方月年,還送了帶人有功的小輝一雙勾線的棉鞋,後來無意之中,見過幾次程君君帶著兩個孩子的場景,便心裏一咯噔。
但是每回方月年回了家,方老太慣例問孫子:“今天老師有沒有誇你?小輝帶你好不好?沒讓別人欺負你吧?”而方月年胡亂點頭說好,就吵著要去玩,她也沒多說什麼。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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